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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贗品》第13卷 進取之道 第11章 弄假成真
得到我的授意後,王石雷裝出一副非常恭敬的樣子,對眾人說道,“各位大人都是從京師裡來的吧?難怪不知道西北的種子行情啊!”

 “此話怎講?”呂蒙正皺著眉頭問道。

 王石雷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唉,西北苦寒啊!京師地處中原繁盛處,物產自然豐富,價格也公道,而西北地處偏僻,多年來兵禍連接,土地荒廢甚多,物價飛漲,別處的東西賣一兩銀子,西北的至少五兩才能買到,更不用說像種子這樣不容易搞到的緊俏物資了!五兩銀子一擔的價格,絕對不能說是太貴了!諸位大人若是心存疑慮,不妨找些當地人來問問,自然就知道其中的辛苦了!老實說,楊大人帶著那麽一點點軍費來到西北,能夠支撐到現在,全是仰仗著地方上百姓們的大力支持,還有他開辦的各種實業來賺錢,否則的話,五萬兩的軍費,不消一個月便花光了,更談不上什麽屯田了!”

 “西北的物價這麽貴啊——”眾人聽了以後頓時有些吃驚,沒有想到西北的情況如此令人擔憂。

 “可不是嘛——”王石雷誇張地指著桌子上面的茶水說道,“就如這水,在西北就彌足珍貴,以往在天旱的時候,莊稼們可是存活不了的,自從楊大人來到西北視事以後,不但用兵如神,將黨項李賊擊回河西,更帶領我們西北的官民發展生產。構建了大量地水利工事,如今新開墾出來的田地,大都有了供水保障,再不必擔心天旱了!”

 “真的嗎?”有個官員以前來過西北,見識過年景不好時的旱狀,有些懷疑地問道,“西北到了天旱的時候。連地縫都裂開了,可謂是赤地千裡。區區幾條溝渠,怕是不濟事吧?縱使有些水分,也被毒辣的日頭給蒸發掉了,怎麽能夠保證水分不流失?楊大人便是再有本事,也架不住老天不作美,在西北修建溝渠,收效甚微了。”

 “這位大人確實很了解西北的實情啊!”王石雷先是讚歎了一句。然後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可惜你卻低估了楊大人地智慧!”

 “哦?”那人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莫非楊大人真的將這個問題給解決了?”

 王石雷在眾人地質疑目光中,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若是諸位大人有興趣,不妨去實地看一看,便知道在下所言不是誇大之辭!”

 眾人將目光放到了呂蒙正的身上。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臉上的意思很明顯,都想去見識一下我究竟用什麽辦法解決了這個用水難題。

 呂蒙正的心裡也很癢癢,於是便說道,“楊大人有此創舉,於國於民都是好事。我們怎麽可以路過而不見識一番?還請帶路呀——”

 我曬然一笑道,“西北的經驗比較特殊,與他處不同,諸位如果真有興致,楊某人自然不能推辭,正好各位大人也可以看一看西北屯田的成就,指點一番。”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我們便出了衙門,一同騎馬坐轎,往城西北的郊外行去。

 我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給眾人介紹西北地情況。“西北土地貧瘠,地下水源稀少而蒸發量多。從而造成的鹽鹼化土壤,通常難以耕墾種植,古人稱此等為舄鹵之田,乃不生五谷也。對於這些鹵地,最有效的改良方法,就是開渠灌溉,以水衝除鹽鹼,因此無論西北還是關中,溝渠甚多,皆起因於此。”

 呂蒙正不甘示弱地接著說道,“史記中的河渠書有雲,臨晉民願穿洛以溉重泉以東萬餘頃故鹵地。誠得水,可令畝十石。於是為發卒萬餘人穿渠,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龍骨,故名曰龍首渠。作之十餘歲,渠頗通,猶未得其饒。因此老夫看這個溝渠在西北的作用也有限的緊,未知楊大人能有什麽良策。”

 我笑而不答,領著眾人繼續往前走。

 在我來到西北以前,並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直到自己開始指導眾人屯田的時候才有所察覺,這就是中國北方古代早期興修專門用以灌溉農田的大型水利工程,其引水澆地地首要目的或主要出發點,究竟是為土壤增加作物生長所需要的水分?還是用流水來衝刷土壤中的鹽鹼?我認為,後者至少可以與前者比肩並列,甚至超出於前者之上,三秦諸地,土壤的鹽鹼性都比較嚴重,若是沒有一個改良的方法,想要豐產確實不易,秦人賴以富強並最終吞並六國最為關鍵地農業基礎,便是建立在這溝溝渠渠之上。

 走了不久之後,便見到阡陌縱橫,一片片綠色的田野盡收眼底,眾人仔細看了一遍,卻沒有發現有溝渠和流水出現在視線中,於是都感到非常疑惑。

 “楊大人,那些田間的小房子,是用來做什麽的?”呂蒙正看了看,終於發現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便向我發問道。

 在阡陌之間,每隔一段兒距離,便有一處小房子,不過丈許方圓大小,孤零零地立在那裡,顯得有些突兀。

 我下得馬來,領著眾人走近一間小房子,將門打開後,展示給眾人看道,“這就是田間的灌溉水房,我們腳踩的青石板之下便是暗渠,這些暗渠直接通到田間的小溝壑中,一年四季,都有活水灌溉。”

 “若是遇到枯水期或者天旱無水呢?這些暗渠豈不是成了擺設?”當下有人質疑道。

 微微一笑後,我示意大家看小房子中的東西,只見裡面有一隻壓杆兒似的東西橫亙在那裡。旁邊還有一隻木桶,裡面盛著水,壓杆兒所連著地長圓鐵柱子地一端伸出一隻管子來,正對著一塊兒掀開了的青石板,尚且可以看到下面地流水潺潺。

 我用瓢在水桶中舀了一瓢水後,灌進了那圓柱子中,然後按動壓杆兒。幾個起落後,便有水流泉湧一般地從那另一頭的管子裡面噴了出來。水勢很大,眾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濺在暗渠之中飛起的水花兒來。

 “此何物也?!”眾人都是大驚,他們自然從來沒有見過利用大氣壓強的原理製造出來地壓水機,一時之間相顧失色,以為神物。

 “諸公勿要驚慌!”我甚是得意地介紹道,“這便是我西北特別製造出來的壓水器,可以將井中之水很方便地抽提出來。而且只要你間歇地按壓幾下,就可以使水流連續不斷,比之用水桶轆轤來提升,自然是省事不少!有了此物,在天旱河中水枯地時候,就不必太過憂愁了!”

 “此物甚是神異,可否給老夫弄一些帶回京師,請皇帝過目。然後在各地推廣?”呂蒙正看了以後,覺得此物很是有用,便提出了要求。

 我點了點頭道,“有何不可?既然呂相有興趣,少時本官便吩咐人將此物的樣品和圖紙交給呂相帶回京師,也算是一點點小禮物。只是此物雖然看似簡單。製作起來卻很麻煩,如果朝廷想要大規模地利用,不妨由我們西北的鋼鐵作坊來代為加工,價格自然公道,質量也有保障。”

 “楊大人的建議,老夫會認真考慮一下,就看皇帝陛下如何決斷了。”呂蒙正也認為這是個好東西,便一口答應下來。

 眾人走到外面後,不遠處便有一片小池塘,裡面的蓮藕正在生長。碧綠的葉子浮在水面上。經過陽光一照,小風一吹。搖曳起來,頗有一些江南水鄉的風光。

 呂蒙正看了以後,難得地誇讚了一句道,“楊大人果然是能臣乾吏,才到西北一年,就將這地方治理得如同江南豐饒之地一般,確是百官地楷模。”

 眾人紛紛附和,畢竟不比不知道,看了這裡,在聯想先前所到各處,高下自然不言而喻,一名官員有些好奇地問道,“楊大人,方才你在水房之中,壓水之前,曾經往那圓柱子裡面倒了一瓢水,裡面可有什麽名堂?”

 “那瓢水,便是一個引子。”我簡單地回答道,難道要我跟他講原理麽,諒他一時之間也領會不了。

 “引子?”那官員和眾人都感到有些不明白。

 我平揮手臂,虛空撫過對面的小池塘,口中吟詠道,“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半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那一瓢水,便是那源頭活水。”

 眾人雖然還是不明白,但是聽我出口成詩以後,為這種情緒所感染,一時間也不好意思再問了,大家出了田間,一路繼續向北行去,按照呂蒙正等人的要求,沿途視察西北的屯田狀況。

 “大人——”王石雷策馬跟了上來,小聲對我提醒道,“咱們的屯田工程就隻到了前面,再往前走,可就露餡兒了。”

 我的心裡面也有些緊張,早先安排的人手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難不成自己赤膊上陣啊?

 “楊大人,再往前就到了哪裡了?”呂蒙正跟了上來,絲毫不給我放松的機會。

 “讓我來看看——”我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裡,隻得裝模作樣地仰起頭來向前看了一番,卻意外地發現對面密密麻麻地圍起了一群人,將大路給堵得嚴嚴實實。

 “那是些什麽人?”呂蒙正等人也發現了前面地不對,於是很緊張地問道。

 畢竟這裡不是京師,他們也不是武將,黨項人雖然已經退卻了,難保沒有山賊土匪什麽的在地方上作祟,我們出來的時候,不過隻帶了幾十個侍衛,大家文官卻有十幾個人,萬一真的跟人衝突起來,確實不沾光。

 我將胸一挺,一馬當先擋在了眾人的前面,一面安撫道,“諸公不必驚慌。一切有楊某在前策應!”然後吩咐眾侍衛道,“保護好眾位大人,萬一有什麽異狀,立刻調轉回頭。”

 “是!”眾侍衛大聲回答道,將馬匹散開,圍在眾官的周圍戒備,都將腰間地佩刀拔了出來。橫在胸前。

 說話之間,對面的人群就衝過來了。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不是山賊也不是土匪,而是先前在街市上見到過的那些士子們,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這些士子們大概有數百人之多,衝上來以後立刻就把京師來的巡查官員給圍住了。我們仔細一看,他們的準備還真充分,不但舉著標語,打著旗號。還有聯名狀血書什麽的,領頭兒的幾個士子更是群情激憤,揮動著拳頭要求請見呂相。

 “大膽狂生!”我黑著臉在前面將眾人攔住,然後訓斥道,“呂相何等人也?!那是皇帝地股肱之臣,大宋的國之礎石,豈是你們說見就能夠見到地?爾等身為學子,不好好在家讀書作文。卻來到這裡聚眾滋擾生事,是何道理?若是速速退去,本官可以在呂相面前求情,免除你們地罪過,否則地話,一定重重地責罰不貸!”

 “大人啊——”當先的幾名學子拉住了我地馬頭。一下子就跪了下來,泣不成聲地哭訴道,“西北完了啊——我大宋西疆從此再無寧日了啊——”

 一眾士子們紛紛抱頭痛哭起來,聲音何其悲壯,宛如六月飛霜一般。

 我看在眼裡面,也不由得暗自佩服不已,沒想到這些人讀書不知道怎麽樣,演起戲來卻是得心應手遊刃有余,看來事情辦的還不錯,應該重獎!於是咳嗽了一聲後問道。“各位士子。稍安毋躁!你們莫不是受了什麽冤屈?盡可將詳情道來,就算是本官作不了主。這裡還有呂相和各位京師來的大人們嘛!”

 誰知道眾人並沒有按照我地設想謝恩起身,然後痛斥給朝廷獻上毀棄城池的主意的奸賊,而是伏在地上痛哭不止,幾欲氣絕,其中幾個人更是捶胸頓足,伸出自己還在滴著鮮血的食指,長嘶不已。

 “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看著這些家夥的表情不似偽作,我心裡面頓時有些發毛兒。

 還不等對方緩過勁兒來答話,遠處一騎絕塵而來,上面的騎士翻身下馬,大聲稟報道,“大人,方才接到朝廷的諭令,要大人將長城之外的各處城池盡數毀棄,將其民眾遷至關內!”

 “當真?!”我一把抓住那人地衣領,大聲喝問道。

 “有公文在此!已經傳諭各地軍州了!”那騎士從懷中取出一份兒明文,遞了過來,然後回答道。

 我抓過公文草草一看,上面鮮紅的大印分外清晰,是吏部和兵部、戶部聯合發出的公文,大抵就是要西北收縮防禦,將長城以北的各城盡數毀棄,並指名要毀棄的各處城池,我準備重點發展的幾處城池都在黑名單上。

 “年余之功,毀於一旦!”我看了以後憤怒地將公文擲在地上,再沒有說其他地話,也不顧後面的各位京官兒了,直接拍馬飛馳而去。

 “楊大人——”呂蒙正非常尷尬地站在那裡,張口呼了一聲,卻發現我已經離開了視線。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立刻就被哭喊著的眾人給圍住了,雖然侍衛們都在外圍盡量維持著秩序,可是是在架不住人多了,這些人都是些西北的士子,打也不能,罵更不怕,只能用身體將他們盡量隔阻開,不使他們與官員們有身體上的接觸。

 呂蒙正心裡面非常別扭,先前他提出了西北防禦策略,毀棄堅城,是出於當時黨項人氣勢洶洶,大有越過長城直入陝西,進而渡過黃河進入中原的危機形勢下才提出的,在當時的情勢下,未嘗不是壯士斷腕的明智之舉,雖然損失不小,可是卻能夠斷絕李賊的後勤補給之路。

 可是現在地情況卻有了變化,很顯然黨項人被我給打得元氣大傷,一時之間聚集不起東侵地兵力, 而西北各州在我的統禦之下,卻大力發展生產,廣泛經營,一年之間就有了翻天覆地地變化,照這個樣子發展,最多三年就可以比肩京師繁華之處,到時候大有西進剿滅各部兵禍的實力。

 經過這兩日的見識,他自己是有心收回原先的建議的,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當初自己為相之時都沒有通過的建議,居然在此時被朝廷給批準了,這真的是非常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不論是成與不成,毀棄城池這件事情的惡名都會落到自己的頭上,看來是朝廷中有人在給自己使絆子了,呂蒙正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憂慮,自己被派到各地巡查農田水利,說起來責任重大,實際上不過是受人排擠而已,如今看來,對方是要將自己重回京師中樞的路子給徹底堵死了!

 “難道你有你的張良計,我就沒有我的過牆梯了麽?”呂蒙正想通了這一點後,立刻有了決斷,轉而對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士子們鄭重說道,“各位士子暫且不必驚慌!毀棄城池之事,大大地不妥,本官這就回去同楊大人商議,一起奏明朝廷,力爭取消此議!”

 說罷,也不管眾人的反應如何,撥轉馬頭就跑,眾人見狀,也爭先恐後地隨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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