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弘時發現他許久沒有靜靜地欣賞過女孩的美了,他早已被現代節奏同化,熱衷泡吧和速食愛情。 汪曼麗的長相,於他的審美,可能是過於硬朗了。但她性格十分溫柔,也並非矯揉造作,給她的外形加了不少分。
她把自己攢的所有錢都交給了他,渴望能有個畢生難忘的約會。
艾弘時讓嚴初心做參謀,她對家鄉的情況還熟悉些,最後選定了吃飯和看戲的地點。
初心別的不清楚,只知道丁蓮芳是老字號,大約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就有了。艾弘時去實地考察了下,果然在黃沙路口有一家,也符合他們的消費水平。
艾弘時帶汪曼麗走近這家賣千張包子絲粉頭的店,還是有些難為情的。
“抱歉,因為手頭拮據,所以不能帶你上大餐館,只能來吃點小吃。”
汪曼麗其實是有些驚喜的,這家店的點心是平日裡自己最喜歡的,再加上約會對象的“秀色可餐”,簡直是“有情飲水飽”了。
這幾日忙著工作,初心也沒帶他們來吃過這家,當兩碗冒著熱氣、鮮香撲鼻的千張包粉絲包端上來時,連他也不禁咽了口口水。
綠豆做的絲粉白而粗,柔軟但不糊,非常入味。千張韌勁十足,將餡包裹得極為緊實,餡料除了豬肉還有筍衣、開洋、干貝、芝麻等,用料名貴,極為鮮美。
汪曼麗經不住美食的誘惑,三兩下就把碗裡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人為縮短了約會時間,悔得腸子都青了。
艾弘時明白她的心意,便又向店家要了兩碗。這一次,她很克制,細細品味,也暗暗欣喜於他的貼心。
飯後,他們步行到同岑路上的開明大戲院,艾弘時買了阮玲玉遺作《國風》的票。
汪曼麗平日只和學堂裡的女同學看過電影,艾弘時基本都沒進過電影院,更沒看過這種默片,所以他們都蠻享受這種約會的感覺:坐在黑暗中,看著屏幕的光把對方的輪廓變得柔和,兩人不自覺地靠近一點點。
買票看戲的過程中,汪曼麗的神經都有些緊張,既怕被熟人撞見,內心又有些期盼看見班裡的同學。自己的男伴是非常拿得出手的,省得那討厭的張亞莉成日炫耀自己的混血男友。
“你覺得這部片怎麽樣?”出了影院,汪曼麗還沉醉在電影中,和艾弘時討論起電影。
艾弘時雖是舊時的人。卻一點都接受不了老派的思想,他搖搖頭:“這片講的大道理太多了,說教性很明顯。字幕裡有哪句話來著?對了!是‘奢風浪習是洪水猛獸’,真是有現實意義。”
汪曼麗崇拜地望著他,她平日裡看電影隻管明星在裡頭好不好看,演得如何,很少關注影片內容。盡管聽不懂艾弘時說的名詞,但覺得他很有思想。
她歎了口氣,悠悠地說:“阮玲玉死了,好些個同學都悲傷得不行。我看報紙上說,她是因‘人言可畏’而死的。”
艾弘時又搖搖頭:“害死她的並不是人言,而是她的性格,自卑軟弱,所以最後用這麽激烈的手段來對抗命運的打擊。”
汪曼麗從未聽過這種評價,便細細思量著,但若她是阮玲玉,恐怕最後也只會走上這條路。她和艾弘時對人對事的看法確實差別蠻大,她覺得阮玲玉骨子裡媚,但艾弘時並不覺得阮好看。
“曼麗。恐怕我們得回去了,這會兒,在我們那,恐怕已有好些時候了。”艾弘時雖不忍破壞這美好的氛圍,但還是說明了去意。
她果真露出不舍的表情,但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便笑著問:“我們還能見面麽?”
艾弘時老老實實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希望再見了。”
見她一臉受傷的神情,他忙解釋:“不是說不想見你,而是不想耽誤你。”
“恩。我理解。那麽,保重?”她強忍住眼淚。
陳天佑他們走在前頭,艾弘時殿後,他轉過身,朝汪曼麗擺擺手:“忘了我。好好嫁人吧。”
依稀間,他聽見汪曼麗向他喊著“好”。
回到他們自己的世界,果真已經過了一天多,初心剛出弄堂,嚴母的奪命連環call便追到了。初心隻得耐心地跟她扯謊,說他們的項目需要睡在工地什麽什麽的,又讓陳天佑接電話再給她解釋一遍,她才罷休。
初心想要打電話給杭雲雲交差,艾弘時不同意,他說還不確定這事兒有沒有圓滿解決,時光通道有可能還是存在,便提議今晚最後一次去考察。
“你想見汪曼麗?”初心一針見血,打得艾弘時措手不及。
“沒有啊……並沒有吧?”艾弘時認定自己是因為負責任,所以想知道她的結局是什麽。
這一晚,嚴初心和陳天佑沒有跟去,到了第二日清晨,艾弘時回來了,風塵仆仆,神色沉重。
他們不敢問,隻得等他開口。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他開始念叨。
“那我們的工作算是圓滿完成了。想必汪曼麗也是找到了好歸宿?”
艾弘時搖搖頭:“我試遍了每一條弄堂,但直到天亮,也沒能再回去。”
“你想開點,也許不知道答案,留個懸念才是最好的。”
他苦笑一下,打開手機給他們看搜索條目,在汪曼麗的名字下最多的是一本叫《民國女學生日記》的書,頁面裡對作者的介紹確實是他們認識的汪曼麗。
他們看到介紹的最後一行字,愣住了:汪曼麗死於肺癆,病因是偶感風寒,加上相思成疾,終年十九歲,並未成家。
專家評論此書反映了一個身處新舊交替時代的年輕女性,為了追求戀愛自由而在頭腦中塑造一個不存在戀人,最終思念成疾的故事,是近代版的《遊園驚夢》。還說她在書中提及的時空觀具有很強的科幻意味,超越了當時的思想,非常難得。
“是因為我們的介入,才改變了她的結局麽?”艾弘時仍然自責。
“不。你顛倒了因果。你們是老天安排要碰面的,這條時光通道就是因此才打開的。故事結束了,它便自然關閉了。你不要怪自己,這一切都已經是注定了。”陳天佑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從湖州回上海後,艾弘時好久不見蹤影,大約繼續沉迷他的夜生活,而且比從前更變本加厲了。
直到這一天,他被陳天佑的電話喚回了家,又有新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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