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4落幕
大堯皇宮。
宮旬在接到聶濤的飛鴿傳書後,轟地站了起來。
那些人到底還是沉不住氣,有所行動了。
他們的目標還是青玉寺,是打算毀滅證據、不讓人抓到把柄?還是那裡面有他們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的東西,哪怕冒著事情敗露的風險,也要強攻上山?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他都不能等待了。
再晚一點,路曼聲便會有危險。
可即將衝出去的宮旬,最後一刻按捺住了。
硬碰硬對他們沒有好處,山上幾百號人他不可能不管不顧,到時候對方拿這些人威脅,他們仍然會投鼠忌器。
最好的辦法,或許只有一個。
之前路禦醫就說過對方似乎在鬧內訌,在許多事情的決策上存在著分歧。雖然沒有證據,青玉寺許多古怪的事件都指向了這一點。
既然是路曼聲說的,那麽宮旬就相信。
孟凌東匆匆邁入殿內,對宮旬稟報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回來了。”
自從上次出事,太子妃便失蹤了。正陽宮一直在派人尋找她,卻遲遲沒有她的下落。
其實他們知道,太子妃應該是被二皇子給帶走了。只是沒有證據,太子妃和二皇子之間的關系又非同一般,就連太子殿下都不好辦,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著太子妃自己決定。
他們是同盟的關系,太子妃有權力決定她的去處,也有機會進行她的選擇。看在她幫過他那麽多次也真心維護路曼聲的份上,宮旬縱容了她的行為。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選擇了就得承擔那個後果,不管她真正的心思如何,她若真的選擇站在二哥那一邊,那有一日他們之間撕破了臉,必須拚個你死我活,那他當日的承諾便做不得數了。
因為是長公主率先違背了他們的約定。
至少在宮旬看來是如此。
但就在宮旬決定行動的時刻,那個女人出現了。
“她回來了?”
“是。”
“她情況如何?”
“這一點太子殿下可以親自確認。”伴隨著這句話,殿外的長公主昂著頭走了進來。
無論任何時刻,長公主都是高傲和尊貴的。不,或許只有在金名樓的面前,她才會罕見地露出那種不顧一切又崩潰受傷的神情。
而除了那個人,很少有人能夠看見她的脆弱,更難以讓這個女人低下她高貴又高傲的頭顱。
“長公主。”宮旬淡淡地看向對面的人,沒有絲毫見到她的興奮和驚訝。仿佛這個女人並不是他名義上的太子妃,而是一個無關的女人。
長公主自嘲地勾勾嘴角,她還真是失敗,離開這麽久,宮旬對她沒有半點擔心。怕是她死在外面,他也不會有多余的感受。他所顧慮的只有一點,就是不知道怎麽向大楊交代罷了。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一直容著她,不會先開口放棄她這位盟友。
“看到公主本宮便放心了,你的樣子看起來很不錯。”宮旬揮揮手,讓左右都退下,隻留下了孟凌東。
孟凌東是他的第一心腹,他的事他就很少有不知道的,不管長公主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麽,都沒有必要瞞著他。
“不,太子殿下,我的狀況並不好。確切的說,直到今日我才有機會回來這裡,來告訴殿下一件重要的事情。”
“哦,聽公主的意思,莫非是被人困住了不成?這大堯誰人那麽大膽,敢妨礙長公主的行動?”
“你不需要這樣說話,那個人是誰,太子殿下心中清楚。”
“我二哥那院子看著防守松懈,實際上無異於銅牆鐵壁。
他若是無心放你出來,長公主如何能自己走回來?”“看來太子殿下派人探過那個院子。”
宮旬勾起嘴角,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算是默認了。
“我之所以能回來,是因為以死相逼。”長公主說著,淡定地伸出手,拉開了脖頸的領邊,現出了那條血痕。
這天底下誰人能夠傷她,又誰人敢傷她?除了她自己恐怕沒有旁人了。
“太傻了,公主殿下。如果二哥並不似你想的那般在意你,今日的你就很危險了。”想要一個厲害的棋子很正常,可若這棋子不聽話還會給自己製造麻煩,那就相當讓人煩躁和苦惱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殺人滅口也是正常的。因為宮澤現在在做的事很危險,如果長公主確系不能為他所用、或是打從心底站在他那邊的話,那他就沒有獲勝的希望了。
對於那些膽敢阻撓他野心的人,他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他謀劃了這麽多年,隱忍了這麽多年,為的就是這一刻,又怎麽會讓這一切毀在一個女人手裡?
就算是他能夠接受,其他人也不會願意。
可如今長公主就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就讓宮旬非常的疑惑了。
他想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那便是現在的長公主到底是哪一邊的,幫他還是幫宮澤?
第二件事,從長公主的這番話,已經斷定了青玉寺計劃與二哥分不開。但他在其中具體扮演怎樣的角色還不知道,路禦醫口中所說的內訌,他的態度是怎樣的?
還有就是第三件事,那就是長公主這一次回來的目的,自己又是否能夠相信她?
她被宮澤困了這麽長時間,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麽、她又經歷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哪怕宮旬很了解長公主,知道她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這麽長時間過去他也沒有什麽把握了。
畢竟能讓女人改變的原因很多,男人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
“太子殿下,你不用多想,本公主這次回來別無他意,是希望能繼續實行當日的約定,也請太子殿下不要忘了對本公主的承諾——”
“你……”宮旬一驚。
“你心中的疑惑我是知道的,你一定也很好奇時至今日我為何還有這樣的想法。抱歉,這些我還不能說,至少現在還不行。”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不但自稱換了,就連口氣都變得誠懇了許多。
這一刻他們兩個不像是以盟友的身份在說話,倒更像是一位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我記得當日你提的要求是全力助我掃清障礙,不讓任何人擋我的路。其代價是不管他日局勢如何,都要留二哥一命,還要放他自由。”
“不知道這個約定可還作數?”
“這就要看你能為我做些什麽了,如果你即將要做的事無法說服我,抱歉,本宮不會留下這樣的隱患。”
“其實我早該知道無論我現在幫你做了什麽,總有一天你依然會忍不住殺了他。”只要他活著一天,宮旬就不會安心。所有的掌權者幾乎都這樣,冷酷多疑,永絕後患。這是他們的處事作風,長公主過去就經常這麽乾的,她太了解了。
換成她她也未必能做到,又如何能要求宮旬答應她這些?
即便他這會兒答應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卦。
之前的長公主,還可以傲然地和他談條件,那個時候的宮旬也確實需要她的幫助。她有信心宮旬不會甩開她,他還要通過她來穩固自己的地位,與大楊有進一步的往來。
可如今,大堯王朝的局勢已經明朗。不管如何掙扎,另一邊大勢已去,不管是二皇子還是六皇子,抑或是那個倒在病床上仍然不安分的四皇子,都不是宮旬的對手。
他幾乎什麽都沒有做,隻憑著對方幾手糟糕的壞棋,便自取滅亡。
這也只能怪二皇子選擇錯了人,一群草包,急於求成,草菅人命,盡會壞事。二皇子雖然有野心,但心地並不壞,對百姓也不是泯滅良心之人。這段時間他內心有多掙扎和糾葛,恐怕只有她知道。
若非如此,她今日也很難回來。
長公主倒是樂於看到這樣的局面,她不知道二皇子走上這樣一條道路。他很聰明,也善於隱忍和韜光養晦,但身為皇家長公主的威儀以及這些年的經歷告訴她,二皇子並不適合做皇上。
這個人太孤傲,也太自我,他看似隱忍,其實在許多事情上不願做出妥協。
宮旬恰恰相反,他不但是皇上親封的太子,在朝中勢力深厚,為人還更為通透世故,各色臣子幾乎都能夠與他接觸。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要當皇上,就得先乾掉宮旬,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然,青玉寺的事情之所以敗得這麽徹底,也和路曼聲他們分不開。誰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知道了多少,但隨著青玉寺那群僧侶醒來,歸元活穴法的成功實施,有很多事情自然瞞不過那些禦醫的眼睛。
與其等到他日坐以待斃,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將青玉寺中與這件事有關的人全都一網打盡。
這就是那位自負狂妄的六皇子所堅持的做法。
二皇子忍無可忍,他過去縱然知道老六有些時候衝動、莽撞行事,但這樣的人自己也好拿捏,更好控制,便選擇和他聯手。哪裡知道在他身邊的女謀士失蹤之後,就完全成了一個衝壞腦子一心想做皇帝夢的蠢貨。
他完全被他害慘了。
而那位女謀士的失蹤,宮旬功勞不小。
說起這個女人,一開始是老四的手下,但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反水,改投到了老六的門下。
如今看來,這個女人恐怕誰的人都不是,最有可能的是太子的人。
最能迷惑對方的做法,那就是將自己精心培養的人送到敵人的身邊。而那個敵人為了取得新主子的信任,一次次的獻計刺殺太子,誰都不會懷疑這樣一個女人會是太子派來的人。
現在看來,宮旬是早有預謀。包括之前被刺客所傷,都有可能是配合那個女謀士演戲,為的就是讓那個女人取得他們的信任。
再加上以太子的詭計多端和心狠,有些刺殺對方刺客得不了手,他都有可能自己往身上扎兩刀。
這樣的事他那位三弟也是做得出來的。
如今的情況,雖然不能說大勢已去,但六皇子正準備發兵強行攻下青玉寺,屆時不但寺中之人無一幸免,還是明著造反。
他根本就不可能成功,還會將更多的人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而六皇子為了登基,少一個有力競爭者,事成之後也會殺了他。
他已經從老六眼中看到了不同於他外表的狠辣,看起來像個娃娃,做起事來卻比誰都要毒。
這種情況下,宮澤要做的就是將自己從青玉寺的事情中摘出去,然後坐山觀虎鬥。
時機已經錯失,他繼續當他的閑散王爺,等待下一次機會。
可老六也不是吃素的,哪裡肯這樣放過二皇子。
宮澤這個時候想到了長公主。
這個女人一直在阻止他,他本不願答應她,也不會要一個女人所救。但為了能自這出風波中全身而退,他也必須要演兩場戲,順著長公主的意思去做。
他已經忍了這麽多年,不會這麽輕易地敗下陣來。
於是,在長公主以死相逼的情況下,他最終放她回來了。
長公主離開了,但二皇子卻靜默了。
他並不想那個女人走,當她轉身離去的時候,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失去她了。
而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承認自己的失敗,還要被她所救,是一個男人最沒面子的事情。
他甚至想過坦坦蕩蕩地死去。
可那樣太不值得了,這麽多年的精心謀劃,他不願沒有一點結果就宣告結束。
從二皇子那裡回來的長公主,面對宮旬的疑問,她抬起頭,勾起高傲的嘴角。
“只要太子殿下答應本公主的要求,那二皇子就會全力幫你平定這件事。大堯王朝不但少了一場血雨腥風,青玉寺的人也能全身而退。”長公主頓了頓,加了一句:“包括太子殿下寵愛的那位路妃娘娘,也會活著走下山。”
“你以為抬出路曼聲我就會妥協?”
“不是嗎?不管太子殿下承不承認,路禦醫在你的心目中比許多人加起來都還要重要。就算你派兵支援,有不少得力的屬下保衛她的安全,在那孤寺之中,你的人還沒有趕到,她就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