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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經》三百七十四 啃骨?咬肉!
平南大營。

 北胡營地。

 格爾圖身為北胡聯軍的首領,能壓服數個部落的勇士讓他們乖乖在帳下聽話,才智自然不必說,便是勇武方面也格外不凡,身高體壯,闊背熊腰,行走之時大地震動,如同爆熊!

 “可汗!”一個年輕人迎了上來,是他本部落少有的機靈之人,辦事十分得力。

 “扎哈,什麽事?”格爾圖低聲問道。

 扎哈道:“可汗,阿古達木首領和其他首領都來了,正在您的營帳裡等您,似乎來意不善,可汗早作準備。”

 “嗯,知道了。”格爾圖沉吟一番,頷首道。

 他眺望自己那華麗的大帳,眼中銳光一閃,龍行虎步,很快走了進去。他無視帳內等待的九位首領,徑直走上主位,大刀闊斧坐下,吩咐道:“扎哈,注意警戒!沒有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

 “是!”扎哈領命而去。

 九位首領站在那裡,本還在為格爾圖的無視而惱火慍怒,聽到他這一吩咐,不禁心頭一顫,想起種種不好的手段,頓時覺得不妙起來。

 “格爾圖,你這是什麽意思!”阿古達木怒道。

 “本王要與幾位首領要商議機密之事,不容半點泄密,當然要布置警戒。”格爾圖略一解釋,不再看阿古達木,一雙鷹目如同尖刀一般從其他八人身上一一掃過,見無人敢於自己對視,方才收回目光,冷哼一聲,道:“本王知道你們來幹什麽!本王這就給你們一個交代!”

 “我們北胡除了數不清的小部落之外,數得上名號的,也就我們十個部落!我們十部落聯盟,派出我們最精銳的族人最強壯的駿馬,與大康歃血為盟,共討大夏!如今已經是第二年了!”

 “格爾圖大人,不是我們有想法,實在是我們過不下去了!”一個首領苦著臉道:“我的部落的情況您也知道,冬天卻是遭遇了暴雪,本就沒有多少族人牲畜,一下凍死了大半!能乾活的勇士們都在這裡,剩下的都是老弱,開春之後,乾不了活不說,稍微遇到幾十人規模的馬匪,就能將我們部落給屠空了!”

 他向格爾圖深深彎腰,道:“去年,聯軍拿下了三城,卻沒有找到一頭牲畜一顆糧食!沒有任何收獲!反而攻城不利,陸陸續續戰死了好幾百勇士了!我這個首領,真不知道回去怎麽給族人交代!如今休整了一冬,今年誓言旦旦不計任何代價拿下刺水城……”他額頭上冒出了青筋,格外惱火,道:“康軍死了不少我不知道,大家部落死了多少我也不清楚,但我的部落勇士卻又丟了幾百條人命!”

 “刺水城屯兵二十萬,城高牆堅,想要攻打下來,必須拿命填!大康人多,尚且顧惜將士性命不敢硬啃,我們剩下的部落勇士的性命,更是格外金貴!再說,就算用人命填下來,那刺水城能有什麽?別又是一個空城!”

 “仗打到現在,大人,您看看,我們的勇士接二連三的犧牲,但卻沒能換回來任何財富!”那首領痛心疾首地道:“耗不起!今天我把話說到這裡了,無論如何,我和我那些兒郎都是要走的!除非大人你將我們全砍了腦袋!”

 他們不懂種地,不懂生產,攻打堅城是為了什麽?還不是因為堅城之中有更多的財富!但現在,一兩年了,他們是連一片鐵都沒搶到,又死了那麽多人,怎麽肯繼續耗下去!

 “我們草原勇士都是兄弟族人,本王又怎麽會砍了你們腦袋。”格爾圖一直到那首領發泄完了,才緩緩開口道:“本王今天,就是要說這件事。”

 “之前,平南城的糧倉燒了,你們也都知道了。”格爾圖道:“京城又有傳言說,安王將官倉裡所有的糧食都偷出去釀酒賣錢了,結果康帝得到消息讓人查,安王隱瞞不過,乾脆一把火將糧倉給燒了,這叫死無對證。”

 “康帝‘南下’‘南下’叫的凶,但本王不瞎也不傻!那些個將領,一個個都等著看康帝和安王兄弟鬥的如何呢,根本沒有賣力攻城!倒是開春犁地耕種十分積極!這三個城,說是我們聯軍共同的,但還不是他們的!”

 “是本王這一次判斷錯了!去年夏天在刺水城下受挫之後,就該立即從大康那裡要些報酬果斷退兵!”

 格爾圖認了錯,那出面的首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站在那裡,沒能說出些什麽。阿古達木想要說話,才一猶豫,但格爾圖又繼續開了口。

 “前天夜裡那詭異的藍光你們也都見到了,本王得到最新消息,那藍光最後在上元城炸開,將上元城籠罩了一整夜!這且不說,隻說藍光籠罩之後,氣溫驟降,變得奇寒無比,一夜之間凍死了無數人!”

 “這分明就是上蒼的詛咒!”

 “就算你們不來,本王也已經下了決定,必須立即退兵離開!”

 這句話之後,底下“嗡嗡”生起,眾人紛紛議論起來,說什麽的都有!

 “肅靜!”格爾圖低斥一聲,道:“各位首領的意思本王明白!我們草原上勇士何曾這般窩囊過!舍了無數人命耗了大好時間卻空手而歸!既然大夏的骨頭難啃又啃不出油水來,那我們就要從大康身上咬下一塊肉帶走!”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錯愕之後,眼中都流露出激動興奮之色。之前那位首領當先開口問道:“大人,您有什麽計劃!我族還剩三千五百二十五位勇士,全都聽您號令!”

 “計劃,已經有了……保證不會讓大家空手而歸就是!”格爾圖沉聲道。

 待眾人興奮離開之後,格爾圖高坐主位,攤開手掌,展開紙卷再次看了看,面容越發陰沉。半晌,他拳頭一握,紙屑從指縫間紛紛落下,口中喃喃道:“哼!本王不是不知道你是誰……但你這主意對本王有用,本王孤且就用了……”

 能勸說引誘他北胡退兵的,除了大宣,還能有誰!但事實的確是,他們北胡,這麽耗著,遲早要玩……不是死在兩軍陣前,就是要被大康吞掉!

 嘿!那大康兄弟,打的好主意啊好主意!

 “扎哈!”格爾圖低喚一聲,見扎哈進來,道:“東西都送出去了?”

 “是,屬下親自出手送的。八位首領都收下了。”扎哈道。

 “那就看看,魚兒會不會上鉤了。”格爾圖聲音刺骨如刀。

 是夜。

 阿古達木在自己營帳裡徘徊很久,直到一塊雲朵飄來遮住了月亮,他才咬了咬牙,從營帳之中快步走出,對守衛擺擺手,四下看了看,快步向側前方走去。

 一路上,他碰見不少巡邏隊伍,微微頷首錯過,沒有出任何差錯。

 營地十分安靜。

 只有高大的篝火在熊熊燃燒,時不時發出一陣陣畢剝的炸裂之音。

 阿古達木順利地出了北胡營地,心中稍微送了一口氣。前面就是大康營地了,不過是一裡地的距離,很快就到了。

 他開始興奮起來,抬頭看天上陰雲出現,心想果然老天幫忙,抬腳向前走去。走出了幾十步,他越發放心,腳步輕快極了。

 “阿古達木,你這是要去哪兒?”

 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突然傳出來,阿古達木駭然停步,看著前面出現的特爾圖,又看了看包圍過來的八位首領,心臟驟停!

 “我睡不著,隨便走走。”阿古達木口乾舌燥。

 “正好我們也睡不著,一起喝酒?”特爾圖聲音幽冷。

 “哦,好,喝酒,喝酒。”阿古達木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

 上元城。

 天氣依舊很冷很冷,仿佛那夜的幽藍凍住了一切,就連一日一日的太陽也無力劃開。

 極寒籠罩之下,街面坊市無比冷清蕭條,幾乎看不到有客人上門。而棺材壽衣店的生意卻更加火爆:這種極寒之下,人們的性命更加脆弱,似乎每一刻,都有人在死去!

 甚至還聽說,皇宮那些偏僻所在也凍死了許多地位底下的太監宮女,甚至一位失寵的妃子因為火炭等被故意克扣,竟然生生凍死在寢宮裡!幾個大牢且不說,因為位於地底濕冷之下,直接就凍死了許多戴罪之人;六部衙門所在,竟然還凍死了兩名夜裡值夜的小吏!

 上京城的上空,無論雪白的紙錢被冷風裹著,飄飄蕩蕩,仿佛又落了一場雪一般!

 皇宮別院位於上京城外。

 這是太后鳳棲所在,園林廣闊而幽靜。西面有溫泉湯池,冬天不冷;東面有青山碧水,夏天不熱,實在是最好不過的修養所在。

 自從康帝登基坐穩了皇位之後,太后便搬進了這裡,一住就是數年。哦,之前康帝病重,她立即回宮坐鎮,壓住了朝堂內外,絲毫不敢亂動!功成之後,她又回到了這別院。

 冬季尚未過去,太后自然居住在溫暖的西苑。

 今日,康帝微服出宮而來,來尋皇太后說話。近日這詭異反常的天象,實在是讓他心頭有些惴惴不安。

 “……母親,您說這到底是為什麽?朕翻遍史書,問了欽天監,也沒能得到一個答案。”康帝請教道。

 “哀家本不該干涉朝政……”皇太后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道。

 “母親,兒子今日就是找您給想過主意來了,您這麽說,豈不是讓兒子難堪嗎?”康帝苦笑道:“兒子知道,因為那糧倉之後,您這生氣兒子沒給您小兒子留臉面……但您老也替兒子想想,一國糧倉,那是多重要的事情,安弟他怎麽就……唉……”

 “行了!糧倉的時候,是你弟弟錯了,哀家還沒有糊塗!”皇太后有些不愉,看向康帝,道:“皇上既然來問哀家這個老婆子,那哀家就鬥膽說句話……”

 “母親,請訓示。”康帝肅然道。

 “算不上訓示。”皇太后面上微緩,沉聲道:“這種時候,‘為什麽’這三個字,不妨往後放一放。哀家建議皇上,此時不妨去學一學歷朝歷代皇上的做法……在有天災人禍詭異天象之時,在百姓面前,做一做樣子,先自己認個錯……”

 康帝恍惚,片刻才道:“母親是說,朕此時應該下個罪己詔,安撫百姓?”

 罪己詔,對於一個皇上來說,肯定是不想接受的。但有時候,這個東西,卻又是必須的。比如說,遇上了天災老百姓人心惶惶有心人要渾水摸魚之時怎麽辦呢?一個罪己詔,給了老百姓一個交代,民心就會多少安定一些……至於史書記載後人看法,罪己詔對於一個皇上來說,並不算是什麽汙點。

 就像是一個人,犯了錯,或者被莫名其妙地犯了個自己也不明白的錯,旁人將這莫名其妙地錯處推在他身上,他若是堅持不肯道歉,那肯定會遭到旁人非議;若他痛痛快快地認下了,誠懇地道歉了,旁人反而會覺得這人還不錯,值得信任,甚至還會為他認下的錯誤進行開脫。

 與此次最像的,就是天狗吞月了。

 要說天狗吞月能與皇上有多大關系?但每一次天狗吞月,幾乎在位的皇上都下了罪己詔自我認錯了!

 如今極寒的天氣已經讓人心惶惶,他若是再沒有任何表示,只怕真的要大失人心的。尤其在前方聯軍還在攻打大夏的時候。

 想到這裡, 康帝肅然道:“母親說的是,朕的確應該下罪己詔。”

 “什麽罪己詔?”一個男聲傳來,卻是安王人未到聲音先到了。之間他快步走過來,向皇太后行了大禮,轉向康帝,一邊行禮,一邊問道:“皇兄要下罪己詔?這是從哪裡說起的!若說有罪,我安王身為大康親王,卻搬空了糧倉裡的糧食釀酒謀私,簡直是被黃金白銀給糊住了眼的混帳!”

 “說有罪,我安親王才是大康皇室的罪大惡極之人!皇兄您直接罰我就是了,下什麽罪己詔!”

 “安弟,別胡鬧。”康帝沉著臉向他解釋了一遍。

 這種事情,哪是不痛不癢地罰個安王能交代的。老百姓也得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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