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八章 始於海關
皇帝的想法每每有出人意表之處,也唯有如此才讓重臣們覺得神秘與不可琢磨。更新最快去眼快
所謂派遣鹽政監察員一事,載澤原本是決不肯答應的,亦不主張皇帝答應。 在他看來,這是赤luo裸對帝國財政的干涉,是對帝國財政大臣的限制,但皇帝非但沒有一口回絕,反而在考慮一番後表示了有條件答應的意圖。 這可把載澤急壞了,他好說歹說,想勸說林廣宇改變念頭,但最後隻換來皇帝淡淡地一笑:“不要爭了,按朕說的去辦。 ”
就連浸yin官場多年,對皇帝的脾氣、秉性摸得爛熟的徐世昌面對這個局面也有些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帝的腦袋鏽逗了麽?表面上看來確實如此,為了借一筆可借可不借的款子而將自己限制了起來,這是任何明智者都不屑為之的事情。 林廣宇穿越前的時代不是經常將這種形容描述為“帝國主義對中國經濟主權的干涉”麽?難道熟讀史書,前知5000年,後知100年的林廣宇不知道?
且慢,皇帝的用心總是不同凡響,支持林廣宇做出決斷的,卻是洋鬼子的能耐。 如果要給帝國這麽多官僚機構打分的話,廉潔程度最高、辦公效率最高的衙門不是內閣任一部門,也不是朝廷所直接管轄的其他部門,恰恰相反,這個部門掌握在洋鬼子手中——海關。
英國人赫德擔任海關總稅務司幾十年來,一直致力於將海關打造成為一個高效、近代的機構。 雖然海關地殖民色彩最濃,其存在價值是為各國的賠款尋求一個可靠的擔保物而非為了中國的經濟體系完整,但不可否認的是,海關卻是帝國各種機構中最為清廉和高效的機關,一方面,海關源源不斷且穩定地提高著每年的關稅,另一方面。 海關吸納了一大批有知識、有作為地中國職員,他們在各類指令的要求下發揮著積極作用。
這是國際化程度最高。 最具文明開化色彩地機關,雖然也有民族壓迫,也有人種歧視,中國職員費盡千辛萬苦也很難晉升到高級職位。 但這種考驗同樣也錘煉著他們的辦事能力與品質。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完全由中國人擔任官員的陸上常關情形就要混亂的多,也要黑暗的多,這不是個人素質所造就的高下之分。 完全是因為體制所帶來地不同。 林廣宇並不迷信洋人,但在這個時代,洋人一旦做出了承諾,就往往是可信與可靠的——他清楚地記得,興建於幾十年前,矗立於上海外灘的歐式建築在歷經半個多世紀的風雨滄桑之後,其建築內在質量依舊勝過某些新造的大樓,更不必提還有“豆腐渣工程”之類的恥辱……
所以。 鹽政改革作為帝國財政體系的突破口和切入點,他不想讓他重新再走上老路,如果依舊采用從前的行政手法,這次費了大力氣,用了一堆人頭好不容易才折騰出來地改革成果用不了幾年就要喪失殆盡。 貪官們被殺了,那不過是再換一批貪官而已;奸商們被震懾住了。 那不過是曇花一現的警告而已,沒有長久的保障,永遠是一個揮斥不去的怪圈。
至於增加鹽政官員的名額同時減少海關職員名額且必須以中國人遞補的舉動,完全是皇帝再為今後地權力布局進行著未雨綢繆。 他認為,經過幾十年的摸爬滾打,在海關供事的中國職員已具備了相當的行政能力與行政經驗,他們將來完全有能力獨當一面,所欠缺的無非是個機會問題。 無論如何,海關主權終究是要收回的,一個大國強盛不衰的基礎隻取決於自己的決心和力量。 而絕不取決於任何外人的幫助或監督。 被殖民化的海關總有一天要完全收回國有!
除了海關以外。 皇帝還打算派遣年輕官員去各國租界像洋鬼子們學習市政和社會公共事務地管理,讓他們了解到什麽是社會福利。 什麽是公共衛生。 或許,在自己地國度上向外國侵略者學習如何進行有效管理是一樁令人難堪的決策。 但從意義和效果來說,林廣宇堅持認為,不補上這一課,中國地市政管理就永遠是18世紀的!
在面子和實惠之間,聰明人都知道選擇什麽,唯獨中國人經常在這上面犯錯誤,而皇帝決心用自己的識見來彌補這種缺憾。
當然,克裡斯托弗是解讀不出皇帝背後那深邃而又富有戰略眼光的意義,他把他看成是中國人的一種讓步和權宜之計,他微笑著,腦筋卻是轉得飛快:五條當中,第一、二兩條其實是聯系在一起的,等於是在年息不動的框架基礎上要求的折讓,他認為各國可以答應;第三條答應沒問題;第四條雖然有些怪異,但既然職級不要求對等,各國可以撤出在海關中的低級職員,轉而增加鹽政監察的高級官員,也不要緊;第五條雖然有些嚇人,但從原則上說來,確實如此,也沒有什麽可辯駁的。
他松了口氣,臉上卻做出有些為難的神情:“這個答覆同樣需要遞交三國聯合討論。 ”
載澤也故作輕松地表示:“我相信,面對如此優渥的條件還放棄的話,做出這種決定的先生將為之遺憾30年。 ”
這難道是在暗示這筆貸款的年限將會是30年?當克裡斯托弗小心求證的時候,載澤笑了:“這個可以協商,不過鄙國會保留提前還清的權力。 ”
“那監察員呢?”這是最令人關心的話題,也是各國不容易妥協的地方。
“他們應該會得到留任。”載澤有些不情願,但這是皇帝的意思,“但他們剩余的任期將由朝廷做出決定,保證不會違背公平原則。 ”
這是怎樣的邏輯?克裡斯托弗沒有想明白,他只顧著記錄前面的條件。 載澤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皇帝這麽堅持要用馬克作為基準貨幣,以至於不惜用黃金和白銀來作為障眼法,而且,德國方面根本還未就此事公開表態,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
皇帝的用意是看不出、猜不透的,不獨載澤為之傷腦筋,就連三國銀行團也覺得奇怪,他們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上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但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各國為了豐厚的資本輸出匯報和鹽政監察員的爭奪又牽涉了太多的精力,也無從去考慮中國到底是什麽用心。
“我們出2億。 ”
“3億!”克裡斯托弗代表花旗銀行舉牌。
“4億!”匯豐不甘示弱。
在還沒有達成一攬子協議以前,各大銀行已經為相應的份額爭奪得不可開交,皇帝那句以貸款份額決定監查官人數的方針大大刺激了各國的雄心,數字一路攀升,居然到了最後上升15億的程度,三家經過幾十輪艱苦的談判,終於聯合向帝國政府提出:一攬子貸款15億德國馬克(其中包括一半以上的三國舊有貸款)全部換成了馬克計價。
這果真是一筆好買賣!林廣宇竊笑著,仿佛看到了10年後化為泡影的馬克財富。
後知100年的感覺真好!
為了犒謝他們的愚蠢, 皇帝又拋出了一個額外獎賞的計劃——聘請各國人士擔任幣製改革顧問,代價是各國必須承擔顧問們的薪水以及在海關人事上的一個交換。 增加顧問一名,則該國在海關任職的同職級官員需減少一人且由中國人遞補。
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對帝國和朝廷有這樣那樣的意見,在海關服務的中國人總體上依舊是忠君愛國的,當他們在海關辛勞多年,暮然發現晉升通道已經被打開後,他們心情的激動無以複加,極為珍惜這個帝國政府通過其他讓步而換回來的台階。
曾幾何時,這個日呈離心化的機構朝著帝國又貼近了一些。
他們或許永遠都弄不清楚皇帝這一系列舉措的意義和目的,但他們永遠都會記得,維新二年,帝國政府通過一系列交涉和在其他地方的讓步,讓曾經鐵板一塊的海關出現了裂縫,表現突出、水平優異的中國人終於也能躋身於那些高級職位,能和洋鬼子們平起平坐了,在一個被壓迫的國家裡,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成績了。
所有的委屈和恥辱都將被洗刷,在中華獲得新生的道路上,海關僅僅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