在女人坊尚未返回的花錦程突然覺得脊背一陣發冷,她側眸看著窗外已經暗下去的天色,忍不住將身上蓋著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我睡著了?”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剛剛做夢了,一個有些陌生的夢,她知道那是屬於蘇彩兒的記憶,但此時她卻覺得那些記憶像是自己的一般。
“主子,要不要關窗?”靈雪有些緊張的看著她,生怕人凍著。
“嗯。”花錦程點點頭,讓靈柳端了一杯熱茶上來,茶入肚,這才覺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她又翻看了兩眼帳本,然後方才離開。
馬車上已經掛起了燈籠,車夫慢悠悠的趕著馬車,不急不緩的往花宅的方向去。
花錦程總覺得有些心緒不寧,但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葉麗棠好像真的安靜下來了一般,再也不隨便撮合她跟別人了,只不過言語之中的冷嘲熱諷處處都帶著刺兒,讓她十分不習慣也十分難受,所以盡管她還住在花宅,但卻不怎麽出自己的院子跟房門了,不是窩在屋子裡,就是去鋪子了,整日都不見人影,偶爾會跟花榮在門口碰到,然後兩個人一起走一段路,接下來就又分道揚鑣了。
太皇太后的病情就是在這種平和的沒有任何危險的氛圍中加重了,花錦程聽到消息的時候,立刻就放下了手中事情,直接騎馬趕到了晉王府。
“祖母怎麽樣了?”
她氣喘籲籲的闖進了院子裡,所有的護衛都不敢攔著。
石青搖搖頭,臉色不是很好看,“他心情不太好。”
“我進去看看。”花錦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後提著裙擺便進了門。
趙嬤嬤站在外面抹著眼淚,房間裡到處都是草藥的味道。
花錦程衝著她微微頷首,然後便進了內室。
“修寒。”她看著伏在床邊的那倒背影,心中一疼,出口的聲音都帶著些許的顫抖。
“錦丫頭,你來啦。”
太皇太后的臉色很不好看,就算是不懂醫的花錦程都能看得出她身上的死氣。
“祖母。”花錦程哽咽,緩步走到了人身邊,“祖母。”淚水從臉頰上滑落,她認為死亡離自己很遠,卻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死神一直都在身邊,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會帶走誰的性命。
“別哭了,祖母已經活這麽大年紀,也足夠了。”太皇太后有些吃力的撐起了身體。
雲修寒連忙去扶她,墊了枕頭在她身後,讓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祖母,您別說這種話,您……”花錦程咬著唇,淚水簌簌而落。
“錦兒,祖母什麽都知道,別說了。”雲修寒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他扯起了一抹笑容,“祖母,孫兒替您梳發吧。”
“好,最後一次,就讓乖孫給祖母梳發。”太皇太后高興的笑著,“錦丫頭,這個你拿著。”
一塊令牌從她的袖口滑落了出來。
“祖母。”花錦程不想收。
“祖母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經到了,這令牌是祖母給你留下的禮物,很遺憾,祖母看不到你們成親了,本來我還想撐到那個時候呢。”太皇太后笑著,“不過也沒關系,你是好孩子,祖母不想讓你有什麽壓力,只要記得每年寒食忌日,不管你在什麽地方,都能給祖母燒柱香,就足夠了。”
“祖母……”花錦程做不出承諾,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她就只能念叨著這兩個字,像是要將老太太給刻在心上一般。
雲修寒跟花錦程扶著人坐在了凳子上。
花錦程跪坐在了老太太的身邊,抬頭看著人,臉龐上一片哀傷,淚水也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雲修寒拿著木梳,布滿血絲的眼睛中那抹哀傷跟痛苦藏都藏不住。
他這一輩子,能放在心上的人不多,而祖母是最為重要的一個,他也從未想過,老人家會這麽快就離開自己。
“修寒,等祖母死了,一切皆成了煙雲,你便不要計較了。”老太太輕聲說道。
“祖母,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雲修寒搖頭,被刻意壓製著的殺意跟瘋狂還是從他的聲音中流露出來了一些。
太皇太后沉默,沒有人知道她對這個孩子而言有多麽的重要,可越是如此,她才越是心疼,“那你要答應祖母,不要急,一切都慢慢來,若是你有什麽損傷,祖母即便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得安寧的。”
“祖母放心,孫兒有分寸的。”雲修寒啞著嗓子說道。
“錦丫頭。”太皇太后握著花錦程的手,渾濁的雙眸之中帶著遺憾跟憐惜,“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記得,你的身邊還有修寒,我走了,那孩子也是一個人,如果連你都離開了,那麽他就真的成為了孤家寡人了。”
“祖母您放心,我不會離開他的。”花錦程哽咽著保重,她的掌心握著那枚令牌,硌的手心疼。
“那便好,那便好,若是如此,祖母就放心了。”老太太臉上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最後,我的身後事,一切都讓修寒來操辦,葬在哪兒,用什麽製式,我早就已經寫好了,容不得任何人更改。”
雲修寒將烏木簪子插進了老太太的發髻之中, 然後單膝跪在了地上,“孫兒遵旨。”
“你辦事祖母放心,可是,始終還是放不下你啊,修寒,祖母的乖孫,舍不得啊,舍不得!”
老太太的眼眶陡然撐得大大的,喉嚨裡一陣奇怪的聲響過後,整個人的身體都僵直了,一動不動。
花錦程身體一顫,眼眶通紅,淚珠也砸的更急,“祖,祖母。”她伏在了人的膝蓋上,放聲痛哭。
雲修寒起身扶住了人的肩膀,他的喉嚨滾動了幾下,然後啞著嗓子開口,“來人……”
門外守著的人早就已經聽到了裡面的動靜,等雲修寒一開口,石青跟獵猿他們立刻就推門而入。
房間外面的趙嬤嬤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張臉上滿是淚水,“主子,老奴,老奴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她抬手嘶吼一聲,一把匕首插入了腹部,漸漸的失去了溫度跟氣息的身體倒在了地上,她撐大的雙眸看著內室的方向,手掌超前伸著,像是要抓住什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