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鑄碰了個灰頭土臉,又想著東西還都堆在馬車上,他回去了也不好交差,便眼睛一轉,把主意打到了尚未來得及回轉的彭瑾頭上。
“三奶奶。”劉鑄上前,朝彭瑾拱手,一臉為難地說道:“馬車,還有車上的東西,都是老太太、伯爺、太太他們特意給三爺赴考準備的。眼下三爺急著赴考,這些東西,您看,該怎麽處置?”
彭瑾似笑非笑地看了劉鑄一眼,拋了個軟釘子過去:“該怎麽辦?三爺臨走前不是吩咐了嗎!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劉識已經決定了的事,彭瑾自然是不會再當眾推翻,讓他難堪。
更何況,劉鑄一臉賊眉鼠眼的算計相,讓她看著就不舒服。
她憑什麽要為他消災!
“劉大管事貴人多事,我就不多留了。”彭瑾笑著趕人,“祖母他們那裡,還請大管事代為轉達一下我和三爺的謝意。等到過幾日得了空,咱們再上門去給祖母他們請安,親自答謝。”
這下,劉鑄就是有心不幫忙傳達,甚至是再惡意詆毀幾句都做不到了。
不然,到時候劉識和彭瑾親自去了誠意伯府,戳穿了他的挾私報復,劉克竟即使念在他多年勤勤懇懇的份兒上,不嚴懲,但是訓誡警示是少不了的了。
誠意伯府的眾人現在正著急和燈籠巷的三房恢復關系呢,只要能得三房的歡心,又怎麽會在乎他一個小小管事的面子裡子的!
劉鑄想著他在這裡受了劉識和彭瑾的氣,回到誠意伯府還要因為差事辦得不好,而受劉克竟等人的氣,心中鬱悶,一時鬱憤,便順著彭瑾送客的台階,垂頭喪氣地驅車離去,到小酒坊裡解悶去了。
彭瑾看也不看劉鑄一眼,轉身回了自家院子,吩咐關起了院門。
劉識這一走就是三天,這三天,也不知道他該怎麽熬過去。
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消磨度日。
彭瑾其實有著滿心的鼓勵和囑咐的話,卻一句也不敢對劉識多說,生怕說出來會增加劉識的心理負擔,影響他答卷時的心態。
可是,憋在心裡,她也挺堵得慌的,又擔心憂慮,只能找了許多瑣事來做,轉移注意力,免得憂思過重,影響腹中的胎兒健康快樂地生長發育。
彭瑾覺得,她這種心態,像極了後世送子女參加高考的父母,不敢多說一句話,隨時都保持著如常的微笑,免得增加孩子的心裡負擔;用心搭配營養餐,各種葡萄糖酸鋅酸鈣地喂著,生怕孩子體力不足;不但及時接送,還要頂著烈日或是暴雨,堵在考場門口,從頭等到尾,恨不得親自衝到考場裡,盯著自家孩子考試才放心。
雲霧見彭瑾做什麽都心不在焉的,很是擔心,便勸慰道:“三爺已經參加過一次鄉試了,這回不過是時間安排上緊湊了一些,應該沒事的!奶奶不用過於擔心!”
彭瑾搖搖頭,愈發地愁眉不展了。
那些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n次參加高考的學子,也沒見他們的父母因為他們之前參加過高考,就放下心來,撒手不管的。
反而,那只會讓他們更緊張吧!
因為孩子已經失敗過一次了,所以才不想他們再一次失敗!
雖然劉識上次的失敗只是個意外,他本身的才學是極好的,但是,誰又能保證,這次就一切都順順當當的,就沒有意外了呢!
彭瑾在家裡坐臥不安,劉識在貢院的考場裡,在經過短暫的調整心緒之後,倒是文思泉湧,揮毫潑墨,如有神助,詩文天成一般。
等到彭瑾將後花園打理妥當,該清除的都清楚了,該種植的都種植了,又鋪了一條做足底按摩的卵石小徑,做了一架秋千,終於挨到十月初九的傍晚了。
是日天朗氣清,西風徐徐,斜陽西墜,灑了一地的赤金朱粉。
彭瑾坐在秋千上,雙手抓住吊繩,雙腿微微前伸使腳離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對著夕陽下的那株老松發呆。
蒼翠的松針,在夕陽的余輝的籠罩之下,泛起了一層金黃橘紅的色澤,迷蒙一片,原本的尖銳,也變得軟和起來。
就像是彭瑾,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收斂起她最初豎起的保護自己和孩子的鋼針,變得柔軟起來,慢慢地融入進全新的角色,融入進全新的生活。
開始,思念離開的劉識。
這思念既不是像之前劉識入獄時因擔憂而起,也不是往日日常生活中因夫妻責任而生,而是純粹的思念。
就像是任何一個妻子,思念離家未歸的丈夫一般。
因為情生難已,所以兩地相思。
貢院裡,劉識做好了最後一份答卷,小心地吹乾墨跡,收拾妥當,長吐了一口氣。
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只等著明早放行,回家了。
也不知道彭瑾這幾天過得怎麽樣,是又胖了,還是又瘦了。
真想快點回去啊!
夜幕降臨,星河漸現,時光緩緩流淌。
十月初十,如同任何一次科考後的學子離場,大早的貢院前頭就人頭攢動,大家都拚了命地朝前擠著,都想第一個接到自家應考的子弟,詢問考得如何。
哪怕有五城兵馬司的人,拿著兵器維持秩序,都阻擋不了人們的熱情。
彭瑾倒是想親自去迎接劉識,但是鑒於場面太混亂,幾乎每年都會發生推搡踩踏事故,為著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她還是打消了念頭,耐著性子在家裡等候。
但是卻頭一晚就吩咐了下去, 讓王三第二天清早,早早地趕車去貢院門口接劉識回家。
至於安老大等人,根本就不用彭瑾吩咐,天色還黑沉沉的,就都爬上了貢院前的大槐樹上等著。
站得高,才好看得遠,看得清!
才能第一次時間看到劉識,跑去迎接!
自打在彭瑾等人面前過了明路,三房又搬出來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安老大等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藏在劉識身後了,而是光明正大、自豪驕傲地對外宣稱,他們是燈籠巷劉宅的看家護院!
當然,一般看家的護院,他們是看不上的,也不屑與之並提。
比如,華安和華能兄弟倆!
總和盯賊似的盯著他們兄弟,也不知道防范個什麽勁兒!
跟個娘們兒似的,一點都不乾脆利落、坦蕩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