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硝煙四起,戰鼓震天,兩軍的戰士已經廝殺成一片,兵器的撞擊聲,血肉的割裂聲不絕於耳,黎軒隻覺眼前僅剩下滿目的猩紅,手裡的劍似乎已經不再受主人的支配,只是瘋狂地享受著嗜血的快感,面前的人一個個倒下,他竟渾然不覺……他心裡隻記得一件事,打完這場仗,他就能回家了,就能回到她身邊了! “王爺當心!”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只見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對準黎軒背後,黎軒此時正側身閃過前面的刀劍,也未聽得分明,轉身之時忽然一陣劇痛,低頭看去,箭已沒入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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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棋……”夕顏欲言又止。
“主子有什麽吩咐?”采棋詢問地看著她,等著她的下一步指令。
“他……最近是不是沒有寫信回來?”
采棋一愣,“確實沒有給您的信,至於福晉那……主子若是想知道,奴婢想法子去打聽看看……”
“不必了。”夕顏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就是隨口問問。”
說巧也巧,晚膳時,寧若竟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額娘,您看夕顏魂不守舍的樣子。”寧若調侃道。“該不是高興得傻了吧?”
老福晉看看夕顏,也是滿臉笑容。“就你個促狹鬼,快別笑話她了。”
夕顏臉上一訕,奇怪地問,“姐姐說的什麽事這麽高興?”
“咱們自然是說我軍大勝準噶爾,黎軒不日便要班師回朝的事了……”寧若看夕顏一副茫然的表情,“難道你不知道麽?我還以為你是為這事高興……”寧若詫異道,“黎軒今日難道沒有書信給你麽?”
“我……有陣子沒收到他的信了。”夕顏握住筷子的手不禁緊了緊。
“哦。”寧若恍然大悟,臉上微微有些尷尬,“想必是他馬上就要回來,準備的事情太多,所以沒來得及給你寫信。”
夕顏垂著眼簾,胡亂點了點頭。
“黎軒走了也快半年了吧,”老福晉感歎道,“終於要回家了。”
“是啊,”寧若附和道。“我已經讓裁縫特地趕製了幾套衣裳,等黎軒回來時,咱們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接他,額娘您說好不好?”
老福晉笑了笑,“我老了,可不去湊這個熱鬧了。倒是你跟夕顏,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紀,怎麽打扮都好看,是該好好裝點裝點,黎軒看了也歡喜。”
“額娘才是真正的美人呢。”寧若心情大好,人也俏皮了幾分,“不然咱們王爺怎麽就生得這麽豐神俊朗呢?”
“就你會說話!”老福晉笑道。
夕顏的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碗裡的飯菜,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他要回來了麽?就如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水波一一暈開,又趨於平靜。仿佛什麽都沒變,又仿佛什麽都變了。夕顏隻覺心中有些異樣的感受,一時間也說不上是苦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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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軒回來了。
夕顏雖然已經在心裡醞釀了一萬種兩人再見的情景,可現實仍然與想象大相徑庭。當他被人抬進朗風堂,場面簡直可以用混亂來形容。寧若哭得梨花帶雨,老福晉也幾度暈倒:傷口崩裂,高燒不退,人也昏昏沉沉,意識模糊。幾個太醫診斷後說,若能挺過今晚,方能保性命無憂。
夕顏默默地坐在床前。剛才寧若也終於撐不住,哭昏了過去,
現在他身邊竟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各位太醫請去外面候著吧,”夕顏開口說道,“我想跟王爺單獨待一會。”
“是,微臣就在外面守著。若是……”接下來的話就不那麽好說出口了。
“我明白。”夕顏點點頭。
“微臣告退。”
“你們也出去吧。”她對夏霜春雪說道。
“格格……”
“去吧。”夕顏的臉已經轉向黎軒。
“是,奴婢告退。”
夕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腸太硬太狠,在這生離死別的關頭,她心裡卻覺得出奇的平靜。黎軒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已被連日的傷痛折磨得不像樣子,只是臉上卻因高燒不退而透著不正常的紅暈。夕顏很輕柔地用蘸了溫水的手帕一一為他擦拭,額頭,眉眼,兩頰,下巴。她的動作很慢,仿佛生怕吵醒了他,又仿佛,是想把他的五官永遠記在心裡。
其實他的模樣,何須去記?
夕顏忍不住笑了。
是啊,她怎麽會忘呢?
兩人初見,他送她手帕時溫潤如玉的模樣;
朝夕相處,他每每被她氣得惱羞成怒時的模樣;
她闖下大禍, 他狠下心腸絕塵而去時的模樣;
再度重逢,他漫不經心肆意嘲弄時的模樣;
新婚之夜,他暴戾乖張,撕咬踐踏時的模樣;
孩子小產,他小心翼翼寵愛呵護時的模樣;
他說,“夕顏,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回來”時的模樣……
她怎麽能忘?
她愛他入心,他刺她入骨。只是如今,都無所謂了。
“黎軒哥哥,”她湊到他跟前,輕聲說,“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從前她常在心裡怪著額娘,為什麽要隨阿瑪而去,讓年幼的自己寄人籬下,顛沛流離。可是到了今天,她終於釋然。也許,獨活真的太難了吧。
“你說……人死了之後,真的會有奈何橋麽?”她輕輕笑了,眼中淚光閃爍,“若是真有奈何橋,真有孟婆湯,我一定要多喝一碗,”溫熱的眼淚滑落到他的手背上,“我要把你忘得乾乾淨淨……來生,咱們也不要再遇到了吧……不然……也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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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子時,寧若的精神也稍好了些,在丫鬟地攙扶下過來,與她一同守在床前。
時間一點點過去,除了每隔一個時辰兩人需要互相配合著給黎軒喂藥,其他的時候,她們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因為寧若來了,最靠近黎軒的位置,自然是讓給她的,夕顏隻得坐在下首,失神地看著。
待到東方既白,靜謐的房裡忽然聽到寧若輕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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