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感應著周圍的動靜越來越小，他知道，大蛇快撐不下去了。

‘嘶——’

只聽一聲悲鳴，大蛇猛地張開了嘴，用一種複雜無比的情緒嘶吼了出來。

它嘴前的一片水域，完全蒸空了，被它身體裡的超強氣波給震出了一個空間來。

大蛇體內儲存的氣息不足了，開始缺氧了。

但是大蛇最後的驕傲，不允許它就這樣窩囊的憋死在地下河中。

活不了了，大蛇知道。

吼完最後一聲，大蛇瘋狂的遊動著身子，憑借直覺，東撞西撞的往地下河更深處遊弋而去。

李尋感受著震蕩的水波從身旁掠過，他不呼吸，不動，不睜眼，不看，猶如一塊頑石，在黑暗之中，誰也發現不了。

大蛇遊過後，河床裡一灘亂石嶙峋，泥水翻湧，河床下的泥沙都被狠狠的犁起來了一層。

畢竟是爬行動物，沒了信子，沒了那感知能力後，大蛇只有本能的趴在地上遊動，身體貼在河床下爬行，才能感覺到安全感。

李尋手中拿著弓箭，默默的跟隨了上去，他沒有開燈，也沒有睜眼，不用去感知大蛇的所在，只是潛水在它走過的溝槽裡，順著它的方向遊。

感受到大蛇悲鳴的氣息。

這一刻，李尋莫名的有些心軟了。

真的要殺它嗎?

心中一個念頭劃過，李尋想到了漫漫生命長河之中生存的不易，有些糾結起來。

雙手沾滿鮮血的他，今天頭一次，是如此的想要放歸一個生靈。

念頭閃動間，李尋卻又瞬間決定了——活捉。

這一刻，他敢發誓，絕對不是為了錢。

或許是八年前大變的遭遇，也或許是大蛇表現出的智慧，讓李尋一時產生了惻隱之心，他不想粗暴的殺了大蛇，但也不可能放了它，因此，最好的選擇，就是活捉。

當然，必須是它要配合自己，如果它想活著，那就忍辱負重吧，下半生的宿命，最好的下場，也許就是在中科院那一群“老道”的伺候下，像是伺候殘疾人一樣伺候著過完一生吧。

李尋在水中不能說話，否則定要告訴大蛇:好死不如賴活著啊，希望你不要為了爭一口氣自尋死路。

說實話，如果李尋想，現在一抬手就能要了大蛇的命，他身上還裝著一杆箭矢，大蛇之前受了太多的重傷，最後這根箭矢射出去，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蛇信子沒了，又掙扎了那麽許久，大蛇的體力差不多都耗光了，這最後一箭射出去，它連掙扎的力氣都會沒有了。

但問題是，它會配合自己麽?

如果不配合，就這體形，也不是李尋說活捉就能活捉的。

感應著大蛇遊動的方向，李尋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這個方向，好像是通往那個水眼的呢?

意識到這一點，李尋悚然一驚，他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水眼有七十多米深，七十米水下的那種超強水壓，甚至能把一個鐵皮罐頭壓扁，人能有鐵皮罐頭結實麽?

李尋也許能，但肯定會很痛苦，搞不好就會冷得窒息，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旦進了那豎井般的水眼，再想回地下河可就不容易了。

而豎井上方……

李尋糾結了一下，但只是一秒鍾，他還是決定跟過去看看，他無法放心這條大蛇。

快速的跟上前去，很快，李尋就到了水眼交叉口。

沒有猶豫，李尋從氧氣瓶中深吸一口氣，往前一鑽，瞬間進入了水眼下。

剛一進入，李尋當場一個趔趄，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的按在了泥沙裡。

‘噗’

吐了個泡泡，李尋艱難的撐起身體，站直了抬頭看去。

遙遠的上方，是一個井口般的洞口，這一眼，能看見藍天呐。

背光裡可見，大蛇正筆直往上遊，身子不斷的扭動著，猶如一頭蛟龍。

看到這一幕，李尋面色狂變，想起了之前為了防止大蛇逃脫，而在水洞洞口布置下的一圈地雷陣。

大蛇在向著地雷陣的方向遊弋。

“不唔……”李尋腹部鼓動一下，想要說什麽。

然而，剛吐出一個字，超強的水壓一下又將他的話全部憋了回去。

不過，就是這麽一個聲音，也不知是真的被大蛇聽到了，還是感應到了。

大蛇回過了頭來，雙眼似乎劃破了時空，直直攝入李尋的心中。

從這一雙金色的瞳孔裡，李尋竟然看見了一絲絕望，還有一些無可奈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雙眼裡更多的是一種解脫。

仇恨什麽的全都煙消雲散了，沒有任何的憤怒。

李尋的心靈猛地震顫了一下，他竟然讀懂了這個眼神和大蛇的心聲——它想死。

一心求死。

二者都不動，一人一蛇就那麽對視著。

似乎在眼神交流，又似乎是都在發呆。 這是一種極其玄妙的狀態，總覺得好像只是一個對視，就能明白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麽。

這千年大蛇的智慧，無法用現有的詞匯來形容它。如果世界上有妖怪的話，它就是。

它的思維，早已相當人性化了，甚至比人還要人。

它的眼神很複雜，很豐富，它不能說話，但是卻能通過眼神來表達一切。

李尋心中呐喊:“不要上去，那裡有雷，你本可以活的，我不殺你了！”

接著，李尋似乎聽見了大蛇的聲音和回答:“生與死毫無意義。”

是的，應該是這麽一句話，應該是這麽一個意思吧。

在李尋的眼中，大蛇現在的眼神是一種淡然。

那是絕望過後的一種風平浪靜的心態。

大蛇緩緩的遊，遊到快到水面的時候，停了下來。

李尋看著它，看著它發現了那雷網以及鋼絲陣。

大蛇發現了，它對於危險感知的靈敏度很高，這種有殺傷性的東西，它的預感非常強烈。不用看，也能感覺得到。

它的嘴尖輕輕觸了觸有收放性的鋼絲，往下沉了一點，往後退了一點，眼神裡變得猶豫了。

它知道這是什麽。

又轉過頭來，和李尋對視。

這一次，李尋又從它的眼神之中看見了一抹解脫和釋懷。

李尋的眼裡，第一次出現了歉意。

它也許是想再看一眼藍天！

忽然，大蛇身體瘋狂扭動了起來，猛的張嘴，壓縮乾淨了腹腔裡的最後一絲空氣。

“嘶——”

悲鳴在水中傳開了，波紋蕩漾中，大蛇的身體猶如離弦之箭一般，猛地向上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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