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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風起》第119章 同態復仇
當萬國侯和月漱落再度坐上飛機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經過焦灼的等待後,飛機終於緩慢而沉重地啟動了。萬國侯感受著愈來愈快的滑行速度,看著舷窗外飛速後退的景物與一閃而過的塔台,陷入了沉思。

 他感覺像是坐在一隻鋼鐵大鳥的背上,直衝向碧海青天。

 陸地在他眼前迅速地縮小。他看著那細若遊絲的路,渺如蟻蚋的人,以及幾掬淺水般的湖,隻覺得萬物像是在朝拜宙斯一樣,胸中生出雲海翻滾的豪氣。

 他坐過數次飛機,但從未有哪次如今天這般被觸動。或許是因為經歷了大海的洗滌,他的內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激越。

 萬國侯看著坐在對面的月漱落。經過海邊那甜蜜的一吻,兩人的關系變得更加微妙難言。他很想找個話題,但月漱落那尊重、溫順,又不失分寸和理性的態度******小說 ..,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能讓這個左右我的注意力。”他這樣想著,索性閉目養神。

 當飛機在魔都落地的時候,萬國侯睜開了眼睛,他對月漱落吩咐道一會兒先送我去善家,然後你再。”

 “是。”月漱落十分平靜。

 萬國侯到達善家的時候,已是午後。他走到陶天的房間門口,卻房間是鎖著的,而陶天似乎不在室內。

 萬國侯有些納悶:這正是老人午睡的,陶天腿腳又不方便,他會去哪兒呢?

 萬國侯思索了一陣之後,決定去花園裡找找。

 十分鍾後,萬國侯在花園深處的一座小橋邊上找到了正在垂釣的陶天。萬國侯默默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背後,“有收獲嗎?”小說網不跳字。

 陶天的肩膀一抽動,顯然是被嚇了一跳,“你把我的魚嚇跑了!”

 萬國侯微笑著說天叔,即便我今天不來,您多半也釣不著魚。”

 “為這樣說?”

 “我看了您好幾分鍾,根本就沒有魚來咬鉤。我猜,您的魚餌要麽是被吃光了,要麽就是沒有團攏,散開了。”

 陶天提起魚竿,果然見到魚鉤上空空如也。

 “媽的,這幫小。”陶天罵了一聲,將魚竿遞給了萬國侯,“幫我拿著。”然後,他吃力地從大腿上的雜物袋中拿出魚餌粉,再捏成球狀,粘在魚鉤上。

 萬國侯把魚竿還給了他。他掄起魚竿,往河中一甩,瞬間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

 “好,現在你來了,說不定魚也快來了。”陶天搖頭晃腦地說著,表情像個孩子。

 “我又不是龍王。”萬國侯在陶天身邊的石椅上坐下。

 “那天走得那麽匆忙,你真的沒事嗎?”小說網不跳字。兩人靜坐了一會兒之後,陶天打破了沉默。

 “已經沒事了。”萬國侯微笑著說,“謝謝天叔的關心。”

 “是不是跟姣姣有關?”陶天問得突然,但萬國侯的表情並沒有變化,“會呢?天叔您想到哪兒去了?”

 萬國侯的臉上戴著最完美的面具,那就是“自然”。陶天見他神色如常,便松了口氣,“老實說,你要做,我多少也猜得到。我法阻擋你,但我希望你能放過姣姣。”

 萬國侯不動聲色地說哦,為?”

 陶天冷不防他這一問,頓時有些尷尬。

 “您是向莫烏斯的孫子請求?還是向一個剛到中國半年多的英國人?”萬國侯看著被微風吹皺的水面,語氣中不帶任何情緒。

 陶天遲疑了一下,“當然是向……後者。”

 “您以為,您曾經對莫烏斯的孫子不,又是個長輩,所以只要您肯放低姿態來請求,他就必定會答應您。”萬國侯慢悠悠地說,“但您之前也說過,莫烏斯的孫子早就死了,您不會向一個死人提要求。所以,您請求的是我。”

 陶天死死地盯著浮漂,嘴唇緊抿。

 “可惜我跟您只見過幾次面,嚴格意義上來說,今天才是第三次。”萬國侯好整以暇地說,“當然,提出的請求,假如我能辦到,我一定不辭余力。”

 “那,我們是嗎?”小說網不跳字。陶天問道,他的聲音有點嘶啞。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問,您我為不接受您的蘋果和酸奶嗎?”小說網不跳字。

 陶天詫異地扭頭看了他一眼,沒有。

 “因為我的家族有個規矩,萬不可與敵人一同吃飯飲酒。”萬國侯微笑著,像是旁邊坐著一個老,“這個規矩很古老,究竟流傳了多少年,已經從考證了。據說,當年我的一位祖先和敵人一同入席,後來卻被敵人調包了食物,最終被毒死了。”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從那之後,我的族人就認為,和敵人一同進食,會放松警惕,甚至對敵人生出惻隱之心。”

 陶天的臉色變了,“你把我當成敵人?”

 一隻蜜蜂嗡嗡地飛到了他們身邊,它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後,落在了他們身邊的一朵鮮豔的野花上。

 萬國侯欣賞地看著蜜蜂搓著小腿,不緊不慢地答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您應該比我清楚。”

 “……好,就算我是敵人,那姣姣總不是吧。出事的時候,她還沒出生呢!”陶天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音。

 萬國侯撫摸著鍍鈀飾面的袖扣,語調輕松地問道,“您學過刑法嗎?”小說網不跳字。

 他轉移話題似的提問讓陶天很不高興,但後者還是回答了,“學過,了?”

 “那麽,您應該同態復仇這個概念吧?小說網不少字”

 “以牙還牙。”陶天點點頭,“這是一種被普遍認為過時和不合理的刑罰,因為同態復仇太野蠻了。你砍掉了我一條腿,難道我也非得砍掉你一條腿嗎?這樣造成的傷害會沒完沒了的。最重要的是,這種行為根本就是違法的。”

 “是,確實不合法。”萬國侯欠了欠身子,“但它合情。要,所有生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性,一個人可以盡量不趨利,但是,當避害都不能實現的時候,復仇有?倘若一個人已經被惡人逼得沒有退路了,你還想要他銘記人性本善嗎?”小說網不跳字。

 陶天張了張嘴,他想要說些,但最終也沒說出來。

 “同態復仇是受害者的選擇,原諒或不原諒,都是受害者的權力。在旁觀者看來,寬恕當然是最好的,但是,寬恕是不能被強求的,也強求不來。”萬國侯輕輕地彈了一下野花的莖乾,蜜蜂立刻飛走了。

 “我看過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貝卡裡亞《論犯罪與刑罰》,當然明白‘同態復仇’的概念演變。然而,即便是貝卡裡亞,也不得不承認一個觀點──罪刑適應。說的更通俗些,就是你犯下多大的罪過,就得承擔多高的刑罰。”

 “那也是由法律來執行的,而不是私人。”陶天忍不住反駁道。

 “法律的確是解決當下社會爭端的明確規范,可惜大多數時候,它和正義並沒有根本的聯系。法律要權衡各方的利益,而對個人來說,這並多大意義。”萬國侯面帶著紳士般的笑容,可說出來的話卻是這樣冷漠尖銳。

 陶天回過神來,提起了魚竿,魚餌又毫不意外地消失了。他歎了口氣,然後重新裝上魚餌,再將釣鉤拋入水中。

 “我懂你的意思了。”陶天表情苦澀地說,“你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

 萬國侯摸了摸胡子,“作為回報,您是不是也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

 “你想問?”陶天挺起胸膛,竭力保持著莊重威嚴。

 “您的腿,是受傷的?”

 陶天聽到這句話,握著魚竿的手突然顫抖了起來,他的握姿看上去有些古怪,仿佛手上握著的是一把槍。

 楊蕭是最初參與審問韓諾惟的人之一,在韓城中心醫院的那間病房裡,他清楚地記下了南澤雨提出的所有問題,以及韓諾惟醒來後第一的回答。但按照這份筆記所記錄的情況來看,韓諾惟是不可能被定罪的。所以,後來偵查人員的大量物證,多少讓楊蕭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在他看來,只要再去找韓諾惟錄一份認罪的口供,這件案子就可以完結了。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南澤雨卻阻止了他的二次審訊。不僅如此,南澤雨還告訴他,韓諾惟一定會翻供,而這將導致案件的的偵查期延長。

 南澤雨再三叮囑楊蕭,說這是楊蕭參與的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大案”,絕對不能節外生枝,否則會影響楊蕭的前途。當然,這也會間接對他這個師父產生不好的影響。

 接著,沒過多久,南澤雨就從縣局借走了楊蕭的審問記錄,說是要跟韓諾惟的筆錄進行核對,然而,他卻“不”弄丟了楊蕭的筆記本。

 楊蕭並不笨,他很快就察覺到了南澤雨的“別有用心”,盡管,他其實並不韓諾惟是凶手。但他仍然感到十分為難:陶法不斷對縣局施壓,逼迫他們盡快給韓諾惟判刑;同時,一些媒體也開始懷疑,警方是否因證據不足而不敢將此案移交檢察院;再加上南澤雨畢竟是他的師父,他如果在第一個大案上就跟師父鬧翻了,以後會很難在局裡立足。

 2002年12月下旬,韓諾惟被判刑,進了陰陽關。此案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也與南澤雨和楊蕭再關系。

 可楊蕭的心裡卻十分難受。因為他此前意中看到了縣局裡存檔的韓諾惟的那份筆錄,他清楚地南澤雨做了。

 韓城是個小地方,論是陶法,還是南澤雨,他都根本得罪不起。更何況,得罪了南澤雨,就等於得罪了縣局裡大多數和南澤雨交好的人。而且,作為一個新人,就算他揭發了南澤雨,也很可能會沒人吧。

 恰好這時,陶天對這件“已經完結”的案件表現出了高度的關注,同時,他還是為數不多的不喜歡南澤雨的人之一。楊蕭心想,即便對陶天講南澤雨的不是,陶天也不會扭頭就告訴南澤雨。

 思來想去,楊蕭決定把實情都告訴陶天。楊蕭對這位1985年就進入公安系統、又參與破獲了好幾起大案的前輩是非常尊重的。他天真地希望陶天可以和南澤雨溝通,勸說其主動交代誤,畢竟,案發時,他是受害者陶白荷的男,他做出這些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2003年3月的一天,楊蕭主動來找陶天。那一天,兩人在路邊的一家小飯館裡喝掉了三箱啤酒。

 “說起來好笑,03年1月底,公安部剛頒發了‘五條禁令’,其中有一條是‘嚴禁在工作飲酒’。這條禁令本身沒問題,可諷刺的是,我和楊蕭是刑警,刑警哪有明確的工作?”陶天苦笑了一聲,攥緊了手裡的魚竿。

 “我和楊蕭喝酒時,不被誰看見了,還舉報給了上面,這下,整個縣局都這事了。”

 “包括南廳長?”

 陶天沉重地籲了一口氣。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周,楊蕭接到了一個,是韓孟昶打來的,對方要求私下跟楊蕭面談一次。

 “不是不是有預感,楊蕭出發前,把這件事告訴了我。”

 “天叔,您和楊蕭的這種行為,算不算違規?”

 但這句略帶調侃的話卻沒能調節下氣氛,“楊蕭告訴我,韓孟昶想通過他,查看一下陶家的監控錄像帶。他不能幫這個忙,但對方是他以前的老師,對他也很照顧,他就不忍心將話說得太死。於是我勸他,跟韓孟昶好好談談,假如對方能提供證明韓諾惟清白的證物,那是最好的了。 那樣,我們也不用太為難。

 “楊蕭去見韓孟昶以後,我也接到個,是白荷打來叫我去吃飯的。我哪裡有心情,找了個借口就推掉了。結果,白荷在裡抱怨了起來,說原定的一家人聚餐,結果一個也不來。我一聽這話有名堂,一問才,南澤雨也說臨時有事情,局裡要忙。可是,當我衝到楊蕭的科室時,並沒有看見南澤雨。要,南澤雨在03年1月就已經去省廳報道了,局裡早沒有他辦公桌了,他加班?如果說他是要跟楊蕭忙案子,那就更扯淡了。楊蕭去見韓孟昶了,南澤雨一個人忙?更別說,韓諾惟都被判刑了,他還想翻案嗎?”小說網不跳字。

 陶天忽然停了下來,他用力地繃緊了嘴巴,直繃得唇色發白。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同態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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