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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明》第231章 鄧牧之的算盤
鄧牧之這個人,和丁雲毅的姐夫葉原先有些相似,為人都有些圓滑。 M[ 看小說就到~]

 只是和葉原先比起來,鄧牧之的身世可就顯赫多了。他的曾祖父、祖父、父親都是飽學大儒,也曾經創造過個大明王朝立國以來的奇跡:都當過翰林院掌院學士。

 這可是個了不起的事情。

 翰林院掌院學士,非當代大儒不足以勝任,一門連續出三個,簡直就是震動天下。也正因為如此,蘇州、江南一帶士子,皆以鄧家為首。

 當年魏忠賢權勢熏天,為防天下士子之口,也尚對鄧家客客氣氣,不敢有絲毫怠慢。東林黨人,也常從無錫趕到蘇州前來請教。

 天啟年間,皇上親賜牌匾:“滿門讀書人,一家三學士”。

 由此更是名動天下。

 到了鄧牧之這一代,事情有了些變化。鄧牧之從小也是天資聰明,從小便有“神童”之名,摘過探花。

 只是這人對做什麽“翰林、學士”沒有太大興趣,對做個地方官卻興致勃勃。他深知當個京官是沒有什麽油水的,當個地方官那自然是財源滾滾。

 因此他想盡辦法,由知縣而到知府,又把自己弄到了家鄉蘇州。做到蘇州知府時候,年紀不過三十三歲,也算是極有前途的年青官員了。

 這人同樣的貪,但他貪起來卻不露聲色,讓人無法抓到把柄,因此在蘇州居然有“清官”之名,當真罕見。

 這次他一見丁雲毅來到蘇州。知道他救過本朝第一紅人王承恩王公公的命,還才立下大功,被皇上升了官,正得聖寵,立刻結下了交納之心。

 他為人聰明,以夫人的名義設下家宴,請丁雲毅到自己家裡來吃飯。也顯得兩人親熱,關系非同一般。

 等到丁雲毅應了,鄧牧之大喜。他也不知道丁雲毅的口味喜好,便讓夫人多備一些各地的菜,還不放心。又把蘇州幾個有名酒家的廚子請到家中,仔細叮囑菜不需多,但一定要精。

 等到丁雲毅到來,鄧牧之換上便裝,迎了出去。

 丁雲毅是騎馬來的,身後跟著一頂轎子,鄧牧之知道那必是陳圓圓無疑。那日陳圓圓首次登台之日,他陪著王承恩,未能親去。等到事情了了,才知道陳圓圓換已經被王承恩贖身。[ 看小說就到~]許配給了丁雲毅。

 他的權勢,如何能和王承恩相抗衡?也因此只能心裡徒呼奈何。不想今日卻能親眼一睹尚未梳髻,便已名動蘇州的陳圓圓。

 “鄧黃堂。”

 “丁參戎!”

 兩人一見面,拱了拱手,後面轎子落下。丫鬟掀開轎簾,只見一個女子從轎子裡走出:“陳圓圓見過鄧府尊。”

 說完一抬頭,把個鄧牧之驚得呆了。

 美人他見得多了,可如此明豔驚人的,卻是生平首次見到,實在想不到天下竟然還有這等每人得讓人驚心動魄的絕世佳人。

 “請。請。”回過神來的葉原先,急忙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一迭聲地道。

 丁雲毅一笑,不以為意,天下間有哪個男人第一次見到陳圓圓,不是如此失魂落魄的?

 進了家中,鄧牧之的夫人鄧竇氏早已在那等候,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一見到丁雲毅,便道“妾鄧竇氏見過將軍,見過夫人。”

 客氣了幾句,鄧牧之邀丁雲毅和陳圓圓入座,這是家宴,也讓自己夫人一邊陪座。

 敬了酒,鄧牧之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丁將軍,流寇騷擾安徽,連皇陵都給這幫大逆不道的反賊給挖了,蘇州離安徽不遠,不知流寇可會進犯蘇州?”

 “不太可能。”丁雲毅搖了搖頭說道:“洪承疇洪督帥已經親率大軍進剿,流寇不敢在鳳陽久駐,當走廬州、安慶一線,然後流竄進入湖北,再轉而進入河南、陝西,即便是偶爾有流寇騷擾到蘇州等地,也不過是被打散的賊兵而已,不足為慮。”

 “殘兵也凶得很那。”鄧牧之歎了口氣:“丁將軍,蘇州多少年沒有經歷過戰火了?武器都快生鏽了,兄弟又是個文官,一旦賊兵到來,如何抵抗?想想真的如此,蘇州便要生靈塗炭,兄弟身為朝廷官員,不能保全百姓,實在是憂慮得很那。”

 丁雲毅笑了笑。這個知府膽子也未免小了些。不錯,歷史上在張獻忠攻破鳳陽之後,的確是有一些流寇進入到了蘇州、無錫等地,但人數少,戰鬥力差,沒有多少時候便被當地剿滅,基本沒有對幾個地方造成什麽損害,鄧牧之也擔心過甚了。

 “黃堂放心。[ 看小說就到~]”丁雲毅安慰道:“雲毅在此還會耽擱幾日,若是賊來,想來也是這幾日到,雲毅幫蘇州趕走這些流寇也就是了。”

 鄧牧之聽了大喜。

 其實他雖然擔心流寇進犯蘇州,但也不是害怕到他表面上那樣。他對那些流寇有研究,無非仗著人多勢眾,一旦脫離主力,便成不了什麽氣候,只需緊閉城門,要不了兩日流寇便會自行散去。

 他之所以表現得如此憂心忡忡,無非是想交好丁雲毅,把他在蘇州再多留幾日。將來萬一要在朝廷裡做些什麽事情,他在京城裡當兵部侍郎的老子,和那位皇上身邊的第一紅人王承恩,念在自己對丁雲毅恭敬勤勉,總會給些面子,照看一些自己。

 眼下丁雲毅應允下來,鄧牧之殷勤勸酒,問起一些福建、台灣當地的風土人情,丁雲毅隨口道來,把幾人聽得嘖嘖稱歎,羨慕不已。

 那邊鄧竇氏陪著陳圓圓說話,鄧牧之想著不能冷落了丁雲毅的夫人,不然萬一哪天陳圓圓吹上幾句枕頭風,丁雲毅心裡對自己有了意見。那自己今日一番苦心便未免白費了。

 “丁夫人,我與丁參戎一見如故,他的夫人便也如我的弟妹一般,這杯酒我敬了夫人。”鄧牧之舉起酒杯說道。

 “多謝府尊。”陳圓圓抿了一小口酒,放下杯子,抿嘴微笑:“只是我不是夫人,不過是將軍身邊的一個小妾。”

 鄧牧之心中早知。以陳圓圓的出身哪裡能做丁雲毅的正房?當下佯裝責罵自己幾句,有意無意地道:“本官失口,參戎勿怪。只是美人配英雄。那是再好不過。本官冒昧,敢問參戎夫人是哪一家的大房閨秀?”

 丁雲毅有些尷尬,當日葉原先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未娶妻,先納妾,臉上發紅:“讓黃堂見笑了,雲毅只有三個妾,尚未娶妻。”

 鄧牧之聽了,先是一怔,接著眼中流露出歡喜,天助我也!隻當若無其事:“甚好,甚好,大丈夫若不能出將入相。娶妻何用?丁參戎少年英雄,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我料三十歲前丁參戎便能當上總鎮。”

 沒娶到老婆有什麽好的?再說自己沒娶大老婆,先弄三個小老婆,傳了出去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這位鄧黃堂奉承起來,倒是能把人奉承得渾身舒坦,丁雲毅心中想道。

 “令尊丁侍郎,參戎的兩個姐夫,兄弟我也都是見過的,尤其是丁侍郎。他和家父同朝為官,彼此照應,最是合拍,不想到了子侄這一輩,又得結識了丁參戎,那實實在在是兄弟的榮幸了。”

 鄧牧之抬出自己家和丁家的淵源出來,丁雲毅哪裡知道是真是假,只能隨口敷衍幾句。

 之前聽說鄧家世代大儒,他曾祖父、祖父、父親三代學士,為人清傲,怎麽這個鄧牧之一點也不像?

 自己雖然是個參將,論品級比他大,但他是文官,又在蘇州,犯不著對自己如此刻意奉承。

 想來想去,總還是因為自己老子和王承恩的緣故,否則光憑自己,當真沒有那麽大的面子。

 眼看一頓酒喝得差不多了,鄧牧之對夫人使了個眼色,鄧竇氏會意,走了進去,不一會便捧了一個木匣子出來,鄧牧之笑道:“參戎,你我是世交,丁侍郎與我有師徒之誼,原該稱你一聲世兄才是,只是參戎深得聖寵,兄弟不敢冒昧。”

 丁雲毅越聽越是好笑,鄧牧之居然口口聲聲把自己老子稱呼成了他的老師。只見鄧牧之打開那個木匣子:“進入參戎與夫人一同前來,兄弟沒有什麽準備,這點小東西便送與參戎,還望不要嫌棄。”

 丁雲毅看去,見是一把小刀,小刀本沒有什麽希奇,奇的是刀柄是用象牙做成,整個刀身看上去竟然好像然全部都是金子打造而成。

 這可是珍寶了。

 丁雲毅還沒有來得及推辭,鄧牧子已經關上匣子,移到丁雲毅的面前:“參戎,你要是不肯收下,可是不把你我兩家的交情放在眼裡了。”

 他搬出了這頂大帽子出來,官場風氣又歷來如此,要是再不要,不免有了矯揉造作的口實,將來有事找到對方,那可就難辦得很了。丁雲毅也不好推托,硬著頭皮收了下來,只是這麽一來自己便和鄧牧之有了乾系了。

 見丁雲毅收了下來,鄧牧之心情大悅,又請了幾杯酒。

 丁雲毅見天色暗了,起身告辭,鄧牧之也不多留,把丁雲毅和陳圓圓送了出去。

 一轉回來,便把自己夫人叫到內室:“夫人,你聽到丁雲毅隻納妾,未娶妻了嗎?”

 “聽到了。”鄧竇氏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麽:“難道你想......”

 “不錯,我正要把鄧憐玉嫁給此人。”鄧牧之不暇思索地道。

 “老爺,千萬深思。”鄧竇氏急忙道:“憐玉原是和常熟的呂家指腹為婚,後來呂家得罪魏忠賢,家裡敗了,但他家公子呂燕韓尚在,老爺怎可出爾反爾?”

 “呂家?呂家是個什麽東西?”鄧牧之冷笑一聲:“當年他老子是太常寺卿的時候,我尚給他幾分面子,後來他老子死在大牢裡,家產也都被查抄,魏逆倒後,也沒有見朝廷為其平反那?呂燕韓?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嗎?寄居在一間破廟裡,靠著和尚的施舍才能勉強不讓自己被餓死,還在癡心妄想想要考取功名。他也不想想,家道敗落如此,連個肚子都填不飽,還憑什麽去振興呂家?呂家這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鄧竇氏是個賢惠的女人,越聽越急:“老爺,話雖然如此說,但憐玉與他從小指腹為婚,鄧家家教森嚴,雖然隻小時候見過呂燕韓幾面,但早已把他當成自己未來丈夫,知道呂家倒了,還偷偷哭過幾回,但矢志等待呂燕韓考取功名之後,再來迎娶自己。現在老爺忽然之間要把她許配給別人,以憐玉的貞烈性格,必然以死抗拒。”

 “以死抗拒?”鄧牧之根本就不在乎:“父親如今都不在了,母親又常年修佛,長兄為大,難道他還不敢聽我的話?”

 鄧竇氏大著膽子:“老爺,我鄧家世代讀書,書香門第,做了這樣出爾反爾的事情,只怕遭人恥笑那,還請老爺三思。”

 “你糊塗。 ”鄧牧之不高興的開口斥道:“把憐玉嫁給了呂燕韓那樣的窮小子才讓人恥笑。前些年瘟疫橫行,我父不幸感染仙去,我在朝廷裡沒有人了。眼下把丁雲毅放到我的面前,這難道不是老天爺的意思嗎?他老子是兵部侍郎,他自己是王承恩的救命恩人,聖上又如此的看重他,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他成了我的妹夫,我周旋轉折的余地便大了。我也是為了鄧家考慮。至於那個呂燕韓......”

 他沉吟了下:“前年他來找過我,被我轟出去了。這次我讓人去常熟,給他幾兩銀子,讓他遠遠離開,從此再也不要回來。對外隻說他死了或者失蹤了,憐玉待字閨中,黃花閨女,難道讓她一輩子不要嫁人嗎?”

 說到這,狠狠的瞪了自己夫人一眼:“你心軟,千萬不可在憐玉面前說起呂燕韓未死。不然的話,我一紙休書休了你!”

 鄧竇氏的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自己丈夫,一心想著前程,從來不為別人考慮,可憐自己小姑子,癡心等著未來丈夫重振家業,再來迎娶自己過門,可是又怎麽能想到卻被自己的親哥哥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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