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家姐妹的表情,瓜爾佳氏以為兩人已經歡喜得有加上女孩兒慣有的羞澀而說不出話來,是故她趁熱打鐵地說道:
“兩位妹妹,不是姐姐多嘴,咱們實話實說。一來,按照你們的年紀都早到了該出嫁的年齡,現在遲遲未嫁,已經有些偏晚,這次卻是個好機會;二來,經過文官考試這麽一出,雖然朝廷不會怪罪,可消息畢竟放出去了,那些有心結為秦晉之好的公子恐怕也會不由自主地掂量一番。”瓜爾佳氏不失時機地勸導,“咱們女人家最耽誤不起的就是時間了,最錯不起的就是嫁人了。”
倒還真是這麽回事……
姐妹倆依舊不吭聲。不過,不吭聲歸不吭聲,彼此的心態是不一樣的。
陳璐雖然是嫁與唐紹儀作妾,可在她心目中,似唐紹儀這般有作為、有地位,風度學識俱佳的男子一直就是心儀對象,美女愛英雄,雖然口上不說,心早已像頭小鹿亂撞,“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姐姐陳璿卻不同,她皺起眉頭,問道:“姐姐方才說皇上喜歡我,可是真的?”
“真的,當然是真的。”
“是皇上親口說的還是下面大臣體察的?”
這話問得有些古怪,瓜爾佳氏一愣,隨即便回答道:“皇上親口所說,不然就是借奴才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揣測聖意,妹妹以為呢?”
“可是皇上與我未曾謀面,只是前日見了一次。難道就憑這一面之緣。皇上便下了決心?”
這是什麽意思?瓜爾佳氏琢磨著不是味道,但又不便明言,隻道:“皇上對妹妹一見鍾情。是故姐姐特來做個說媒。”
“可皇上在我等面前並未說出類似話語……”
鬧來鬧去,這小丫頭還不相信。瓜爾佳氏有些惱,但想著都已經說道這份上了,乾脆再順一次吧,忙道:“皇上面薄,當面恐不好意思明說……不過。妹妹,且相信姐姐的話沒錯——姐姐沒閑工夫逗你們倆人開心,所言之語,句句屬實。”
陳璐感覺氣氛不太對頭,悄悄拉了拉陳璿的衣角,低聲道:“姐姐……”
哪知道陳璿接著往下說:“女孩兒家終身大事,關系一生幸福,妹妹自然格外慎重。所以剛才問了好幾次——這不是信不過姐姐,而是關系切身利益,不得不如此耳……”
“這原本也不錯。”
“這樁婚事我可以答應,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這年頭除了女人想當官外。居然還有人因為做不做妃子而提條件,真地是讓人匪夷所思。
好在瓜爾佳氏畢竟是見過世面之人,當下沉住氣,隻豎起耳朵靜靜地聽著。
“我隻一個條件,那就是——皇上要在我面前親口說出他喜歡我以及為什麽喜歡我……”
“這……”瓜爾佳氏愣住了,這個條件。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身份,平生絕不敢拿大,可這事非同小可。平生束受教,知道婚姻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父母現在遠在故鄉,無法詢問。倘若不得皇上一言而決之,妹妹這心中……”
“你……”瓜爾佳氏怏怏不快地先走了,臨行前拋下一句話語,“你地要求我會向皇上稟告的。”
……
“皇上,大致經過就是如此。”載灃在向林廣宇匯報說媒兩姐妹的經歷後,補充了一句,“奴才無能,連這點差事都辦不好。不過奴才鬥膽還要說一句,此女如此,頗多怪異,若要納入后宮,皇上恐怕……”
“無妨,無妨。”林廣宇擺擺手,笑了,“這樣有性格地女子倒是尋常不太見得著。既然她一力堅持,朕便遂了她的心願,免得到時候有人議論朕要娶人家連句正式話都不講,太隨意了不是。”
“皇上寬容,萬民敬仰。”
這幾句話倒是與載灃平日的言語不太相符,帶有很明顯的瓜爾佳氏調教的風格,林廣宇對這個便宜弟弟了解頗深,當下也不以為意。
……
上書房裡,陳璿第二次見到了林廣宇,不
隻她一人面聖。
“聽說你極力要見朕,還要朕當面表白。”
—
“是!小女子唐突了。”陳璿盈盈一拜,口中說著唐突,臉上卻並無半點不好意思的神情。
“何故?難道信不過朕派去地人選?”
“不敢。堂堂醇親王福晉親自說媒,小女子便是再不知好歹,也該辨得清輕重。所爭者,無非一個‘禮’字。”
“何禮?”聽著受過西方教育的陳璿口中冒出那個“禮”字,林廣宇大為詫異。
“天子愛人,欲置之於后宮,是為君之道,小女子不敢不從;但天子娶妻,倘若自內心,必由愛而娶,此乃為夫之道,但君道也好,夫道也罷,女子聽天子一聲心聲,隻覺並不為過,這卻是人之常情。”
“果然被你說出一番大道理來。”林廣宇大笑,“不錯,朕卻是喜歡你,這沒什麽可諱言的,自然也不用在你眼前遮遮掩掩。”
“謝皇上恩典。”陳璿欠身再拜,“小女子尚有一疑問。”
“是不是要問為何生愛?”林廣.宇再笑,“這個問題說起來便話長了。”
“無妨,無論話長話短,無論是真是假,小女子都願意聽完,隻願皇上開誠布公。”
這小姑娘的脾氣越來越奇怪,越來越像林廣宇認識的穿越的女孩子而不是對這個時代女子的普遍印象,他想了想,正待開口,猛然想起王商還在一旁伺候,便道:“王商,你且退下,守住門戶,任何人不得靠近。”
“奴才遵旨。”
王商心情複雜地望了陳璿一眼,然後悄然離開。
“往大裡說,朕這次納妃與2o年前截然不同,完全由朕:裡說,這次你們姐妹倆冒名頂替參加文官考試,朕極為詫異,亦極為敬佩。按律,行如此事要擔責任,朕不願你們受罰,便想了這個變通的主意。當然,你地人品學識俱佳是朕這麽做的主要原因。朕查過你的資格考試試卷,居然是滿分,這倒不多見。最後,還有一條,你的容貌清新可人,說話亦直言不諱,朕極為欣賞。”
“謝謝皇上地誇獎。”陳璿笑若桃花,“既然君王不以貌取人,臣妾今後也不必擔心色衰而愛馳。”
陳璿方才一口一個小女子,現在居然改口臣妾, 林廣宇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變化,立即問道:“朕這樣說你滿意了?肯答應了?”
“是的。不過,臣妾之所以肯答應,還有兩條原因。”
說來聽聽——這陳璿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第一條,皇上對先皇后地態度。皇上不喜皇后2o年,天下皆知,但最近1年多來,皇上與皇后相濡以沫,皇上以九五之尊而重責任,臣妾極為感動;第二條,皇上對臣妾的態度。皇上雖然已打定主意要納我為妃,但言辭中依然滿是尊重,毫無強迫之意,臣妾極為欽佩。”
這話雖然說得有些直接,但卻極為坦率,林廣宇微微一笑,然後點頭。
“臣妾之所以堅持讓皇上親口說其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是什麽?說說看。”
“普天下只有我最懂得皇上維新變法的意義。”
“好大的口氣。”林廣宇大笑,“那你在考卷中怎麽不寫呢?說不定寫了評語最後能拿個優等。”
“不……臣妾不能寫。”陳璿堅決地搖搖頭,“那樣肯定得被評閱官打回,臣妾就沒有機會對皇上說這番話了。好在天理昭昭,今日終於說這番話。可見哲人說得不錯——機遇總愛垂青有準備的人!”
想不到陳璿居然扯出這番話來,林廣宇大大吃驚——她為今天準備許久了?怎麽會?這到底是什麽人?
“皇上必定疑心臣妾是什麽人。但臣妾先可以講一句……”陳璿四下回頭,確認無人偷聽後,緩緩說來。
聲音很輕,但在林廣宇聽來居然如同震雷一般。
——“這世上原本並無維新元年,有的只是宣統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