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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孤狼》第104章 拉1把
  與許許多多連名字也沒有留下的戰死士兵一樣,童子軍在後世的殘存記憶也就只剩下楊慧敏一個,並且大多數人記住了的只是她的行動,而忘記了她的身份。其實她與全國五十萬童子軍一樣、與上海童子軍站時服務團另外兩千余人一樣,這些人在近三個月的戰事裡奔走戰場各方,許多剛下火車的士兵看到一身黃色裝飾的他們,頓覺自己來對了地方地主家少爺小姐都上戰場了,自己還能惜這條命?

  這些人數雖少,可作為識字的上海本地人,起的作用並不小。並且,十幾歲大的孩子,怎麽看都是稚嫩的,而在日軍掌握製空權的情況下,戰場後方和前方並無多大差異,讓比自己女兒大四五歲的孩子處於日機的轟炸下,杜聿明實在難以對杜柏青點頭。

  “將軍:從前線撤下的東西幾乎全由我們童子軍運輸”杜柏青繼續表示童子軍一直在進行戰場服務,怎奈杜聿明還是鐵青著臉。

  見場面僵持不下,侯騰不得不道:“光亭兄,他們的車已經去駐地了,也就只有他們有汽車了,那些壞了的坦克大炮,總不能我們扛回去吧。”

  “你!”杜聿明拂袖,看到杜柏青他就想到十歲的杜致禮,怎奈別無汽車,他不得不哼的一聲出了孫元良的指揮部。

  初冬時節樹林的樹葉都掉光了,好在裝甲團指揮所旁邊的是不落葉的大香樟,是以日機看不清下面是民房還是中**隊指揮部。此時,二十余輛各國型號的卡車正停在樟樹之下,木頭三腳架的葫蘆嘩啦啦的拉了起來,一門炸壞已經拆解的88高射炮正往車箱裡吊,其他坦克零件、部件、戰防炮都在往車上裝,而那些勉強能動的維克斯水陸坦克則掛在卡車後方這種只有三噸多重的坦克可以輕易被卡車拖走。

  八噸多的維克斯火炮坦克要麻煩一些,但團附彭璧生上校已經將這幾輛東拚西湊勉強能走維克斯坦克掛在九十馬力的德製毫須裝甲車221後。來的時候有十六輛毫須裝甲車,現在就只剩下了五輛來的時候有三十二輛維克斯坦克,現在就只剩下六輛來的時候有六百余人,現在就只剩下三百人。

  看到杜聿明來,彭璧生跑過來道:“光亭兄,有車就方便了,一會裝好,馬上就能走。”他說完又看向跟過來的童子軍:“是吧,小兄弟?”

  “是。”作為隊長的女童子軍杜柏青不怯生,這個男童子軍反倒怯生,他隻抬頭看了杜聿明一眼,便點下了點。

  避過身邊的這些人,彭璧生扶了杜聿明一把,悄聲道:“情況不太妙!”

  “嗯!”杜聿明目光低沉下來,避開眾人走了幾步他才嚴肅道:“什麽事情?”

  “要撐不住了!你回來之前接到了電話,36師駐守的龔家宅陣地被日本人突破了,現在司令部正在堵漏。咱們今天晚上就得撤走,要不然就來不及了。”彭璧生聲音雖低,可神情卻一反往常的焦急。校長之前同意撤退,後面又說要再堅守兩個星期,現在又說要再堅守兩個星期,大家都知道底下的士兵已經到了極限,撐不了多久了,防線遲早得潰。

  36師是宋希濂的師,他的陣地都被日本人突破了,前線的危機可想而知。杜聿明歎了口氣,默不著聲。彭璧生道:“光亭,我可不是怕死,我只是想著多給裝甲師留一些種子。新坦克已經到了,兄弟們都想著開新坦克打日本人呢,我們總不能”

  “我明白,我明白。”杜聿明點頭,他何嘗不想早些去湖南看看新坦克,可上面一直沒命令。“趕緊裝車吧,裝完車馬上撤。”

  裝甲團坦克沒了,但那幾輛能動的還能埋在土堆裡做固定炮台。彭璧生就擔心前線一個調令過來,部隊又要拉上去打。在杜聿明到來之前,他便已經把電話線給拆了,近三月的戰鬥他再就疲憊厭倦了,心裡就想著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先大睡三天,然後在大吃三天,最後帶著新坦克重現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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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面的槍炮聲愈來愈猛烈時,一切能拉走的東西都裝上了卡車。杜聿明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一直發愣,待侯騰說外面已經列隊完畢時,他才走到屋子。裝甲團剩余的三百多人全部站在院子裡,所有人都看著他。

  “立正,稍息!”杜聿明習慣性的喊下了口令。“各位,今天我們就要撤離此地。可就在剛剛,我聽說36師的防線被日本人突破了,其他部隊現在都在往缺口上堵,這是白天,頭頂有日本飛機,身邊是日本炮彈,兄弟們只能憑借血肉之軀拚死搶回陣地,擋住日本人的進攻,為固守上海多爭得一天時間。

  去填缺口的都是響當當的漢子,我也想去。可上頭的軍令和另外一種東西卻讓我放下了這個念頭,讓我明白為何我們要在友軍去填缺口的時候轉進。我們憑什麽轉進?真就憑那薄薄的一份軍令嗎?!不是,完全不是。

  在德國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兄長跟我說過,什麽是裝甲師?他說裝甲師就是陸軍之矛、就是現代的重裝騎兵、就是死神的鐮刀。它機動、凶猛、狡詐,在合適的地形上,它能擊潰一切當面之敵,長矛一樣捅入敵軍後方。它可以通過打擊敵軍重要節點進而癱瘓敵軍的一切抵抗,它也可以深入敵後佔據要地關隘,然後配合摩步兵、步兵圍殲包圍圈內的所有敵人。如果說,炮兵是戰神之神,那裝甲兵就是戰爭之靈。一切敵人都詛咒裝甲兵,一切友軍都讚美裝甲兵。這,就是我們。

  是的,裝甲團是打光了,朝夕相處的手足殉國了,可裝甲團還在,裝甲團不但在,它還將變成了裝甲師、變成裝甲軍。我們為什麽轉進?我們轉進是為了鑄造陸軍之矛,我們轉進是為了練就重裝騎兵,我們之轉進是為了磨礪死神鐮刀,我們轉進是為了來日更好的進攻,我們,終究會再次回來的”

  杜聿明並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可想到在上海犧牲的那些手足同袍,他情不自禁的說出了這番話。伴著他的言語,幾乎所有人都帶著淚光,幾個團部文書還忍不住凝噎。

  “都有了!”不想場面太傷感的杜聿明喝了一聲,“脫帽!鞠躬!”

  杜聿明向東面的上海脫帽鞠躬,裝甲團的軍官士兵也向著那個方向脫帽鞠躬。甚至,連杜柏青這些的童子軍也脫下了他們的船形帽,對著上海鞠躬。雖然僅僅是童子軍,可從士兵軍官的言行中、從前線愈來愈猛烈的炮火中,他們完全然知道上海守不了多少時間了。

  “柏青,跟他們走你看如何?”剛才面對杜聿明很是靦腆的張文彬跑到杜柏青面前小聲的詢問。“上海馬上就要丟了,我們幾個商量過,要跟著一起走。那個將軍說裝甲兵好,那我們就去做裝甲兵吧。”

  “沒有團裡的指示”杜柏青之前以為侯騰上校找自己是要運傷兵運物資,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幫裝甲團運坦克槍炮撤退,他們已經打光了,那幾輛能動的坦克只能掛在卡車後面。雖然幾個月前報紙上報道過我軍裝甲兵團一夜攻入匯山碼頭,但裝甲兵團到底是什麽杜柏青根本就不懂。可剛才那個將軍的訓話卻讓她明白了,什麽是裝甲師,裝甲師又能幹什麽。

  “團裡的指示就是願意隨軍隊服務的,那就跟隨軍隊服務。”張文彬繼續說服。“我們既然能開車,那為何不能開坦克?開坦克打鬼子,難道不好?”

  “可我們沒到年齡,人家會收嗎?”開坦克這個理由說服了杜柏青,坦克如果是重裝騎兵,那麽她就想成為重裝騎士。

  “虛報幾歲不行嗎?”張文彬繼續說話,但注意力忽然被裝甲團吸引了他們正在唱歌:

  “無論面對風暴或是雪花,

  還是太陽對我們微笑

  火熱的白天、寒冷的夜晚、撲面的塵灰

  但我們享受這種樂趣

  我們享受這種樂趣

  我們的坦克隆隆向前

/>  伴隨著陣陣黃沙”

  幾百個男人的歌聲顯得沉悶,匆匆直譯未經修飾的歌詞也不美觀,但裝甲兵之歌曲調中的慷慨激昂卻讓張文彬無限向往,霎那間他心中確定無論如何也要成為一個裝甲兵。

  短短的幾分鍾歌畢。杜聿明看著眼前的士兵一眼,道:“出發!”

  很快,打前陣的十輛帶車鬥的聰達普摩托車發動起來,他們一輛接一輛的駛上林中那條土製公路,摩托車之後是三輛毫須裝甲車,毫須裝甲車之後是裝甲團的運兵卡車,再是童子軍的卡車,最後又是兩輛毫須裝甲車和七輛斷後的聰達普。杜聿明上車時又看了這棟房子一眼,目光中有著諸多的遺憾和難舍,而裝甲團的士兵大多看向前方,帶著無盡的喜意。

  馬達轟隆隆的響,沒有電話、沒有命令、沒有炮火,只有低沉穩定的發動機引擎,杜聿明上車沒說幾句話就睡著了。而外面本來昏沉的天色漸漸變暗,直到夜色沉沉。不知道過了過久,汽車突然停下了,一個聲音在叫他:“光亭,光亭”

  “什麽事情?”杜聿明忽然間就醒了,身子也坐直,手摸在腰間的手槍上。他帶著血絲的眼睛看到當面的是侯騰,這才大松一口氣。“怎麽回事?”他問。

  “前面有關卡,不讓我們過去。”侯騰道,他這邊說著彭璧生也來了,他聲音更急:“說是前線潰了,統帥部已經勒令各部不準後撤一步,否則殺無赦!光亭,我們的通行證他們看都不看,你馬上給顧長官打個電話,最好是給校長打”

  “這是哪裡了?”杜聿明生生的愣了一下,黑夜裡為避免日機轟炸車隊根本就不開燈,他搞不清這裡是哪裡。

  “已經到青浦了。”彭璧生說道。“不知道哪來的人,根本就不看我們的命令書,一個勁說上面已經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後退一步。”

  “我去看看!”杜聿明不得不下車,不過他不似彭璧生那麽焦急,前線潰了也僅僅是前線潰了,鬼子還能達到青浦來?而且青浦過去就是昆山,昆山不遠就是蘇州,到了那裡車隊就能上去南京的火車,然後沿長江西上湖南。

  “我是裝甲團團長的杜聿明少將,怎麽回事?”外面一片漆黑,只能接著星光看見公路前的關卡,以及關卡邊的麻袋壘成的工事,看來這不是臨時搭建的關卡,之前就應該有了。

  杜聿明自報家門,黑暗中一個人影對他敬禮,並道:“對不住杜將軍,下官接到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後撤一步。”

  “誰的命令?!”杜聿明有些不高興,並不是不高興對方不給自己面子,而是不高興對方不看命令。“我的轉進命令是常委員長親自下的,你為何不看?我團坦克全部打光,現在是後撤修整,這是最高統帥部的命令。你給我馬上打電話,去問問給你下命令的人,看是不是要把我留在此地。”

  “長官”當前的黑影還想說什麽,旁邊一個更顯老成的聲音響了起來,“對不住杜長官,您的命令我能過目嗎?”

  “給他看!”杜聿明轉身對侯騰說話,不想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一個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人。

  “光亭兄”孫元良的聲音鬼一樣冒出來, 把杜聿明嚇了一大跳。

  “你怎麽”杜聿明大聲道,但被孫元良一拉,聲音斷了下去。待關卡看過命令準予放行、孫元良擠進他的裝甲車,他才問道:“你不是在前線嗎”

  “前線潰了,下午,日本人,日本人的坦克上來了,他們也跟你一樣,士兵跟在坦克後面,不走正道,全部穿牆打過來,我們一下子就懵了!我還聽說,聽說下午敵前指揮部混進了日本人,朱一名死了,陳長官也受了重傷,還有,還有,”孫元良說到這裡忽然道:“有水嗎。”

  “給!”杜聿明聽著這些消息,心中巨震,剛才他看了下表,才凌晨四點不到,自己離開前線十個小時
時不到,沒想到局面崩壞如斯。

  孫元良咕嚕咕嚕把一壺水全部喝光,他抹了抹嘴,接著道:“日本人登陸了。”

  “登陸了!”杜聿明心裡一跳,追問道:“在哪裡登陸了?乍浦嗎?”

  “不是,說是白卯口。現在前線都亂了。88師被日本人的裝甲部隊一剖為二,我聯系指揮部不上,一去才知道那裡混進了日本人,幾個沒死的參謀告訴我日本人在白卯口登陸了,還說罵歐陽格那個王八蛋。”黑暗中喘著粗氣的孫元良說著戰況,說完又用力抓住杜聿明的手:“光亭兄,看在黨國的份上,你得拉兄弟一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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