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誰這麽缺德跟這孩子過不去?”

　王東皺眉，叫那個小孩過來。

　這孩子瘦巴巴的，臉上也沒多少肉，大冬天的腳上穿的還是家裡做的布鞋子，根本不保暖，而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單薄，就是一件薄薄的棉襖，從襖子上的破了的小洞還能看到裡面已經結成了一塊塊兒的黑棉花。

　家家戶戶都還在溫飽線上面掙扎的年代，穿著確實沒那麽看重，可北方天氣嚴寒，好歹也得保暖吧?

　劉霞萍伸手捏了捏小孩的手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的?”

　“我是二年級二班的，我叫毛豆豆。”小孩帶著哭腔，可憐巴巴的望著她。

　劉霞萍皺皺眉，“我先帶你去吃點兒東西，然後你就回來在這兒看著，看看到底是誰拿走了你的飯盒，對了，你的飯盒你認得出來不?”

　毛豆豆怯生生的點點頭，眨巴著的眼睛看著她。

　這孩子手都凍得像是冰塊似得，但是他似乎根本不覺得冷，只是一個勁兒叫著餓。

　作為一個曾經生過孩子的女人，她真的見不得孩子這麽造孽，輕歎了一聲，跟王東打了個招呼後，就帶著毛豆豆出去了。

　“老師，你就是新來的老師嗎?”毛豆豆手被劉霞萍牽著，臉有些發紅，好奇的看著這張陌生的面孔。

　劉霞萍點點頭，“我是新來的，以後應該也會教你的。”

　毛豆豆隻覺得這位老師真的好溫柔，比其他的女老師也漂亮好多。

　他雖然還只是個歲的小男孩，卻也知道什麽叫做美與醜，雖說這個年代的美醜劃分的十分模糊，可他就是覺得這個新來的老師很好看。

　“你幾天沒吃中午飯了?”

　劉霞萍直接把毛豆豆帶到了學校外面的一個簡陋私人小面館裡面，給這孩子叫了一碗葷面，這才問道。

　毛豆豆顯然有些局促，雖說這個面館很簡陋，可是一碗葷面也要六毛錢，對於毛豆豆來說，這可就是一筆巨款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因此頻頻看向劉霞萍。

　這家的葷面一碗的分量挺大，面條至少都有三兩多，而面條上面還臥著一個荷包蛋，幾片煎過的五花肉更是散發著誘人的味道。

　六毛錢一碗面，這個價格也的確有些奢侈了，畢竟都可以買上一斤肉了，普通人家根本不會來光顧。

　不過因為這老板娘的手藝的確很好，買一份葷面的話，她還會送一份臘腸，雖說送的只有臘腸只有幾片，可這味道卻是十分美味的。

　劉霞萍只是在這兒吃了一次，就喜歡上這裡的面食。

　“吃啊，怎麽看著我?”劉霞萍自顧自的拿起筷子開始吃起來。

　一大海碗的面條兒她也吃得完，不過她首先嘗的卻是那送的一份臘腸。

　“謝謝老師。”毛豆豆終究還是抵不過肚子餓得咕咕叫，立馬沒什麽形象的開始埋頭大口大口的吃起面來。

　大片的五花肉，因為已經提前煎過了，所以肥而不膩，口感極好。

　毛豆豆嘴裡嚼著一片五花肉，感動的都快哭了。

　沒想到這還沒有到過年的時候呢，他就吃上肉了！

　“慢點吃，別噎著。”劉霞萍看他吃的急，連忙叫道。

　毛豆豆這才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雖然放緩了速度，可是吃的還是比劉霞萍快。

　“你還沒跟我說呢，你這是餓了幾天肚子了?”

　“餓了四天了，這幾天每次我都來晚了，然後我的飯盒就不見了。”

　毛豆豆一邊吃一邊開始掉眼淚，還時不時的吸吸鼻子，顯然自己的午飯不見了，讓他很心疼。

　劉霞萍皺眉，“是不是到了飯點兒後的時間，你的飯盒又冒出來了?”

　毛豆豆點點頭，顯然還有些氣憤，“那個吃了我午飯的人連飯盒都不給我洗，就扔在那兒不管了，之前趙老師都罵過好幾次，我沒敢說那是我的飯盒。”

　小孩兒委委屈屈的埋怨著，吃了他的午飯也就罷了，結果連飯盒也不給他洗了，還要他自己去洗，這幾天毛豆豆沒少因為這件事兒偷偷地哭呢。

　一半是餓的，一半也是委屈的。

　“這樣吧，明天你把你的飯盒做個標記，到時候我幫你看著，瞧瞧到底是誰在這裡面渾水摸魚。”劉霞萍拍拍小孩的頭，淡淡的說道。

　其實她很清楚，乾出這種事兒的也只能是學生了。

　這種以前聽她一個上學的鄰居說過，那還是上輩子八十年代末的事情，因為貧窮，學校的一些孩子想要節約自己的糧食，便會趁著飯點兒人多的時候渾水摸魚，去拿別人的飯吃，有的只是偷偷的把別人飯盒裡的雞蛋或者臘肉給偷吃了，有的倒是直接連飯盒子一起拿走，吃完了才又悄悄的放回去。

　畢竟，大家的飯盒要是不做個標記的話，看上去都是一個樣子，學生們那麽多，負責幫忙加熱飯食的老師也不可能記得清楚哪個學生的飯盒長什麽樣子，這種情況下，想要渾水摸魚十分的簡單。

　“謝謝老師！”毛豆豆頓時也不哭了，高興的開始吃麵。

　這孩子吃完了肉才開始吃麵，劉霞萍還以為他吃不完這麽大一碗的面，本想著讓他別撐著，沒想到這孩子不僅把面給吃光了不說，還把湯水都喝的乾乾淨淨。

　她搖搖頭，果然這還是成長期的孩子，這食量果然驚人。

　“老師，我可以喝你的湯嗎?”毛豆豆就差把自己的碗給舔乾淨了，看到劉霞萍碗裡的湯水，舔了舔唇，有些期盼的問道。

　劉霞萍搖搖頭，“你要是沒吃飽的話，我再給你叫一碗都可以，但是不能吃我吃剩的碗底子。”

　毛豆豆頓時失望的搖搖頭，摸摸自己已經鼓起來的小肚子，“我已經吃飽了，謝謝老師你請我吃飯。”

　“好了，先回去吧，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飯盒子。”劉霞萍起身付了錢，這才帶著毛豆豆返回學校。

　這會兒食堂的窗口前學生們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毛豆豆在一堆飯盒裡面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沒有清洗的飯盒子，大叫道，“老師，這個飯盒子就是我的，你看，這裡還有我做的標記！”

　毛豆豆激動的把飯盒子拿過來，指著飯盒蓋子上面自己刻的小五角星，氣呼呼的說道，“那個偷吃的人又沒有給我洗碗！討厭死了！”

　劉霞萍皺皺眉，倒是覺得這樣下去可不行。

　毛豆豆只是許多例子之一，肯定還有其他的學生也吃不到自己的飯菜而餓肚子。

　“別管這件事兒了，管不了的，這些學生們的飯盒子看上去也沒啥差別，吃飯的時候就一窩蜂的湧過來，根本看不清楚到底誰拿著誰的飯在吃，不少學生都是隨便拿一個飯盒吃的。”

　趙翔知道這件事兒後搖搖頭，倒是有幾分無奈的說道。

　這件事兒他們並非沒有想辦法阻止過，甚至還特意讓學生們排隊拿飯，只是這飯盒子相差無幾，若是不做標記的話，只怕飯盒的主人也不知道自己的飯盒是個什麽樣子，渾水摸魚的人的確存在，不過基本上也都是你吃我的，我吃他的，他可能正拿著你的飯盒這種情況。

　老校長整頓了好幾次都沒啥效果，便也只能隨著這些孩子們去了。

　只是這多出來一個人沒飯吃，也就說明有人可能並沒有自己帶食物過來卻吃了別人的東西，才會害得毛豆豆餓了好幾天的肚子，這樣下去的話，也不是辦法。

　“說到底啊，還是學生們家裡的條件不好，這要是有條件的話，自己拿著生活費在外頭吃挺好的，哪裡還用得著我們來幫他們熱飯菜啊。”

　“說的也是，說到底還是窮鬧得，要是自己吃得起飯，誰願意吃別人的東西啊。”

　……

　辦公室午休的時候，老師們基本都回來了。

　因為有些老師可能離得比較遠，所以乾脆也就在學校裡面住下，像劉霞萍這樣的住在校外的也有，平時也只有午休時間才能聚一塊兒認識認識，要不然上課時間到了的時候，這辦公室裡最多也就只剩下兩三個人留著。

　高欣老師正在剪手指甲，聽到她們討論的話題，一點都不意外。

　就連那位付老師也是同樣如此，劉霞萍看著才發現，這才兩天時間而已，這位付老師居然就跟高欣老師很熟似得。

　“誰都想出生在一個不愁吃穿的好家庭裡面，可是哪有這麽容易啊?唉，這件事兒還真得管管，要不像個法子也行，這老是餓肚子，可不行啊。”

　說話的，是一名年紀稍大的女老師，看上去已經有五十多了，帶著一副眼鏡，搖搖頭道。

　“怎麽管啊?根本管不過來的。”高老師一點都不讚同，“幹啥要攬這種麻煩在身上?校長自己掏腰包給他們免了早餐也就夠了，這午飯總不能還得讓校長出錢吧?”

　“校長的壓力也不小，你別看著這些饅頭吃得好，校長老婆都為這事兒鬧過好幾次了。”

　“我要是一個萬元戶的話，我肯定願意接濟這些孩子，可是我自己都得靠娘家接濟呢，更別說去接濟別人了。”

　……

　老師們也是閑的無聊隨口聊著，劉霞萍看了一會兒書，才忽然問道，“咱們這兒孩子一周的生活費大概是多少啊?”

　“我們班上的學生生活費一周大概是一塊五毛錢，就只能抵得了劉老師你吃兩碗葷面的錢呢。”高欣搖搖頭，卻是意有所指的說道。

　劉霞萍挑挑眉，看了一眼這位高老師。

　“劉老師吃一碗面就六毛錢了，不愧是部隊上的軍嫂，兜裡就是寬裕著呢。改天也請咱們去吃一頓唄，我們要求也不高，一碗葷面就成啊。”付老師半開玩笑似得說道，只是眼睛卻是直勾勾的盯著劉霞萍。

　劉霞萍頓時了然，她就說怎麽自己一回來後，這高老師和付老師看她的眼神就奇怪著呢，搞了半天是因為她請了毛豆豆去吃了一碗葷面的事兒。

　付老師這話雖然是在用開玩笑的語氣，可是卻顯得有些咄咄逼人，明顯就是想讓她出血請客。

　“我哪有錢啊，這葷面也不是天天都吃得起的，明天開始我打算跟你們一樣從家裡帶飯過來吃呢，這樣也方便。”

　劉霞萍淡淡一笑，避開了請客的話題。

　若是她在這裡已經跟同事們很熟悉了，打成一片的話，她倒是不介意請大家吃一頓飯，可是現在她才剛來，根本不熟悉這裡的人和事。

　雖說不懂得就要請教這裡的老師，請他們吃一頓也是應該的，可這種被故意提起來的請客方式卻讓她十分的反感。

　“說起來，劉老師，你老公就是部隊上的吧?你怎麽會調到咱們學校來啊?”

　“學校分配的時候我申請了一下，也沒什麽奇怪的。”劉霞萍淡淡笑道，聽著上課的鍾聲開始響起來了，便收拾著課本起身對著眾人道，“我去上課了。”

　“好啊，慢走。”

　其他有課的老師們也紛紛起身要走。

　沒一會兒這辦公室就只剩下兩三名老師在場了。

　“這劉老師可真是個有錢人啊，六毛錢一碗的葷面都舍得請一個陌生的學生吃，這心地可真好。”

　高老師剪著指甲，用著羨慕的口吻說道。

　王東倒是笑了笑，“劉老師心善，看不得學生餓肚子，畢竟那孩子都餓哭了，作為他們的老師，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學生餓著肚子去上課吧?”

　“劉老師人長得偏亮，人也善良，以後咱們有什麽難處也可以找她幫幫忙呀。”高欣笑眯眯的收起指甲剪，然後對著王東說道，“對了王老師，這吃飯的事情要不你去跟劉老師說一聲吧，咱們老師籌款在學校裡面開個小食堂，到時候也能解決這些孩子們吃不上飯的問題，以後咱們也能在食堂吃飯，還不會額外的花錢呢！”

　王東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這高老師是什麽意思，就看她慢悠悠的走了。

　劉霞萍還不知道自己快要被人當成冤大頭了，這會兒在二年級的課堂上，皺著眉看著突然跑來的母子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