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雲毅微微一笑,臉上表情莫測高深。 m(看小說就到· )
其實這種跑江湖術士的本事,說穿了一錢不值。
眼下此處旱災,水是最為珍貴的東西,但是下人打破水缸,不定被責打成什麽樣子,可丁雲毅提起後,宋坡然除了驚訝,卻毫無憤怒惋惜,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之所以會如此,不小心打破水缸的人不是他的老婆就是他的兒女。
而為了更加保險一些,丁雲毅特意用上了“親朋”二字,這包含的范圍可就廣了。
術士除了會察言觀色,人才到,便會悄悄觀察對方表情,甚至包括穿著氣度談吐來判斷對方身份,而且大多喜歡用這類模糊字眼,而前來算命的因為心態使然,會不知不覺的被術士牽著鼻子走,一旦術士用上這種模糊字眼,來算命的受到心理影響,便會覺得準得不能再準了,這以後術士怎麽說都覺得怎麽對。
於是也便有了無數的“神算”、“大師”。
其實對付這種人只要抓住了一個核心問題窮追猛打,絕不放松,要不了幾句,那些一本正經的“大師”便會窮詞以對,胡言亂語。
而眼下丁雲毅不過用了這些小小伎倆而已,果然便讓宋坡然和那些部下驚訝。
丁雲毅微微笑道:“本朝開國功臣劉基劉伯溫,乃是這一方面的宗師,本官師從劉派,也略略學到了些。”
“劉派”這一門派,只怕也是他丁大人自己發明的了。
可這話聽在宋坡然的耳朵裡。卻是大為不同:“大人還精通此道,不知我宋家運數如何?”
丁雲毅眉頭皺了皺:“宋掌櫃的,其實你宋家在福建時遭遇不幸,和讀書是沒有關系的,而是沾染到了不乾淨的東西,這東西和你來到台灣,初時水土不服。眼下逐漸適應,又逢災害,正合它重新出現之機。眼下你處水災便是其在蠢蠢欲動了。”
宋坡然一聽大驚失色,他平生最相信這個,丁雲毅又表演了他神算“絕技”。當下完全信服,連聲哀告:“大人既已看出,必有破解之法,還請大人救我!”
“無妨,段三,把你的刀拿來!”
段三兒解下腰刀,遞給了丁雲毅,丁雲毅拔出刀來,擼起袖子,在胳膊上割了一刀。(看小說就到· )血順著刀身流下,丁雲毅把刀交到宋坡然的手上:“刀者,凶器,軍中之刀,殺人無數。凶中之凶,群鬼避之。我丁雲毅殺人無數,便是惡鬼也怕。今日以凶血染凶刀,宋掌櫃可把此刀懸掛客廳門上三日三夜,那不乾淨的東西自然逃遁,從此再不敢進宋家半步!”
宋坡然早已慌了神。丁雲毅說什麽,他便信什麽,又看到丁雲毅為了自家,割破自己胳膊,心中更是感激。雙手捧著刀,恭恭敬敬懸掛在客廳正門之上,回來對丁雲毅一揖到底:“我隻當是讀書讀得如此,不想卻是不乾淨的東西進了我宋家,若非大人,宋某還茫然不知,慚愧,慚愧。”
說著又對蘇楊求緣說道:“蘇楊大人,你前番幾次問我借屋子充書館,我因顧慮都沒有答應,今日既然丁大人幫我渡過此劫,宋某願意將那幾間屋子借給蘇楊先生,非但一文租金不要,而且裡面一應設備,包括先生的吃住用行,都由我來負責!”
蘇楊求緣大喜,連聲感謝。
他本來束手無策,可丁大人一到,便如此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誰想到丁雲毅卻忽然說道:“話雖如此,但宋掌櫃的又免費借出屋子,又負責先生吃住,如何能讓宋掌櫃的太吃虧?我看不如這樣,書館就叫‘坡然館’,以宋掌櫃的名字命名,再請書法大家寫一塊牌匾,將來那些學子若是有成,也必然不會忘記了宋掌櫃的恩德。”
宋坡然大喜過望,哪裡想到大字不認得一個的自己,居然有個書館能用自己名字命名,這要傳了出去,非但自己面上有光彩,這宋家從此後也可以揚眉吐氣了。
當時誠心誠意地道:“丁大人,我這名字原是父親找人取的,取個名字尚要請人,卻忌諱讀書,想來實在荒唐。宋某大字不認得一個,便是自己名字,也只能畫一個圈加一豎代替。兒子今年九歲,也是如此,宋某不能再繼續耽誤兒子了,也想把犬子送到坡......坡然館中。坡然館,坡然館......好啊,好啊,居然有我名字命名的書館了,丁大人,我代我宋家謝謝你了!”
蘇楊求緣也沒有想到丁大人居然還有這麽一手,用宋坡然的名字來命名書館,可是這麽一來,宋坡然從此後必然對“坡然館”盡心盡力。
這種匪夷所思的辦法,只怕也只有大人想得出來吧。
這件事一解決,幾人都是心情大好。[]宋坡然一邊招呼著眾人繼續用飯,一邊大是感慨:“丁大人,慚愧那。大家都在救災,可只有我卻躲在家中,原來這做好事也是如此讓人心情愉悅。這樣吧,宋某從現在開始,出錢出力,總也要為救災出一份心意才是。”
“多謝宋掌櫃了!”丁雲毅拱拱手道:“宋掌櫃做的好事,台灣人總會記得的,到時候萬一宋掌櫃有難,何愁無人相助?”
宋坡然連連點頭稱是。
他是台灣唯一的大戶,當年鄭芝龍遷徙福建百姓,還專門召見過他,讓他幫著自己盯住這些移民,但丁雲毅一來,略施小計,便將宋坡然變成了自己人。
兩邊聊了一會,從天災漸漸說到海商上,談到乾臘絲人時,丁雲毅順帶著又說到了乾臘絲人對墨西哥人的統治。
這些事情他的部下有的曾經聽過,有的聞所未聞。一個個都聽得津津有味。小土還不時的打斷他的話,追問些自己疑問。
宋坡然卻聽的慢慢皺起了眉頭。
等丁雲毅的話略一停頓,宋坡然小心地問道:“丁大人所說的這個墨......墨西哥,可是生產白銀,又多產一種渾身長刺,卻不容易開花的植物?”
“啊?仙人掌?對,就是這個地方。”丁雲毅大是好奇:“難道宋掌櫃的也知道?”
也難怪丁雲毅會好奇。明朝人知道佛郎機國,知道乾臘絲國,但對墨西哥知道的可真不多。
宋坡然釋然笑道:“我當是哪裡。丁大人嘴裡的墨西哥,便是我們稱呼的‘西番國’。”
“西番國?”丁雲毅怔了下。
“不錯,正是叫西番國。”宋坡然點了點頭:“我管蘇楊大人在台灣種植的‘番麥’。便是在我大明嘉靖年間,由去麥加朝聖的回人帶來的,所以又叫‘西番麥’,‘西天麥’之稱。聽那些回人說,這種西番麥產於西番國,離我大明遙遠,它傳到大明之後,因為稀少,隻供皇家專用,因此又被稱為‘禦麥’。只是最近些年來大明的泰西人多了,也便漸漸有百姓種植了,不過此前多在北方種植。”
丁雲毅倒沒有想到宋坡然對這些事情如此清楚,正想追問,卻聽宋坡然說道:“旁人眼中希奇的西番麥。在我宋家眼裡卻也沒有什麽。不是我宋家財大,其實我宋家也隻比常人略多幾個閑錢罷了,只是我的曾祖父曾經去過西番國,見那遍地都是而已。”
“你曾祖父去過墨西哥?啊,西番國。”丁雲毅一聽之下便大喜。
見宋坡然點了點頭,丁雲毅急忙道:“我正欲開辟從台灣到西番國的航線。但卻苦於不認得,那些乾臘絲人又想獨佔這條航線,因此非常保密。我接連派出了三批人,卻都沒有回音,不知道宋掌櫃的曾祖父現在可還健在?”
一問出來,丁雲毅便覺得自己這話是多余問的,他曾祖父要在,那得多大的年紀了?果然,宋坡然笑著搖了搖頭:“早仙去久了。”
丁雲毅大失所望,宋坡然卻說道:“大人請稍等片刻。”
說著走近內室,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過了會,只見他吃力的抬出了一個箱子,上面都是灰塵,也不知道多少時候沒有打開過了。
宋坡然讓把桌子騰出地方,擦去上面灰塵,小心翼翼的打了開來,眾人圍上去一看,見是上百卷卷幅。
宋坡然拿起了一卷,歎息一聲:“我曾祖父當年和一個乾臘絲的船長,專跑海商,去過不少地方,也為我宋家賺下了一大筆家當,後來最後一趟出海歸來,那個乾臘絲船長一病不起,我曾祖父盡心照顧,但終於醫石無效。乾臘絲船長在死前,便把這些東西給了我曾祖父。說他從年輕時候便開始在海上漂泊,每到一地,必然畫下航線,稱為‘航海圖’,積攢了幾十年,便有了那麽多。他快要死了,為了嘉獎曾祖父那麽多年跟隨他,和為了表達曾祖父在他死前的照顧,便將這些東西送給了我曾祖父……航海圖?航海圖!
這三個字,讓丁雲毅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可惜我宋家以後便不再走海商之路,再加上我宋家大都目不識丁,這些東西便再也沒有用過。”宋坡然說著,忽然道:“既然大人想要進一步開辟海商之路,今宋某願以此相贈!”
丁雲毅大喜過望,這些東西在旁人眼裡也許一錢不值,但在自己眼裡,卻是拿什麽珍寶都換不到的無價之寶!
自己本來是為了書館的事情而來,但卻沒有想到,自己卻得到了那麽珍貴的東西。
“宋掌櫃,你這份禮物可真大了。”丁雲毅拿起一副航海圖,連聲道謝,在桌上打開一卷,見上面寫的全是外國文字,一個也不認得,但航線卻畫得清清楚楚。
丁雲毅心中砰砰直跳,接連打開幾卷,當又打開一副,邊上幾人同時叫了起來:“台灣!”
不錯,這副航海圖上,雖然看不懂上面文字,但卻能看出是從呂宋到台灣的航線路線。而且上面還標注著各種各樣的數字,想來便是經度緯度。
可惜現在六分儀還沒有發明,不然出海必然不會出現偏差,不會走錯航線耽擱時間,丁雲毅心裡想道。
早期航海家在大海中沿航線航行時,需要不斷確定航船所處的位置,即船所處的經度和緯度的交叉點。航海家為了弄清楚自己的船所處的緯度,需要有一種儀器,它能通過對地平線和中午的太陽之間的夾角的測量,或通過對地平線和某顆固定星之間的夾角的測量來確定緯度。最初,水手用星盤來測量太陽高度,但由於船的甲板是上下起伏的,這種儀器極難操作,而且不容易測算準確。後來人們用直角儀取代了星盤。
但是,只有當六分儀問世之後,航海者才可以精確而方便地測到角度並計算出該船處在的緯度。
問題是自己不懂六分儀,根本無法提出什麽建設性的意見,而提前發明這種航海利器。
可有了這些航海圖,卻已經對自己有了天大的幫助,丁雲毅甚至能夠看到一個嶄新的世界已經呈現在了自己面前。
回去後,只要找人幫上面的文字翻譯出來,然後再派出船隊,按照航海圖所標記的位置,便能到達世界的絕大部分國家了。
荷蘭、瑞典、西班牙、英國、法國、墨西哥......這些國家的大門都將為自己敞開,而隨之而來的,除了貨物貿易帶來的巨大利潤,還有那些國家的先進技術。
無價之寶,這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宋掌櫃的,你為我做了一件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那。”丁雲毅認真地道:“這起碼能為我節約了十年以上探索各國的時間,泰西人對這樣的東西封鎖很嚴,就算普通的泰西船員也根本接觸不到,我的海路徹底打通了,徹底的打通了!”
蘇楊求緣雖然不太明白這航海圖是否真的有那麽大的作用,但從大人的話裡,卻能夠很清晰的體味到他的喜悅。看來這次真的是來對了。
宋坡然笑著道:“能為大人做這些事情,也算是略略報答了大人的恩情吧。”
丁雲毅有些不好意思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