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漸小了,路上無人。
尤府的大門被敲了開來。
“爵爺這麽晚登門拜訪,不知有何要事?”
“尤同知,三弦閣那晚,你引著家父喝了一整宿,今夜家父出殯,你能安睡否?”
尤大成臉色驟變,起身道:“這是什麽話?我也是替林禦史謀事,他喝吐血了,怎賴我頭上?”
“你收了家父一千兩銀,如果不想過幾日吏部馮尚書桌案上留下你的名號,今夜子時,去東郊城門口等著。”
尤大成咬牙切齒道:“我乃朝廷命官!你居然敢如此與我說話!”
“可能尤同知還不知道,聖上剛剛下的旨,追封家父觀文殿學士,位列三品,諡號文忠。您這老上司,是不是要看一看這聖旨?”
明晃晃的聖旨從林嵐手上拿出來,嚇得尤大成一哆嗦,跪在了地上,連聲道不敢。
“那就好好的去候著,別不識抬舉!”
林嵐跨出尤府,朝下一戶府上過去。
……
……
“休想!”
“我不介意。只怕今後您的仕途……”
“有話好說,好說……”
“不用說了,去跪著就是了。”
“……”
雪還在下,每個林嵐去過的府上,這些當朝五品、四品的官員,紛紛大氣都不敢喘,聖旨一降,連聖上都站在了林嵐這邊,他們還有什麽理由拒絕?
楊為理望著茫茫的雪,呢喃道:“真是個聰明人呐。”
倪先生說道:“王言扳倒林如海,似乎這祖孫二人已經有了很深的隔閡。您看要不要……”
“現在說這話為時過早了。如今六部被掣肘,很難再有獨當一面的時候,聖上也明白,整個大京朝要運作起來,還得靠這套班底,若是都拔去了,豈不是亂成一團?如今蠻人覬覦西土,過了這個寒冬,估摸著又要鬧上一鬧。”
倪先生點點頭,道:“王老雖是聖上的恩師,但聖上當初驅之,意圖也很明顯,顯然看不慣他獨攬朝政的樣子,如今召回來,是不是有意向您釋放什麽信號?”
楊為理撫須笑道:“能有什麽信號?怕是對財政稅銀連年走低的不滿罷了。這事情也不是咱們在朝堂上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了的。我不行,他王言也不行。聖上一日不加賦,這稅銀還得往下走。整個官場如何,誰都明白,又能怎樣?”
倪先生點點頭。
楊為理喝了口熱茶,呢喃道:“耗著吧,等到加賦的時候,這稅銀自然就上去了。”
一夜大雪,對於這些權貴們來說,並無什麽大礙。屋子裡暖著,能安寢便好。
……
……
才至子時,馬車回到爵爺府。
見到頭戴白帽的賈赦、賈政二人,林嵐臉色凝重地走過去。
“阿嵐啊,這都要出喪了,府上人都尋不見你,到哪裡去了?”
“嶽丈不必擔憂,出府辦了些事罷了。外邊天寒,你們就不必送喪了,在裡邊歇息吧。”
賈赦道:“這怎行?如海最後一程,說什麽都要送一送。”
賈政點頭道:“老母身體孱弱,這大寒天的,前陣子又哭壞了身子,執意要來,我怕這寒天凍壞了身子,便勸住了。隻教我帶話過來慰問。”
“客氣了。”林嵐也不再勸。
屋裡人見林嵐回來了,趕緊張羅起來。
哭喪的哭喪,分香的分香。裡邊的棺槨綁好了,八個抬棺匠手裡拿著竹凳,見到主人家過來了,便道:“爵爺,時辰到了。”
“啟程吧。”
招魂鈴搖響,在道士的謁唱之中,林府送喪大隊浩浩湯湯地往東直門而去。
路百步,
這抬棺匠便將竹凳一架,棺槨放在竹凳上。道士謁唱,跪拜焚香。林嵐扶著王氏,一路上想著這些天的人和事,世道就是這麽個世道,這人各懷鬼胎,他也得分辨清楚。抬棺匠抽了幾口煙,頓時有了精神,說道:“爵爺,等出了東直門,您作為長子,得抬棺一段路。都替您備好了,現在的貴人們,都經不起這累活,也不真抬,挑個虛擔子,您看可好?”
林嵐哈了口熱氣,道:“不必了。等出了城門,就讓一個師傅歇息吧,我接上就是。送也只能送這最後一程了,還玩虛的作甚?”
抬棺匠瞥了眼林嵐,笑道:“可不是嘛。”
鳴鑼開道,東直門的城門,三更天便開了門。等林家送喪的長隊快到的時候,城外一排的官轎裡頭,已經凍成篩子的官員們氣得直哆嗦。
“這個林嵐,太混帳了!說好子時,居然醜時才到,居然敢戲……戲耍老夫!”
“老爺,林家的送喪大隊出來了。”
看到一長排的燈籠如同巨龍似的過來,官轎裡頭的官員紛紛出轎站好。他們收了銀子,那晚又喝了不少的酒,林如海的死,他們也有過。
“林嵐,這喪也送到了,我等恩怨一筆勾銷了吧?”
林嵐瞥了眼傘下的這些官僚們,說道:“跪下。”
“跪下?你莫要太過分了!”
“我說跪下!”林嵐的聲音,如同黑夜中的刀子,冷厲逼人。
鹽運司同知冷冷道:“我等有何錯?為何要跪?”
“還要我與你說?”林嵐手中聖旨一揮,“不跪?”
嘩!
十幾個京官紛紛下跪。氣得咬牙切齒,但也無可奈何。當初收銀子時,自然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么蛾子,如今只能啞巴吃黃連,苦自己得咽下。
鳴鑼一敲,林嵐抬起自己老爹的棺槨,朝京郊的新墓緩緩而去。紙錢漫天,落下時與雪地融為一體。等抬到了山上,林嵐感到整個肩都火辣辣的,生疼生疼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看著棺槨入新墳,王氏和幾房姨娘哭哭啼啼地擦著淚。
賈府的這幫“孝子賢孫”們,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紛紛坐上車,回寧榮街去。凍了一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哭訴一番。
林嵐眺望京師,一眼望不到盡頭,就是這天子腳下,牛鬼蛇神齊聚,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是什麽光景,每個人都努力地找著自己合適的位置,尋找穩當的靠山。
雪在子夜便停了,間或飄下幾片。等到了日出時分,冷風吹過山崗,一切都如同雪後初霽,豁然開朗起來。
林嵐呢喃道:“爹啊,你就好好看著吧。”
以前,林嵐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什麽,隻想著自己能活得舒服,那就夠了。然而,這幾日,看過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忽然有一種悸動,那就是——這個世道,是不是該變一變了?
至少,讓他看著順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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