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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雙龍傳》第十四卷 第三章 改穴換脈
寇仲和跋鋒寒翹首上望,在明月嵌於其中的星空照耀下,徐子陵熟識的影子由小變大,忙蓄勢以待準備接應。

衣袂飄拂聲中,徐子陵來到他們頭上三丈許處,忽地一個翻身,奇跡般減緩速度,再輕巧如落葉般飄前丈許,落到地上。然後搖晃了一下,差點跌坐地上。

寇仲和跋鋒寒同時目瞪口呆。

這山崖雖不算高,但至少有三十丈的高度,兩人自問跳下來雖不會跌死,但多少會受點震傷,那能像徐子陵現今的樣子。

他們掠過去時,徐子陵已先一步竄進對崖樹林去,兩人那還不知機,慌忙追隨。一口氣奔出二十多裡後,三人才在一座山腳的密林處停下來。

徐子陵攤開左手,微笑道︰"看!藺相如就是因此寶而名傳千古。"

兩人目不轉楮地瞪著徐子陵手上的寶貝。

寇仲探手取過,"呵!"的一聲道︰"我的天!為何這麼燙手的。"

徐子陵一呆道︰"沒有理由,明明是冷得像冰塊般。"

寇仲遞給跋鋒寒道︰"你來作公證人,究竟是寒還是熱?"

跋鋒寒小心冀翼的接過,先細觀印文,道︰"一般的漢字我還認得,但這八個鬼畫符般的文字,你們說是甚麼意思?"

寇仲探身來看,搖頭道︰"這是鳥形篆文,要王通來讀才行。老跋啊!我現在是要你感覺一下這鬼東西是寒是熱,而非研究上面刻的是甚麼字?"

跋鋒寒微笑道︰"我現在心中一片詳和,輕松寫意,可知傳說中和氏璧能安鎮心神之說,非是杜撰。"

徐子陵伸手輕拂璽印上鐫刻的文字,以指尖順著其中兩個最簡單字形的筆畫寫道︰

"這兩個字縱使認不出也估得到,該是於天兩個字。真奇怪,剛才這鬼東西仍能令人心煩欲死,現在卻隻予人心平氣閑的感覺。"

寇仲亦伸手來摸,道︰"前頭兩個字應是‘受命‘,而最後則是‘永昌‘。哈!

‘受命‘於天,甚麼‘永昌‘,就隻兩個字認不出來,我們合起來該等於八份六的王通。"

跋鋒寒一直全神的盯著手板上平放的寶璽,目射奇光道︰"現在你們感到它是寒還是熱呢?"

寇仲道︰"當然是熱啦!"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出了甚麼問題,那有熱的玉石?"

兩人轉而瞧著跋鋒寒,等待他的答案。

跋鋒寒整塊臉亮了起來,道︰"我從未見過這種質地的玉石,寒中帶熱,熱中含寒,裡面更似隱藏著無窮盡的能量。若能據之為己有,細心參研,定有一番意想不到的收獲。"

寇仲苦笑道︰"問題是連慈航靜齋和淨念揮院的師姑和尚都拿它沒法,我們可以有甚麼作為?"

徐子陵淡然道︰"我有辦法,趁現在離天亮尚有一個時辰,我們立即著手參研,冀有所得。若不能在短時間內功力大進,明天將是我們的受難日!"

三人走到離淨念禪院東約五十裡的一座山巔的隱秘處,圍著一塊扁平的大石盤膝而坐,那罕世奇珍則擺在扁石的正中處,在天亮前漆黑的星空下異彩漣漣,使人有種超凡脫俗、秘不可測的奇異感覺。

跋鋒寒聽罷徐子陵描述進入銅殿盜寶的經過和感受後,欣然道︰"子陵這種情況先賢早有說過,美其名為脫胎換骨,又或洗髓易筋,其實只是強化了經脈負載的能力,使真氣的容量以倍數增加,又或加快氣勁行走的速度。看來子陵適前那場造化已莫定了日後成為頂尖高手的基礎。通常這類過程都須一段艱苦奮鬥的悠長歲月,而你則只須數息的時間,實是武林史上前所未有的奇事。"

寇仲喜道︰"那子陵是否已功力大進?"

跋鋒寒搖頭道︰"功力或者增強了一點,卻仍要再經時間修練,但已是非同小可。

要知人力有時而窮,等若一個木桶,只能容一定份量的清水。而經和氏璧改造後,子陵已從一隻木桶,變成一個沒有人知道有多深的水潭,以後就要看子陵能汲取得多少水了。"

徐子陵心悅誠服道︰"我的感覺也是如此,鋒寒兄斷得真準。"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現在該如何入手對付這好寶貝?"

跋鋒寒亦皺眉道︰"我仍應否等待這寶璧變得狂暴凶烈時才下手采取它的能量?"

徐子陵胸有成竹的道︰"那是不必要的,且亦太危險。難道要我也來全力搗你們一杖嗎?"

寇仲點頭道︰"我明白了。小陵可向老跋詳述你的心得細節,我則去四處踩查,免得給人伏在附近都不知曉。"

寇仲去後,徐子陵道︰"我這招數是從涫涫處偷學來的,就是把所有真氣收束在氣海下的生死竅穴內,令經脈內沒有半點真氣,便可重演剛才和氏璧發生在我身上的情況並汲取得它的能量。"

跋鋒寒默然半晌後,嘆道︰"我現在才明白甚麼是真兄弟生死之交,若換了任何其他人,不想盡辦法獨佔寶物才怪。但你們卻像請吃飯喝酒般,毫不在乎,單是這種襟懷已令我跋鋒寒傾心折服。"

徐子陵笑道︰"這叫有福同享嘛!"

接著仔細描述了如何行功的細節。這時寇仲及時回來,三人列陣而坐,徐子陵居前,寇仲在後,跋鋒寒於中,後兩人以掌按貼前面一人的後心,而徐子陵則把和氏璧握在手上。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後,道︰"開始哩!"

 地運功,右足立時火般灼熱,真氣貫注全身,送入和氏璧內。

寶璧立時瑩亮生輝,彩光流溢。

三人同時劇震一下,有若觸電。

那是難以描述的一種強烈感覺。

就像和氏璧活了過來般,放射出無與倫比的精神異力,要侵進他們的腦袋和體內去。

奇怪而陌生的景象紛紛呈現,令人煩躁得幾欲瘋狂大叫,似若陷身在不能自拔的噩夢裡。

徐子陵來自長生訣的真氣,催發了寶璧狂暴的一面。

但此時已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三人惟有散去全身氣勁,緊守靈台祖竅穴的一點清明,堅持下去。

首當其_的徐子陵先感到和氏璧內的異能以比上次更凶 倍增的來勢不斷洶湧澎湃,有若脫疆野馬般注進他手心去,再循每一道大小經脈闖進自己的體內。

徐子陵那想得到有此情況,刹那間意會到必是與自己強化了的經脈真氣有關時,全身的氣血似都凝固起來,而和氏璧的寒氣卻是有增無減,源源不絕。

跋鋒寒立時發覺情況有異,知道徐子陵對和氏璧的異能已完全失控,忽然間他面對著畢生以來最痛苦的決定。

假若他把手掌移離徐子陵變得寒若冰雪的背心,那他便可安然全身而退,但徐子陵則肯定完了。

如他依徐子陵所授心法施為,結果可能是遭遇到不癡擊出那根禪杖的命運,自我犧牲的承受了那記重擊。

 一咬牙,跋鋒寒運功 吸。

寒流像暴雨後的山洪般狂_進跋鋒寒體內。

跋鋒寒"嘩"一聲噴出一蓬血兩,噴得徐子陵的頭、頸、背殷紅一片,觸目驚心。

手心則似橋梁般把兩人的經脈連接起來。

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異氣透入手心時,仍是冰寒澈骨,但倏又變成寒熱纏卷而行的氣流,像千萬頭頑皮可惡的鑽洞鼠般在他的體內亂竄亂闖,沒有一道經脈能得以幸免。最奇怪是明顯地那股寒流要比熱流強大多了。

以跋鋒寒堅毅不移的意志,亦差點忍不住慘叫呻吟。

全身氣血膨脹,經脈則似要爆炸開來般,那種痛苦超出了任何人能抵受的限度。經過徐子陵體內的和氏璧異氣,再輸出時自然而然以螺旋的方式催發,以倍數計地增強了放射性的破壞力。

最後面的寇仲先見跋鋒寒噴血,接著是兩人劇烈顫抖,跋鋒寒的背心則陣寒陣熱,已心知不妙。

不過他卻沒有像跋鋒寒般要經過天人交戰,想都不想,立即全力吸取跋鋒寒體內的怪氣。

"嘩!"

寇仲像跋鋒寒般鮮血_口而出,灼熱至似能把他的經脈燒溶的狂流,立即貫滿全身。

刹那間,寇仲知道三個人的命運全操在自己手上。

假若他任由異氣征服了他,那三人只會有全身經脈盡裂而死的下場。

他必須把異氣反送回跋鋒寒體內,再由他輸回徐子陵處,最後讓徐子陵反贈給像魔神般可怕的和氏璧去,造成一個此來彼往的循環。

三人的經脈這時已毫無阻隔的接連起來。

寇仲此念剛起,他蓄藏在氣海內的螺旋寒勁全力湧出,迎向疾如閃電般破入他經脈內的熱能。

"轟!"

三人全身神經像給激雷疾電  了一下般,不由同時噴血。

跋鋒寒感到寒熱交纏的螺旋勁氣倒卷而回,但今次已沒有偏寒的感覺,而是恰到好處的寒熱平衡,有種令他說不出來的舒泰,顯然已大大減弱了它的傷害性。

他本已打定不免一死,現在得此轉機,精神一振,借著來勢,先把氣勁引往丹田,再循經脈輸進徐子陵體內去。

徐子陵本像結了冰的經脈立時和暖了少許,也就藉這些許差異,使他回復生機,忙以意行氣,右足湧泉穴火般灼熱,貫入體內去,同時把寒流物歸原主,反注往給他兩手緊握的和氏璧去。

最後方的寇仲則不斷引發從天靈穴貫入的寒氣,盡力中和入體的熱流。

包奇異的事發生了。

和氏璧的亮度不斷劇增,亮得有如天上明月,彩芒閃耀,詭異無比。

奇怪的氣流在三人問的經脈循環不休,由冰寒分化為寒熱交流,到寇仲體內時則化為熱勁,且愈走愈快,到後來完全脫離了三人的控制,循環往復,沒有絲毫會停下來的跡象。

徐子陵左足的湧泉穴愈是灼熱,而寇仲的天靈穴則倍添冰寒。

在一般情況下,兩人絕難忍受這忽寒忽熱的變化,但這刻卻是覺得愈寒愈好,愈熱愈妙。

腦中諸般幻象,更是此起彼消,異景無窮。

幾個循環後,跋鋒寒體內的寒熱流已趨近平衡,強弱相持。

以跋鋒寒行遍萬裡路,見多識廣,亦不明白此刻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總之由徐子陵方輸來的寒氣,進入他體內使成偏寒的寒熱流,由寇仲處反輸來時,則成偏熱的寒熱並流。

而他要做的和可以有作為的唯一之事,就是設法以己身真氣令兩股寒熱氣流達至平衡。

由於寒熱的強弱不住變化,跋鋒寒便像個踩索子橫過高崖的耍雜技者,要施盡揮身解數,才能保持平衡,否則立是失足墮崖跌個粉身碎骨的慘局。

徐子陵此時已能再運動本身的真氣,隻沒有能力截斷從和氏璧洶湧而來的龐大氣能。

幸好脈分陰陽,和氏璧的寒氣從陽脈而來,送入跋鋒寒手心去。從跋鋒寒回來那寒熱卷纏的真勁,則從陰脈回輸到璧內。

氣流的每一個循環,令三人的經脈都似乎膨脹了些許。

愈轉愈快之後,忽又轉趨緩慢,如此由快變慢,由慢變快,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和多少時間。忽地三人頓感到像天崩地裂般一陣劇痛,全身經脈若爆炸開來似的,身體同時彈開。

徐子陵前僕,寇仲後跌。

跋鋒寒則整個給拋上半空,再重重跌在草地上。

三人躺在地上,隻懂喘氣,一時都爬不起來。

但都知道一些極端奇妙的事情已在自己身上發生了。

跋鋒寒呻吟一聲,首先爬起來,發覺自己渾身濕透,汗珠色黑味腥,但身體卻舒泰輕松至極點。

睜目一看,整個天地都不同了。

山頭遠近的山林像變成另一個世界似的,不但色彩的層次和豐富度倍增,最動人處是一眼瞥去,便似能把握到每一片葉子在晨光中柔風下拂動的千姿百態。

跋鋒寒感動至渾體 震,跪了下來,熱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他閉上眼楮,內外的天地立時水乳交融的渾成一體。

和煦的陽光從東方射來,投到他身上,從沒有一刻,他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意義。

跋鋒寒展開內視之術,立時大吃一驚,又是一陣狂喜和不再作他求的滿足。

正如他先前所說的,他的經脈是以倍計地強化了,雖並沒有立刻功力大增,但只要再像一貫般精修勵行,必能事半功倍。

要知人力有時而窮,到了跋鋒寒這般級數的高手,想有寸進亦是難比登天,但經過剛才的奇異改造過程,他便似由一泓水窪,變成了一個無底深潭,每個竅穴,每道經脈,都脫胎換骨地變成有無可限量發展潛力的寶藏,那能不令他欣悅如狂。

耳中忽傳來寇仲的聲音道︰"我的娘!為何我這麼腥臭的。"

跋鋒寒睜開虎目。

徐子陵和寇仲坐了起來,一個呆頭呆腦的凝望著從東方緩升的朝陽,一個則正大力聞嗅手心汗水的氣味。

寇仲以一個非常滑稽的方式,手腳並爬的來到跋鋒寒旁,訝道︰"老跋為何你忽然變得更英俊了?整張老臉像會放光的,看來和氏璧最好就是拿來作潤膚的補品。"

跋鋒寒以衣袖拭去臉上淚汗難分的汙積,失笑道︰"你雖沒有死,但是否瘋了?一點都不顧風範儀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捧腹大笑,但為何發笑,有甚麼好笑,卻是誰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仍呆望朝陽。

兩人來到他旁,奇道︰"你在看甚麼?"

徐子陵籲出一口氣,喃喃道︰"為何我朝太陽直瞪,都不覺得陽光刺眼?"

兩人忙朝太陽瞧去,平時刺目的陽光,變得溫暖舒服,大異往常。

寇仲夢嘆般道︰"我的娘!太陽原來是個大火球,為何平時總看不出來。"

跋鋒寒心中一動,問道︰"和氏璧呢?"

徐子陵苦笑著攤開雙掌,上面沾滿粉末狀的東西,隻余下補角的小塊黃金,但亦像被某種力量擠壓得變了形狀。

兩人呆瞪著他掌上的殘余,不能相信的齊聲道︰"這就是和氏璧?"

名傳千古的異寶竟成了粉末?

徐子陵點頭道︰"這東西在我手內剛才爆成碎粉。完了!和氏璧完了!"

寇仲舐舌道︰"我們小心點把粉末從小陵的手掌上刮下來,待會拿酒送入肚子作補身,說不定另有奇效。"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笑罵。

寇仲哈哈一笑,彈了起來,擺出君臨天下的姿態,大喝道︰"誰敢說我寇仲不是真命天子,連和氏璧也和我身璽合一,我就是受命於天的寶璽,寶璽就是我,我無論用手指或腳指畫的押,都是禦印,哈!"

跋鋒寒回復冷靜,長身而起道︰"勿要得意忘形,我們因盜璧而來的煩惱才是剛開始。目下先要找道溪流,洗淨身上的汙漬和血漬,才設法編個像樣的故事,解釋昨晚到了那裡去。總言之死口不認和氏璧是我們偷的,否則尚未成為真正高手時,已被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的師姑和尚亂棍打死了。"

寇仲哈哈一笑道︰"難怪說富貴人家份外怕死,不似窮人爛命一條。來吧!愈早回城就愈不惹人懷疑,我還約了一個人和要應付王世充那隻老狐狸哩!"

三人笑語聲中,沒進密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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