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丸到底還是來了。 26天戰船被鬼王丸全數帶來,對於這個昔日的海盜王來說,澎湖之戰......或者這在鬼王丸心中根本稱不上戰鬥......這將是他重振名聲的最好一次機會。
“義父,澎湖到了。”李子湖在一邊略帶著幾分興奮地道。
“命令全體等岸,血洗澎湖!”鬼王丸殺氣騰騰地道。
“義父。”李子湖有些不太放心:“船上是不是要留些人?”
鬼王丸“哈哈”一笑:“除了劉香,還有誰敢動我的船隊?況且東時先生就在主船之上,但有情況,自然會發消息。”
“義父英明。”李子湖嘴上這麽說著,眼睛卻在那裡滴溜溜亂轉著。
也不知為什麽,他對這個義父無比信任的東時先生總是有那麽的一些疑慮......
“大王一帆風順!”
身後傳來了東時先生魏冀德的聲音。鬼王丸放聲大笑:“東時先生,且看我血洗澎湖,再振我鬼王聲望!”
說著,厲聲道:“登島!殺!”
......
洪調元帶著島上的軍民平靜的站在那裡。
弟兄們刀槍已經在手,他們從來沒有那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真真正正的是一個大明的官兵。
澎湖的漁民們手裡也都拿著“武器”,那是魚叉、扁擔、木棍......他們也從來沒有那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真真正正的是大明的子民。
洪調元緊緊的握著手裡的刀,他看到海盜來了,看到海盜登島了,然後他大聲道:
“旗!”
一面大旗在老紀的手裡展開,那上面寫著一個鬥大的字:
“明!”
大明的明!
鬼王丸和他的手下停住了腳步。這是什麽意思?他們想做什麽?難道這些不像兵的兵,和膽小懦弱的漁民竟然想要反抗嗎?
“洪調元,難道你還想反抗我嗎?”鬼王丸走到了幾百個海盜之前,殺氣騰騰地道:“難道你不知道我是鬼王丸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赫赫有名的鬼王丸......”洪調元喃喃地道,聲音很低很低,然後,忽然抬起了頭,厲聲道:“鬼王丸,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大明彭湖標把總洪調元嗎?你一個小小海盜,哪裡來的膽子犯我大明疆土!你一個小小倭寇,焉敢正視我大明澎湖!”
鬼王丸怔住了,所有的海盜都怔住了。
這是洪調元嗎?印象中那個得過且過,膽小怕事的洪調元?
鬼王丸定了定神,目露凶光:“洪調元,你殺我弟子,今日我必以全澎湖之血祭之!你若放下武器,我留你一個全屍!”
“他讓我放下武器,他讓我放下武器。”洪調元指著鬼王丸連說兩遍,忽然拍著大腿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一邊拍腿頓足一邊笑得樂不可支:“這個倭寇居然讓我放下武器!他當自己是誰?巡撫還是總督?他腦子壞了,腦子壞了!這個倭寇居然讓我大明把總洪調元放下武器!”
軍民們哄堂大笑。
民不畏死,其死奈何?
鬼王丸這次真的呆了。洪調元這是怎麽了?他瘋了嗎?他非但敢抵抗自己,居然還敢恥笑自己?
整個澎湖難道都瘋了嗎?
洪調元忽然收住笑聲,橫刀在胸:“鬼王丸,我知道我們打不過你,可今日也要讓你知道,我大明有的是殺不完的好漢子!大明不只一個戚將軍,大明有的是千千萬萬的戚將軍!”
鬼王丸終於知道澎湖的軍民這次絕對不會再當任人欺凌的魚肉了,
他們是真的要反抗了。 可越是這樣,越是要把面前的每一個都殺光,要把所有反抗的想法,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鬼王丸舉起了手,當他的手落下來的時候,就是澎湖最大的災難到了。
洪調元和他身邊、身後所有的軍民都緊緊握住了手裡的武器,他們緊張的盯著鬼王丸的手。他們也都知道,當這隻手落下來的時候,就是決定整個澎湖命運的時刻......
......
“請,請。”
東時先生舉起酒杯,對三個留守在主船上的海盜說道。
三個海盜居然有幸被東時先生請喝酒,個個都是大覺榮幸,急忙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一個海盜說道:
“先生,我......”
話才出口,忽然捂著喉嚨發出了痛苦的咕噥聲。
接著“撲通、撲通”三聲,三個海盜一齊滾落到了地上。
東時先生站了起來,平靜的朝三具屍體看了一眼,然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火把和一個包裹, 離開這裡,來到了底艙之中。
東時先生打開了一個木桶,裡面裝滿了火藥。然後他又打開了攜帶著的那個包裹,從裡面拿出了一套衣服,仔細的換好。
這,是他始終沒有丟棄過的大明官服!
換上的官服的東時先生,朝著北方跪下,先磕了三個頭,然後拱手而道:
“臣,大明禮部主事魏冀德,天啟三年奉命出使渤泥,不幸身陷賊手。臣三番尋思未成,心灰意冷,混跡於海盜之中。臣萬死,上不能報效君恩,下不能遇難死節,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罪該萬死!今鬼王丸犯我澎湖,臣無力阻止,只能拚卻一死,焚其主船,亂其軍心,或可稍解澎湖之圍,稍解臣之罪孽。願我大明江山千秋萬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完他又“咚咚”連磕幾個響頭,磕的血都出來了。
然後他緩緩站了起來,淒厲的大呼一聲:“陛下,臣去也!大明的子民們,要學戚將軍,勿學魏冀德!鬼王丸,你早晚也會隨我而來!”
說完,他點著火把,向著那滿筒的火藥按了下去......
魏冀德,號東時,天啟年間探花,三年奉命出使渤泥,陷賊,不死節。崇禎六年,炸海盜鬼王丸主船,亡。
他的一生是有汙點的,他在鬼王丸身邊的那段日子,也是被人指責詬病的。不過到了最後,他到底還是用一死,來成全了自己早就已經被汙損的名聲。
至於他究竟是個義士還是什麽別的,那也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