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硯台的來歷或許你也知道些。其實此硯入宮時間,也算不得太長,乃是前代武帝時,端州地方上貢之物。只是武帝每日荒於嬉戲,無心文事,這硯自然也沒有什麽用處。後來當今天子入朝,將前代武帝所用文房器物,均入庫收藏。三年前大內失火,事後發現寶庫失盜,失去的除了一批瓷器,一箱古籍善本外,便還有這方硯台。” “當時此事令人大惑不解。那方硯台,雖然與瓷器、書籍同處一庫,但其實所距頗遠。尤為可怪的是,此硯旁邊還有諸多名硯,若說起來,其價值遠在此硯之上。入宮為盜,本是分秒必爭,取了物品,必然匆匆遠遁。為何那盜賊要不惜耽誤時間,特特地去取了這方硯來?”
“事實上,事後錦衣衛追查時,曾擒獲賊人同黨數名,更有一個是入庫盜寶者之一。但令人驚訝地是,所以這些人,都不曾交待所盜珍寶中,包括此硯,就算是入庫者,能清清楚楚說出瓷器及善本,但卻言道並無專門取觀之事。”
說到這裡,六爺輕輕搖搖頭道:“事實上這些事,開始老夫也未曾在意,畢竟不過一方尋常硯台,管它有什麽離奇之處,也不過當是偶然罷了。卻不想今年年初時,這方硯突然出現,接觸它的人連連斃命,其中更是牽涉到你,這才引起老夫注意,將當年檔案調出來,細審一遍,發現了這些不同尋常之處。”
“從順天府衙門將這硯取來後,老夫也探察過此硯。嘿嘿,不瞞你說,以老夫的修為,竟然也是無法入察其中究竟。此硯之中,必然有什麽極邪的存在。但老夫反覆試過,其中並不似存在封印之物,倒好象有什麽東西,與此硯本為一體——便如同這硯自身會修煉而成精了一般。”
“先前接觸這硯的數人都狂亂而死,則其中之物,必然有控人心神、亂人魂魄之能。老夫初時也頗為擔心於你,只是當時之情,無法對你明言,隻得將你先弄到錦衣衛中來,每日著人小心觀察保護。好在不知為何原因,你倒是安然無事。”
“不想後來你無意築基入道,後來種種,也不必再細說了。前幾天我聞道你暈倒庫中,還未曾細想,隻道你因金丹被禁有了些問題。今日見了你,又看了這硯台,嘿嘿,怕是不只是如此吧。現在這硯中,雖然還有隱隱的邪氣,但已再無當時沛然之態。若老夫猜得不錯,你那天可是入了庫中欲拿這硯台,更有什麽意外發生,因此衝開了禁製?你今日在庫中能感覺到那隱身賊人,可也是與此硯有關?”
梅清聽到這裡,也不由暗暗佩服。六爺雖然未曾親見,但猜測的種種情形,與事實相去不遠。只是六爺他再聰明,怕也想不到硯中的真正情形吧。
梅清沉吟一下,這才緩緩地道:“六爺猜得不錯,這塊硯台確實有些詭異之處。只不過究竟是怎麽回事,梅清也不甚清楚。”
說罷,他便將從接觸這硯開始的種種經歷,一一講來。其中許多事情,六爺是知道的。但接觸這硯的種種感受,梅清身體的變化,自是無從知曉的。
當然梅清也不至於便毫無保留。自己修煉的秘密,以及硯中見到的人物場景,梅清都未曾明言。
梅清現在心中隱有所悟——自己身體中的種種怪事,這硯中或許便是答案。只是現在以他的修為,還參不透其中端詳。事關緊要,除非與碧真,他絕不肯再相信第二個人,更不可能以實相告。
只是要解開其中秘密,必須要借助六爺之力方可,
因此梅清便含糊其詞。說到自己與此硯的聯系,便言道邪氣入體後衝開禁製,與禁製兩敗俱傷,消失無蹤。自己卻因此能感應到硯中殘余之氣,故此能感應到硯的存在。之後此硯遇盜,氣息消失,這才被梅清發現了不對,幸運發現了賊人所在。 六爺聽了,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才又說道:“梅清,對這賊人來盜硯台一事,你有何想法?”
梅清皺眉道:“我也想不明白。那賊人顯是有備而來,目標直指此硯。此硯收藏何處,即使在咱們內組,怕也知者不多,那賊人從何得知?更進一步,此硯有何重要,需要人這般下本錢來盜它?此外,這賊子究竟是何來歷,居然能在庫中隨意隱身潛形,無懼那禁陣之力?”
梅清一連提的這三個問題,在他心中也盤旋許多,此次六爺問起,便都提了出來,眼睛也抱著希冀看向六爺,希望能從他這裡得到答案。
六爺似是洞察其心,呵呵笑了兩聲道:“你這小子,自己的事說得不詳不實的,從我這掏起答案來,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梅清聽了,也陪著笑了兩聲,面上卻是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沒有。自己前邊說得有些地方一帶而過,六爺這老奸巨滑的人物如何聽不出來。此時見六爺雖然點出此事,卻也沒有流露出不滿的意思,梅清也樂得裝糊塗。
六爺卻不說話,只是搖了搖案邊一個銅鈴。隻聞門外腳步聲響處,五丙手中拿著一卷檔案,快步走了進來,將檔案放於六爺眼前案上,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六爺伸手取了過來,從頭翻了一遍,哼了一聲,隨手又扔在案上對梅清道:“這小賊倒還有些來歷。你自己看看吧。”
梅清上前取過卷宗,從頭細細看了一遍。
原來這小賊失手被擒後,頗為強項,一言不發。只是錦衣衛中自有渠道,沒費多少手腳,便已經查明這家夥原來大大有名,江湖人稱“神猴”,是一個有名的大盜。
按案卷中所載,此子本名侯申,是“盜門”前任掌門“三寸釘”鐵加的關門弟子。雖然這侯申出道時間不算太長,卻已經做下幾樁大案,贏得了“神猴”的名號。
梅清合上卷宗,有些疑惑地道:“這侯申既然並非修行中人,如何能突破那庫中禁陣,來去自如的?此外,既然他是盜門中人,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偷這硯台,那又是何人指使?”
六爺哼了一聲道:“正因為他不是修行中人,才有辦法進這庫。他那隱身之術,定然非關修行,不以真元為依托,因此禁陣禁他不得。若非是盜門中獨有之藝,便是他天賦稟異,生有異能。因此在那庫中,才能不受約束,從容隱身來去。老夫卻是有些忽略了,這庫房還得再完善些才好。就連這裝硯台的皮袋,怕也是件奇物,這硯台裝了進去,竟然一點氣息也透不出來,可見不同尋常。”
梅清聽了點點頭,畢竟薑是老的辣,六爺這番推理,只怕便是唯一可能的解釋了。
“至於是何人指使……”六爺深思著道:“說明兩點。其一,必然是內組中有內鬼。不然那硯放於何處,又能知道咱們內組中庫內禁陣等情形的,非內鬼何能通曉?其二,此人知道這硯台情況的時間也不長。因那硯台放裡邊也有些時候了,何須等到現在才來偷?要是老夫想得不錯,便是你暈倒那次的情形,被有心的人知道了,才注意到這硯台,因此才有了指使那猴子來偷硯的事兒。”
梅清只剩下點頭的份,六爺這份眼光,確實不是自己這菜鳥能比的。只是知道自己暈倒手拿硯台之事的,也就錢三、趙大有數人,再擴充到他們身邊的,也不過四組裡邊有數的幾個,那內鬼究竟是誰,卻是還需詳查。
“只是下官還有一事不明,這方硯台有何重要,值得有人乾冒大險來內組庫中盜出?下官雖然不明江湖中事,但想來能驅動侯申這樣的人出手,代價也必然不低。”梅清又問道。
“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方硯台自出現時起,便充滿著神秘怪異之事。不過指使盜硯之人,想必明白其中秘密吧。此外,老夫卻還覺得,此事背後,只怕與你也必有聯系。”六爺見梅清詢問的眼神,擺擺手道:“老夫也沒什麽證據, 只是忍不住便要這般想。這些日子,你最好也要小心些個。”
梅清啞然,他總覺得六爺說得有些不盡不實。雖然從一開始六爺便有保護之意,但對自己的維護多少有些小心過份,便如從一開始就知道有人要打自己的主意一般。這背後,必然還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此次說到這硯台與自己的聯系,六爺的口氣中,似另有深意。
梅清想了半天,這才試探地說道:“既然那侯申已經落在咱們手裡,難道便不能從他口中問出些東西來麽?”
六爺搖頭道:“你卻是不明盜門中規矩。尤其這小子既然敢出手到內組來,尋常審訊定然無法撬開他的嘴。何況這小子身份不低,而且——盜門與咱們雖然是黑白兩道,卻也有些說道,不好用得手段太過了。”
梅清一聽也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堂堂錦衣衛,抓了盜門中人,也還有所顧忌之處。
六爺似是知道梅清的疑慮,嘿嘿笑道:“這裡邊門道甚多,老夫與這小子的師傅鐵三寸也有些交情,咱們辦事,有時候還免不得借重他們。這小子冒然出手被擒,略施薄懲也說得過去,可若想要加以重刑審問就有些為難了,也不便因為一次小事,就把關系弄得太僵。當然,你要有別的辦法來收拾這小子讓他聽話,那你盡管來試。”
梅清想了想,嘿嘿笑道:“如此下官鬥膽討個令,便由屬下來辦這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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