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鬧得不歡而散之後,老福晉又曾試圖勸說過黎軒幾次,可是每每都以失敗告終。時間久了,她也明白黎軒始終對她隱瞞夕顏病情一事不能釋懷,如今夕顏生死難料,母子間隙亦難再彌補,於是心中不由生出幾分無力,索性每日隻關在自己房裡吃齋念佛,再不過問其他。
與此同時,朝堂上也不太平。
三月十八,一封上奏徽州鹽政與鹽商勾結,侵吞鹽稅的奏折,引起軒然大波。
調查持續了將近兩個月,從鹽商到地方鹽政官員,再到中央大員,涉案人員像滾雪球一般,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最後因牽扯出幾個成年的皇子,才不得不草草了結。可縱然如此,亦有不少朝中重臣受到波及。十六福晉兄長,前徽州鹽運使德泰被判秋後處決,其阿瑪原吏部尚書益勒引咎致仕。一時之間,曾顯赫一時,風光無限的家族徹底陷入一片困境。
屋漏偏逢連夜雨。六月上旬,十六福晉胞姐——德親王福晉被曝出殘害王爺子嗣,軟禁府中的消息。雖只是坊間傳聞,卻也給這個已經在風雨中飄搖的世家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尤其半個月後德親王上奏為庶子擎蒼請封世子,更是幾乎讓傳言坐實。
擎蒼被封為世子的消息傳到瑞親王府時,黎軒正在書房裡燒剛抄錄完的九十九卷佛經。聽了來人的稟報,他一時有些怔怔,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低低“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記得上次見到擎蒼,他還興高采烈地問自己,福晉是不是有了小阿哥,他說他長大了,可以替福晉保護小阿哥。
那是張天真無邪的笑臉。
他想,若是夕顏知道擎蒼以後再不會被人欺負,也一定會歡喜的吧。
………………
晚間,黎軒留在寧若房裡用膳。如今他雖已不再召兩個格格侍寢,但對這個嫡福晉卻還是給足了尊重,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其他時候也常會留宿在她這裡。只是無論是黎軒,又或是寧若自己都很清楚,他們之間,很多東西其實早已變了質。他時常會來看她陪伴她,除了對她的尊重,更多的,卻是對她撫養景熠的一種“獎勵”。這說法或許有些好笑,可事實偏偏就是如此。但話又說回來,對於一個無法誕育子嗣的妻子來說,現在這樣的局面也實在沒什麽可抱怨的。
景熠被奶娘抱進來時,兩人正在商量景熠下個月周歲宴的事情。因這孩子身子孱弱,滿月和百晬都只是在家裡草草辦的,因此依著黎軒的意思,便想趁著景熠周歲,好好操辦一番,也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對這個長子的看重與珍視。
經過寧若的悉心照料,景熠的身子明顯結實了不少,小臉蛋肉嘟嘟粉嫩嫩的,一進屋就眨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四處好奇地打量。那目光剛一落到黎軒身上,小圓臉上立刻現出個大大的笑容,露出新長的小門牙,伸開胖乎乎的小手,“阿、阿瑪、阿瑪,抱!”
黎軒熟練地接過他抱在懷裡。
景熠喜滋滋地摟住他的脖子,咿咿呀呀跟他說著聽不懂的童言童語。小景熠像極了他額娘,性子隨和開朗,別人只要稍稍逗逗他,就高興得眉開眼笑,大眼睛彎彎的,待人親得很。
黎軒扶著他的身子,讓他借助自己的力道在腿上站穩。小家夥手舞足蹈地鬧騰了一會,就有些累了,軟軟地窩在他的膝蓋上不肯起來。他覺著有趣,就故意伸指頭去戳他肉嘟嘟的臉蛋,可是景熠反應也快,每次阿瑪的手一伸過來,他就直接抓住了塞進嘴裡磨牙,直弄得黎軒一手的口水。
黎軒也不介意,接過帕子擦了手又繼續“欺負”他,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直到寧若實在看不下去,笑著上前製止道,“你快別逗他了。都這時候了,玩得太歡,夜裡怕要興奮得睡不好呢。”黎軒這才收了手,可也不舍得就此讓人把他抱下去,於是就由著景熠趴在他腿上自己找樂子。
待他跟寧若把周歲宴的一些細節確定下來,還想著要抱兒子再玩一會,卻沒想到景熠居然聽著他們說話,已經先把自己給哄睡了,兩隻小手緊緊攥著他腰間的荷包,還流了一片口水在上頭。
他微微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把荷包從他的小手裡抽出來,才示意奶娘上來抱走景熠。
那荷包已經有些舊了,顏色也不甚新鮮,剛才被景熠一番抓/摳/啃/咬的蹂/躪,有幾處更是開了線,他卻好像全不在意地解下來仔細把上面的水漬擦拭乾淨,又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
寧若把他的動作盡收眼底,卻只是若無其事地別開臉,又如往常一般溫柔細致地叮囑景熠的幾個奶娘夜間好生看顧著大阿哥,別讓他蹬了被子雲雲,才讓人把景熠抱了下去。
一時間下人都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了夫妻兩人。
“你……”
“寧……”
幾乎同時開口。
兩人相視一笑。
黎軒笑道,“你先說吧。”
“也沒什麽大事, ”寧若赧然地抿了抿唇,輕聲說道,“只是我今天還在小日子……不方便伺候。倒是兩位妹妹那裡,你許久都不曾去過了,不如今晚——”
黎軒頓時沉了臉,擺擺手打斷,“又是額娘問你的吧?”也不等寧若回答,他不以為然道,“額娘下次要是再提起,你隻管說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便是。”
寧若見他臉色有些變了,也知道不能再勸,隻得順從地應了句“是”,又輕聲問道,“你方才要跟我說的是什麽?”
黎軒臉色稍霽,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剛是想說,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他沉聲道,“這幾日事多,怕是不能常來看你,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你放心,我知道的。”寧若垂眸應道,袖裡的雙手幾乎把帕子絞碎。原是她又自作多情了!
“你也不要忙到太晚,事情總是做不完的。”她柔聲道,態度恭敬賢淑。
黎軒微微頷首,又跟她說了兩句,便起身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