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莊主,這位乃是我的師傅張真人,昨天夜間方至。【】書”恢復了戚先生打扮的碧真,一本正經地指著張十三向那滿臉胡子的本間主人介紹道。
原來碧真等人還沒來得及各述別情,忽然察覺院外那丫環小紅過來,嚇得碧真急忙取出鬼面花,眨眼間又化作了滿面臘黃的戚先生。
小紅來時,見一院子人,先是一驚,然後又道是小少爺果然大好了,夫人歡喜之下,允了老爺之命,要擺酒相謝戚先生。
這位石莊主估計是饞酒饞得緊了,得了夫人之命,居然一刻也不耽誤,大早起的就命下人整治酒席,立時就派人來請碧真入席飲酒去。
結果張十三、梅清與侯申就隻得以“戚先生”師友的身份出席了。
這石莊主果然熱情得緊,聞了碧真之言,立時便舉起自己面前足有腦袋大小的特號酒杯,對著張十三嗡聲嗡氣地道:“原來是師傅——哦是張真人到咧,幸會幸會!石某先乾為敬!”說罷將那大酒杯高高舉起,置於唇間,如長鯨吸水一般,只見清洌的酒水恰似長帶經空,由杯中連綿不斷地被吸到大口之中,不一時便給喝得乾乾淨淨,一滴不剩。
饒是張十三久於酒事,慣見戰陣,此時也不由目瞪口呆。見過喝酒的,卻也沒見過這般厲害的人物。這一大懷酒,怕不得有半壇子?真不知為何這主人要用這樣大的家夥來盛酒,倒也真當得豪爽二字。
“好說好說”,張十三畢竟見多識廣,一瞬間便恢復正常。端起擺在面前的小酒杯,略一示意,仰著便幹了。
碧真見了,連忙指著侯申接著介紹道:“這位侯大俠,乃是在下朋友。”
石莊主聽了,一連聲催一邊的家人道:“都站著幹啥咧?沒看咱們賓主酒杯都幹了?還不快快滿酒?”
聞得此言,一邊地小紅連忙上前,端過一邊銀酒壺,將張十三面前小小瓷杯注得滿滿的。石莊主身後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聽了。連忙捧過一個大酒壇來,高高舉起,將那壇子翻轉過來。只見其中酒漿如翻江倒海、渴馬奔泉般激湧出來,當真“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不多時便將莊主面前特大號酒杯倒得滿了。
“再添點再添點”。莊主見了還在一迭聲地囑咐。恨不得將杯中酒水都堆起來。看著實在是倒不進去了。這才小心翼翼顫顫巍巍地捧起酒杯道:“原來是侯大俠到咧!幸會幸會!石某先乾為敬!”說罷又將頭扎到酒杯裡。再演了一出龍吸水。直到酒杯高高舉到翻過底來。控得一滴酒也淌不下來時。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大叫一聲“痛快這莊主杯子才放下。還沒等侯申端酒杯。便又大喊道:“這些個沒眼力價地。沒看到咱們酒杯都幹了?還不快快滿酒等啥呢?
那漢子連跑再顛地拎著壇子過來。這一次剩下地小半壇酒都倒了進去。直到壇底朝天。才隻將將把那酒杯倒滿了。
石莊主都不等侯申乾罷。已經把眼神轉向梅清道:“這位朋友是……”
“哦。這個嘛。是我地徒弟。叫——叫小梅”碧真拉著聲音道。
石莊主早已經把酒杯端起來道:“原來是徒弟到咧——啊是小。小妹子是吧?幸會幸會!石某先乾為敬!”
梅清聽了碧真埋汰自己。當面又不好作。隻得暗中向碧真比了個威脅地手勢。碧真仰面朝天。隻當沒看過。二人這邊打情罵俏。石莊主卻根本沒有功夫看他們兩個。抱了大酒杯又是一通狂飲。這一酒杯又是乾進去了。
“好好,認識幾位朋友,果然多個朋友多杯酒啊!”石莊主隨便用袖子抹了一下胡子上淋漓的酒水,大聲嚷嚷道:“對咧。這還沒敬戚先生呐!酒呐。人都死光了?還不再開一壇子酒來!”
聞得此言,他身後那漢子面帶難色。吱吱唔唔地不肯動彈。一邊的小紅連忙過來,拉了拉莊主,指了指他面前大號酒杯上地兩行小字,小聲說道:“雖然今天夫人開禁,可老爺也須守著夫人定的規矩,三杯即可,可不該多飲。”
梅清等這才注意到這巨大酒杯一側,還鐫著兩行小字。定睛一看,寫得卻是:
飲酒有度,
隻限三杯。
梅清等見了,都差點樂出聲來。這還“隻限三杯”?這杯子比大海碗還大著許多,三杯下去,一壇酒都空了。
石莊主見了,搔了搔腦袋,悶聲悶氣地道:“可是鬱悶!才潤開嗓子就到三杯了,酒蟲子這才勾將上來,且是作弄人!下次定要再打個大點的酒杯去,這小酒杯盛不了一滴酒,掉個眼淚就滿了,作得甚麽?”
碧真見了,忍住笑道:“既然如此,恰好在上飲不得酒。莫若在下這杯酒,就由石莊主代飲了罷。”
“哦?”石莊主眼睛瞬間瞪大道:“戚先生這般有學問的人,怎個能不喝酒咧——既然如此,六子,來把爺酒杯滿上。說好了,一會夫人問起時須得說,爺今天隻喝了三杯。這一杯,卻是替戚先生喝地。”
旁邊那叫六子的漢子還在吱吱唔唔,忽然聞得背後屏風後面,輕輕地細細地一聲咳嗽聲傳來。雖然眾人聽了都不大在意,石莊主卻有如驚雷震耳一邊,立時一呆。
眾人卻都沒有注意到,張十三聞了這一聲,臉上登時陰雲一看。微微眯著雙眼,好象走了一會神,這才睜開雙眼,哼了一聲,面色恢復如常。
石莊主聞了咳嗽聲,登時代客飲酒的話也不說了,滿面含笑地對碧真道:“啊,這個——其實代客飲酒,也不太合適是吧?罷了罷了,酒已飲過,莫若早搬了飯來,草草吃些罷。”
碧真眼睛一眨,登時便想起剛才那咳嗽之聲,有些熟悉,正是石夫人在屏風後在提醒石莊主,因此這廝才立時態度大變。碧真看著有趣,故意說道:“唉,我看石莊主也是豪爽過人,酒逢知己,莫若便再取了酒來,與我這幾位朋友飲上幾杯?若是怕夫人怪罪,直推在小可身上便是。”
石莊主聞了,臉上微微有些紅,頭卻連連搖動道:“此事如何可以?幾位朋友若未飲得盡興,讓六子再上酒就是了。夫人要我少飲些酒,乃是惜我愛我,怕我身體受不得。石某哪能違了妻命,惹她生氣?謝兄厚意,這酒,卻是不再喝了。”
石莊主此言一出,座中諸人大多目瞪口呆。大明之時,男女尊卑看得極重,婦人三從四德,哪有管丈夫的道理?看這石莊主恁般粗豪的一個漢子,居然當了客人之面,大道夫人之命不敢違,也當真是有些驚世駭俗了。就連他身後的六子,聽了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不過是自家主人,總不成直接表現出來,隻得雙眼翻白,斜視窗外,就象沒有聽到一樣。
碧真卻哈哈一笑道:“果然石莊主是個至情至性的好漢子,真男人!比那心口不一、端著碗裡看著鍋裡、就會欺負女人地沒良心壞蛋可要強得多了!既然石莊主不便再飲,小可便空將此杯敬你!”說罷,就端起面前小酒杯,一口幹了。放下酒杯時,卻偷偷橫了梅清一眼。
梅清聽碧真這幾句含沙射影,隻裝作沒聽出來。說實話,在他心中倒也覺得,這石莊主雖然怕老婆有些過份了,但這份坦蕩卻也難得。只是看著他面前的大酒杯,不由好笑道:“既然如此,莫若石莊主乾脆便戒了酒,或改個小些的杯子罷,豈非更佳?”
石莊主倒也沒在意梅清插嘴,咧口笑道:“夫人隻說適度,酒飲微醺,又沒要我戒。至於這杯子大小,嘿嘿,當時夫人說要我隻飲三杯,我便隻飲三杯。總不算違了她言,她也生不來氣了。”
眾人無不莞爾,就連一邊的小紅都有些搖晃,唯有石莊主,自覺此乃與夫人鬥智鬥勇少有勝果,頗有些小小得意。
梅清這邊眾人用過飯食,家人收拾了殘席,奉上茶來,碧真便開言道:“小可師友相逢,此番卻要結伴而行。打擾石莊主數日,蒙莊主款待,感謝無地。卻是便當話別,且待有緣再聚。”
石莊主聽了呵呵一笑,正要說話,忽然聞得屏風後一個柔細地聲音道:“仙長稍待!”
眾人都是一呆。此時那聲音繼續道:“老爺,妾身有些話,想單獨對這位張仙長講。”
“哦?”石莊主一楞,然後卻略不在意地道:“正好今天想要帶那幫小崽子出去松松筋骨,那我就先走了。”說罷和在場諸人一一告別,帶著六子騰騰地跑了。
小紅也被夫人囑咐幾句出去掩了房門,屏風後那夫人卻未出聲。張十三冷哼了一聲道:“我有心放你一馬,你倒自己要跳進來!要說什麽還不快點出來?”
屏風後一聲幽幽歎息,只見那石夫人緩步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