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劉克竟皺眉又叮囑了一句:“可別再像上回一樣,口中答應著,一轉頭,卻在背後鬧出了分家這樣的大禍事!”
“老爺放心,我省的!”崔氏保證道,分外的乖巧服帖。
劉克竟見狀,夫權家主感爆棚,甚是滿意,又自覺要事都已交代完畢,心頭一松,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頗有些悵惘地歎息道:“唉,也怪我耳根子太軟,被你們一勸,沒能堅持住自己的看法,一時心軟同意了分家。要不然,現在何需再去屈尊交好……”
崔氏面上寬慰應酬著,心底卻嗤笑不已:
被她們勸得被迫同意分家?
這話劉克竟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若不是劉克竟自己想要割舍三房以避禍,在這誠意伯府中,誰又能夠做得了他的主?
就是閔氏,也不過是仗著母親的身份,在小事上勉強壓製劉克竟一頭罷了!
先前對待三房如此,現在對待劉惠的親事又是這樣!
劉克竟倒是好,順利的話好處他享了;出了事,嘴巴一張,把罪名全都歸到她們這群內宅婦人的頭上去了!
有這樣的大家長,也不愁這個家族不會混亂多事,越來越頹唐沒落!
崔氏在心底對劉克竟好一頓嗤笑和嘲弄。
榮安堂這裡劉克竟和崔氏夫妻各懷鬼胎,燈籠巷的劉宅此時卻是一陣歡騰熱鬧。
彭瑾坐在妝鏡台前,任由福生嫂將她一頭的烏發盤起,綰成了簡單大方的簪花高髻,又戴了一朵由小朵的絹花攢成的大朵牡丹花,斜插了兩支白玉雕花頭的玉簪,嘴角的笑意一直都沒有停歇。
“奶奶,心情好,氣色也好,不施粉黛,一樣光彩照人!”福生嫂笑讚道。
本來福生嫂是要給彭瑾好好地上妝的,但是被彭瑾拒絕了,說是脂粉用多了對肚子裡的胎兒不好。
福生嫂自己也做過脂膏,知道有時候為了上妝好看,會添加微量的鉛粉之類的東西,用的時間長了會損害皮膚,當然也會傷到孕婦肚子裡的胎兒了。
所以聽了彭瑾的話,便點點頭,笑著應了。
雲霧早就捧來了相配的衣裙,顏色淺淡,紋飾簡單,穿在身上溫和淡雅,自有一番高華的氣度。
彭瑾一邊任由雲霧和福生嫂給她穿衣,一邊笑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這是要去哪裡出席宴會呢!不過是去大理寺探個監而已,也值得你們費盡心思的又是梳妝,又是換新衣的。”
既然太熙帝已然下令抓捕鄉試舞弊的涉案人等,那對於請願學子的關押戒嚴自然就解除了。
彭槐知道彭瑾憂心劉識,不親自看一眼是不會放心的,便遞了銀子,走通了門路,得來一個家屬探監的機會。
其實除了彭瑾,很多被關押進大理寺監牢的請願學子的家人,也一直都懸心不安,現在得了機會,不少人都使銀子打通門路,爭取到探監的機會。
並不是只有彭瑾一個。
雲霧笑著回道:“就是探監,那也得看探望的是誰。奶奶是去看三爺的,當然得仔細妝扮,讓三爺眼前一亮了!”
彭瑾笑罵道:“就你懂得多!”
其實彭瑾自己倒是覺得,打扮成什麽模樣都不要緊,只要乾淨整潔、端莊大方,不邋邋遢遢的丟人就行。
她只是要去看看,劉識這幾天在大理寺的監牢裡究竟過得怎麽樣的,有沒有受刑,有沒有吃苦,順便再說說分家的事。
又不是去約會的,還要仔細梳妝打扮,讓對方有個好印象,才好約會愉快盡興。
福生嫂一面給彭瑾束好腰帶,一面笑著附和道:“雲霧說的很對。奶奶和三爺都這麽長時間沒見面了,又因為這件事一直懸著一顆心,寢食難安的。現在好不容易事情大定,奶奶能夠見到三爺了,當然得仔細妝扮,樂樂呵呵的了!”
很長時間了嗎?
彭瑾聞言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她真的許久沒有見到劉識了。
可是彭瑾掰著手指頭算算,其實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五天的時間。
大概是又是焦心,又是分家,又是搬家的,事情全都擠到了一塊,她忙著安身立命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有心思注意時間的流逝。
“就你們嘴甜,難不成午飯後都吃了蜜糖?”彭瑾笑道,“小心把牙齒給甜掉了!”
感覺到腰帶扎得有些緊,彭瑾又吩咐準備扎腰的福生嫂道:“把腰帶再松一些,有點兒緊。”
雖然懷孕才剛兩個月余,並未顯懷,但是也不能束腰太緊,以免影響胎兒的生長發育。
福生嫂聞言,將腰帶又松了松,抬頭問道:“奶奶,這個松緊可以嗎?”
彭瑾扭腰試了試,點頭笑道:“正合適。”
福生嫂便依言束緊了腰帶。
戴上水滴狀的碧玉耳墜,又戴了通體淡翠經營的翡翠鐲子,系了一塊雕花的玉佩壓裙角,一切收拾妥當,彭瑾便帶著雲霧出了屋子,和等在外頭的彭槐一起出了門,由王三趕車,一路穩穩地朝大理寺駛去。
大理寺的監牢裡,正一東一西地分成兩個陣營,雙方怒目圓睜,嘴唇緊抿,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十來個獄吏在兩隊人馬之間一字排開, 手持棍棒器械,雙目迥然有神,高度警戒著,生怕兩列人馬一言不合,就幹了起來。
其實,獄吏們也不過是白擔心罷了,隔著兩列囚室,又大都是一群文弱書生,難不成還能越獄動手不成。
見兩方都安安靜靜的,只是拿眼刀子不聽地飛射對方,獄吏們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後更加擔心起來。
要說,他們最怕的不是兩旁牢房的讀書人動手,反正他們就是動手,也不過是在各自的囚室裡跳腳揮臂,根本打不到他們的身上。
獄吏們最怕的,是眼前的這群讀書人動嘴。
聽了三四天的詩會文會,仗義執言,他們對於這些讀書人之乎者也的本領可是真怕了——同樣的只有一張嘴,可是他們能活生生把人給說死繞死。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牢房的大門突然從外面打開了,然後一個緩帶輕裘、雲髻高堆的年輕女子,輕移蓮步,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