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利撻芳怔了半晌,突然哈哈笑出聲,“桑節南,你可真是個好徒弟,心心念念為你師父正名,見不得他死在我手裡,連這種荒謬的謊話都編得出來!”
柒珍雖是自盡,卻是被她逼得走投無路,絕不可能會故意輸給她!
笑岔了氣,狂咳一陣,金利撻芳兩眼衝紅,“隱弓堂根本不存在!還有,柒珍多大的本事,為什麽要死遁,又為什麽要借我的手去死?”
節南搖搖頭,“師父已經不在了,誰也不知道他當初怎麽想的。可是,今晚同金利門主一戰,我可以確定師父是不可能輸給你的,除非他已不想活。”
今晚之前,節南從未同金利撻芳動過手。今晚之後,知道師父即便中毒,也不可能輸掉那一場,她親身服毒,親身領教,不再需要任何憑據。
節南又道,“也許師父還是尊重你的,畢竟他一直教導我們女子當自強,說起花木蘭武則天這些女子的事,總帶著十分欣賞的語氣。所以,他選擇死在你手裡,至少能給你一個機會。而他死前當著你的面囑咐我們不要報仇,說你心胸狹隘,做不成大事——”
“不錯,他那麽說我,難道還是尊重我?”金利撻芳冷笑。
“不,他提醒你,只是你沒聽進去,最終還是毀了神弓門。”
節南說到這兒,忽然感到很為難,“師父既然不是你害死的,那我還該不該向你尋仇呢?”
金利撻芳腦中一片混沌,眼珠子左右轉著,似在對這一真相苦思冥想。同意柒珍安排了一切,就否認她一生最得意的贏局,這讓她比死還難受;若認定自己擊敗了柒珍,今晚也逃不脫一個死,但至少——
“你殺了我吧!”至少,她贏過柒珍了。
“不對不對。”節南怎能不知金利撻芳的心思,將手中短枝扔掉,“我扎了你六個洞,放了你不少血,今晚也算血祭了一場。而你如今下場沒好到哪兒去,即便逃過一死,沒有神弓門可以耀武揚威,你就不過給人打雜罷了。師父沒殺你,我這個做徒弟的,怎能殺你?”
“我不會把解藥製法給你。”金利撻芳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桑節南的陰謀,想以此讓她崩潰而已,她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中了對方的計。
“我知道。”節南眨眨眼,頑劣鬼的淘氣模樣,“所以我給你服了絕朱,趁你睡著的時候。”
金利撻芳一撩袖子,果見脈上泛起絲絲墨色,“適才你說要殺我,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解藥,結果還不是怕死?你真是半點不像你師父,他若活著,看你這麽——”
“聰明機靈,為了活下去如此努力,師父他一定會非常欣慰的。”節南接過話,“我原本打算跟你慢慢耗,不過你要是著急去見你主子,也可以立刻交出來,我幫你配好藥解好毒,就能放你走,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金利撻芳張嘴正要說話,忽然雙手環住脖子,兩眼暴突。
節南吃驚,不上前去看金利撻芳怎麽回事,反而立刻退得遠遠的。
有人一聲笑,“聽說柒珍的徒弟是個機靈鬼,還真是不錯,不管別人死活,自己先顧著自己。”
節南掃了一圈,看不見人,聽聲辯位也沒法判別方位,馬上就知道來的是高手,自己在明處,躲也躲不開,索性揚聲道,“世道艱難,想要活下來不容易。”
那人笑聲更亮,“說得對,尤其像你這樣特別能招惹麻煩的人,總要防著更大的麻煩找上門。”
“比如你。”節南的目光投向那座尚未完工的望閣,然後在二樓的一角飛簷找到了說話的人。
不過節南困惑,那麽遠的距離,如何暗算得到金利撻芳?
那人對上節南的目光,雙臂一展從簷上飛下,轉眼間就到了金利撻芳身旁,一腳踢過去,滿意看著那張白裡透青的死人臉。
“讓這種人當了門主,簡直有辱祖師爺的臉面。”
節南瞥過死不瞑目的金利撻芳,心中已無起伏。雖說這人不是害死師父的真凶,但也實在沒做什麽好事,可以說是死有余辜,只可惜眼看要到手的解藥方子又飛了。
那人十分仔細,彎身在死人身上搜了一遍,將零零碎碎小東西都收進自己的口袋,才接著道,“要不是聽到你倆一番對話,我竟沒料到柒珍兩面三刀, 一邊答應加入隱弓堂,一邊卻將門主之位讓給了這個女人,最後甚至不惜自絕,做得像被這女人害死了一樣。我曾經嘲笑子期看走眼,居然為了這麽個沒用的家夥就輕易暴露我隱弓堂,結果這會兒才知我錯了,料錯了柒珍,也看錯了柒珍的徒弟,放任你桑節南逍遙至今,眼看就要成為隱弓堂的大患。”
那人抬起頭來,與木子期一模一樣的臉,但雙臂伸展自如,腳下走動無聲,太陽穴高鼓,兩眼精光湛湛,顯然比木子期內功深厚。
“你剛剛不是很能說嗎?”那人等半晌,不見節南回應,“我叫木子珩——”
節南掉頭就往山下跑,輕功提。
木子珩愣了一下再追,卻是追不上了,眼睜睜看節南的影子越縱越遠,消失在山路那頭。
“木子期你給我滾出來!”木子珩火大得喊。
紅葉林深處,木子期探步而出,一隻手用布條簡單吊了一下,臉上也很惱火,“喊什麽喊?你讓人跑了,對我什麽火?娘的!死丫頭剛才還狠得跟混世魔王一樣,敢情欺軟怕硬,一有不對,跑得比兔子還快!”
木子珩拿起藥爐子聞了聞,“死丫頭沒說謊,藥還真是散功用的,不是欺軟怕硬,而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那雙刁眼,還有古裡古怪捉摸不透的性子,卻讓我想起一人。”
“誰?你認識的人裡面難道還有我不認識的?快告訴我!”木子期太好奇了。
木子珩一臉蠢死了的表情,“堂主。”
木子期頓然啞聲。
木子珩忽然側耳聽了聽,對木子期作個說話的手勢,就往一棵大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