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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襲擊的時間和地點詹莫道都很清楚,他當時甚至在心中想——假如行動出了差錯,梅蘭德被失手誤殺,上面也怪不著他,這種混亂的場面誰能保證不出一點意外呢?就因為有此猶豫,所以他沒有設法在遭遇襲擊的時候把遊方引走,對面漁船開槍的時候,遊方正處於最危險的位置。
不料遊方的機變反應驚人,不僅自己沒事,反而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恰當的選擇,指揮船上所有的高手躲過了一劫。
其實詹莫道是有後招的,對方根本就不知道這條船上有臥底,接到的指令是殺了船上所有的人,也包括詹莫道。但他手裡有一樣東西,那是一個遙控引爆器,對方那條漁船和他們乘坐的這條遊船上都秘密安裝了,他可以隨時引爆其中任何一條船。
他清楚船上都不是一般人,遭遇襲擊不可能沒有還手之力,一定會有死傷,但說不定有人借助船體的掩護能躲過去,說不定還有人能潛入海中接近對方的船。他的計劃是率領眾高手殊死抵抗,自己也找個機會受傷,最後棄船而走,撤退的路線就是這個小島。
可遊方的反應更快,沒有給他臨危表現的機會,第一時間就成了船上眾高手的指揮者,臨機的抉擇與他事先策劃好的方案幾乎完全一樣,唯一的變化就是遊方居然這麽快就登上了歹徒的船,並且解除了最大的威脅。
詹莫道的做法也反應了他心態的猶豫,他既想殺了梅蘭德,又在顧慮唐朝尚下達的指令。遭遇突然襲擊時既然梅蘭德無事,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按唐朝尚的指令行事,主動開口要帶著梅蘭德登上小島,當時心中又一猶豫,把蒼嵐也帶上島。
他的私心中不想讓蒼嵐死,也不想讓自己暴露。第二步的計劃是他們三人登上小島,然後在他們都看不見那兩條船的時候,悄悄將船全部引爆,誰也不會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雖然回去之後消砂派會面臨來自江湖風門各派的質問與巨大的壓力,但是蘭德先生與蒼嵐可以證明自己並不是歹徒一黨,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可是情況輪不著他來掌控,遊方雖然聽從了他的建議,卻把李永雋也帶上島了,並且讓李永雋在最後壓陣。
詹莫道又在猜疑李永雋與梅蘭德事先是商量好的,就是跟在後面監視自己,忍不住背後有點發涼,想有所動作卻又不敢有任何異動。
說實話,遊方還真的在懷疑他有問題,從一開始就覺得此次出海行遊有些不妥,這一船人如果出了意外影響可就大了!到今天回航時他已經覺得自己神經過敏,看來並無什麽異常,結果就遭到了突然襲擊,對方顯然就是來殺人的。
聯想起前因後果,遊方就更加要猜疑了,他和詹莫道素不相識並沒有前些年的交情,旁人看起來順理成章的事在他眼中就是覺得不正常。讓李永雋一起上島,就是因為他並不完全信任詹莫道,也不放心讓兩名消砂派弟子跟在自己身邊。事先沒有和李永雋商量什麽,但別人也不清楚啊,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假如詹莫道真有問題,那就增添一個心理上的威懾砝碼。
躍上船的時候,遊方剛剛收拾掉三名歹徒,蒼嵐在他的左側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李永雋還沒有跳上船視線看不見,詹莫道終於一咬牙,右手悄悄摸向懷中……“詹長老小心!”遊方突然大喝一聲,身形急閃伸手一拉他的右臂。若論這種近身格擊的小擒拿功夫,遊方玩的是相當熟練,詹莫道手臂被他拉住半個身子都發麻,腳下一空被帶離了原地兩步。
他心生警覺,運轉神識震開遊方就欲動手,然而緊接著反應過來並未真的出手。只見側上方駕駛艙的方向“嗖”的飛來一件東西,是一根帶著細長繩索的鉤梭。船上不止三個人,還有開船掌舵的呢,此時又有人衝上船頭,手裡拿的是一支潛水射魚槍。
這一槍不是射向詹莫道的,遊方首當其衝,但是這位蘭德前輩似乎很關心晚輩的安危,不僅自己閃開了還把詹莫道給拉開了,同時又喝了一句:“蒼嵐,控制船!”
幹嘛要叫蒼嵐控制船?因為遊方自己不會開船!
蒼嵐像一道輕煙飄上了駕駛艙,手中藍刺一揮,似有激流澎湃之聲,那名持魚槍的歹徒就倒下了。普通人在這麽一條船上遭遇蒼嵐這種秘法高手,對方神識展開之後,基本就沒有還手之力了。
船頭同時也發出一個小小的聲音,遊方與詹莫道面對面站著,距離大概有兩米多遠,詹莫道的腳下落著一個小小的東西,帶著短短的天線還有幾個按扭,他本能想彎腰揀起來,但是手持銀鞭一動也沒敢動,因為遊方的神識如凝已經牢牢的鎖定了他,顯然準備蓄勢發起攻擊。
“蘭德先生,您,您這是什麽意思?”詹莫道做無辜狀,有些疑惑不解的抬起頭問遊方。
李永雋也渾身濕漉漉的上了船,一見這個架勢疑惑不解,但是自然的做了選擇,與遊方一起成犄角之勢,在另一側展開神識監視著詹莫道,一言未發。
遊方沒有看地上的東西,手持秦漁直視詹莫道開口發問:“大海茫茫,對方怎麽會清楚我們的位置,而且時間地點選擇的這麽準?”
對呀,蒼茫大海中要找一條船,那可是相當不容易,除非用衛星實時監視,或者有人告知了準確的經緯度。詹莫道臉色突然漲紅了:“蘭德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懷疑我就是臥底?”
遊方突然笑了:“沒人說你是臥底,也沒人懷疑過你,但你這句話答的不對,看來心裡很明白船上還真有臥底。我就是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人派來的臥底?而詹長老隨身帶的這件東西,又是什麽樣的法寶?”
……蒼嵐剛剛控制了駕駛室,一轉舵避開了右前方即將擦上的礁石,由於輪機聲和風浪聲,她在駕駛艙裡沒有聽見船頭的談話,剛剛將船減速,忽然感應到神識劇烈擾動,就聽蘭德先生大喝一聲:“蒼嵐,火速通知眾人離船上島,所有人,立刻!”
低頭一看,李永雋已經倒在船頭似是暈了過去,而詹莫道與梅蘭德動手了,衣衫凌亂就似發瘋了一般揮舞著手中的銀鞭,嘴角有血跡顯然已經受了傷。他拚了命就想踏前一步,可是梅蘭德手中短劍煞意凌厲,逼得他一步也前進不得。但如此高手全力施展,蘭德先生一時之間也無法制伏他。
“詹長老,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怎會與蘭德前輩動手?”蒼嵐衝出駕駛艙喊道,她手持法器展開神識,卻不知道該向誰動手。
這時倒在地上的李永雋掙扎的爬了起來,半跪於地手持法器面對上方的蒼嵐,啞聲喝了一句:“蘭德先生,你快走,他們是一夥的!”
“蒼嵐,你若不是與歹人一夥,就火速離去通知柳長老棄船登島!”遊方手中的短劍煞氣凌厲,在身前看似很緩慢的揮動,周圍的海面上霧氣激蕩,水雲升起,似乎凝成了無數細小的冰晶匯聚激射而來,他一時之間也無法衝到詹莫道身前。
蒼嵐無論想向誰出手,都必須過了李永雋這一關,而看李永雋已經身受重傷是強弩之末,幾乎風一吹就會倒,但卻是一副寧死也要擋住她的架式。
“混帳東西!那邊船上人有危險,你想逼死你爹和你全家嗎?還不快去!”遊方突然又大喝了一聲。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蒼嵐根本反應不過來,看場面似乎是起了衝突,而李永雋堅決認為詹莫道與她和歹人是一夥,蘭德先生卻讓她去通知柳希言等人趕緊棄船。情況不明她不知道該向誰出手,而且要想插手非得先打倒李永雋再說,但通知眾人棄船總歸沒有什麽風險,於是一跺腳跳到了海中,沿著島嶼邊緣的淺水處帶著一線波浪漣漪飛速離去。
看著蒼嵐離去,遊方終於松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蒼嵐與詹莫道是一夥的,李永雋已經失去了再戰之力,他一個人對付兩名高手沒有把握,更無法阻止詹莫道揀起地上的東西。他雖不清楚那是什麽玩意,但看上去就是一個遙控裝置,本能的就聯想到電影、電視上見到的爆炸鏡頭。
也不能怪遊方不謹慎,他的心眼已經足夠多了,剛才只是猜疑試探,並不能確定詹莫道真的有問題,更沒想到詹莫道會突然發難,手段如此詭異刁鑽!
他剛剛問出那句話,詹莫道就毫無征兆的動手了,海中突然卷起了一個大浪,浪花擊在船頭上化成一片亂瓊碎玉,把眾人都淹沒其間,幾乎不能呼吸站立不穩。事實上並不是真的起浪,只是一種幻境,但感覺卻是如同真實一般,就似被大浪突然吞沒。
遊方見過潘幕翹施展的幻法大陣,可是潘幕翹的功力比詹莫道差遠了,而且詹莫道蓄勢已久,出手就是孤注一擲。浪花中銀光點點,似有無數凝煉的銀鞭迎面抽來,遊方一抖畫卷,面前又是一片海,波浪湧來又消失於蒼茫的海面中,同時揮出了秦漁,極力運用神識之力反卷,他這一瞬間看不清詹莫道所在,只能憑直覺極力阻止他碰到地上的東西。
而詹莫道是向李永雋率先出手,只是防范遊方的側應,李永雋更沒反應過來,當場身受重傷,但他也運轉神識發動了還擊,傷了詹莫道。
遊方破了幻法,不僅防身自保沒有讓詹莫道偷襲得逞,而且將他逼退了一步,這時李永雋已受傷倒地,詹莫道也受了傷。這是自傷傷人之法,但詹莫道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他哪怕拚著自己身受重傷,也要上前半步,用不著鬥秘法相持到最後,他隻想拿到那個遙控引爆器。
神識運轉,匯聚蒼海水雲地氣,靈樞澎湃如驚濤駭浪,詹莫道已經拚命了,遊方很難辦。這麽小的空間他很難與他遊走相鬥,假如使用別的閃避手段,又不能阻止詹莫道拿到地上的東西,隻得正面硬挺,這是他最吃虧的鬥法方式,功力畢竟不如啊。
若不是詹莫道受了傷,遊方此刻恐怕已經被他逼退了,想動手並非不是對手,但地上那個東西是遊方死穴,他只能死死頂住,無暇采用別的技巧手段。
他並沒有指望蒼嵐能幫忙,急切之間無法解釋清楚情況,換作他是蒼嵐,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同門長老出手的,只要蒼嵐能按自己的話去做,立刻去通知柳希言等人棄船,已經是最佳的結果了。至少蒼嵐沒有在第一時間對自己出手,這說明她並非詹莫道的同夥。
再說了,誰能保證詹莫道還有沒有同夥、別人還有沒有同樣的東西?立刻棄船是唯一的選擇。
“詹莫道,不要再做無謂掙扎了,就算你修為高超,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蒼嵐一去,你的底細就完全暴露,除非能殺光我們所有人。”激鬥中的遊方堅持不退,卻緩緩開口敲打詹莫道。
帶傷之人拚命,全憑一股狠勁支撐,只要這口勁一松,遊方立時就能想辦法拿下他,假如船上那些人棄船登島趕來,詹莫道本事再大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遊方最怕的就是在這段時間頂不住他發瘋似的攻擊。
人在這種時候,要麽就是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要麽就是一松勁堅持不住,詹莫道已經帶傷拚命了還能怎樣?結果小遊子吃了個大虧,詹莫道聞言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遊方就覺得這條船突然沉到了海下,四面浪湧卷起一片碧藍。
還是幻法大陣,詹莫道的看家本領,遊方一抖卷軸並不破幻法,只是在一片碧藍中開辟另一片天地,兩個奇異的世界相重合,詹莫道仍然站在他的眼前,這一招竟平分秋色。可是同一瞬間,詹莫道一揮手,袖子裡飛出三樣東西來,竟是紅、黃、藍三色晶石,在半空中瞬間成陣,陡然激蕩,立時化為碎末。
衝擊神魂的三元大陣,一出手就運轉神識到了極限超過晶石所能承受,損毀了晶石卻爆發了陣法最大的衝擊力。這一招遊方曾在生死關頭對付過孫風波,當時無人旁觀,又在松鶴谷中試法時對付過熊居仕,天下同道親眼見證。
萬萬沒想到,詹莫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竟然用這一招來對付遊方,看他的手法顯然經過刻意的練習,也很可能就是聽到風聞之後故意模仿。這一招看似簡單能使出來卻不容易,它要求懂暗器的手法而且控制的相當準確,神識精微之處的配合一絲不差,也許人在這種關頭激發出的潛力連自己平時都難以想像。
遊方就覺得神識中傳來一陣海嘯般的嗡鳴,身形大震不由自主向後飛退,船頭的空間本來就小,他的後背“咣”的一聲撞在了船弦上,手指粗的鋼製欄杆竟然被撞彎了!再看詹莫道鼻孔中已是鮮血直流,面目猙獰如鬼,終於等到了一線之機,俯身就拿起了地上的遙控引爆器。
他似乎在獰笑,目光全是得意之色,又似乎在咬牙,表情充滿了恨意。他也在往後飛退,企圖拿著遙控器從船弦上跳下去。遊方看的清楚,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血液幾乎都已經凝固,後背撞在船弦上就似乒乓球一般輕盈,瞬間就彈了回來,同時咳嗽一聲口中噴出了血沫。
與這種高手正面硬抗,他終於受傷了,三元大陣衝擊神魂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後背撞的那一下,沒有順勢卸力後翻落到海裡,而是強用內勁借力彈了回來震傷了肺部,但在這種關頭他根本就感覺不到痛苦,運內息將淤血吐了出來。
血沫尚飛在空中,遊方也同樣一抖右手,秦漁落地,袖子裡飛出一件東西抄手抓住,是一把小巧的銀色勃朗寧手槍。
這兩人袖子裡都藏了東西,大熱天在南海,船上的人卻都沒有穿露臂的背心或短袖衣,而是那種可以防紫外線的寬松長袖衫,將胳膊完全遮住。
江湖傳言蘭德先生擅使雙槍、槍法如神,見遊方舉起槍詹莫道現出驚恐之色, 後退中右手的軟鞭劃出一道刺目的銀色光幕。而遊方毫不猶豫的對著他連開了七槍,在最短時間內將彈匣全部打空。
有四槍打飛了,不是遊方槍法不準,這種手槍威力本來就有限,就是潘幕翹上次用的那一種手槍,非常小巧精致看上去就像女人的東西,而遊方卻發現這玩意能藏在袖子裡。這次來海南特意聯系了張流冰,讓他通過包旻從香港搞來足夠的子彈,私下裡練過一段時間。
打中的三槍中有一槍擊在右肩,有一槍擊在左側胯骨,另外有一槍最準,正打在詹莫道握住遙控器的左手大拇指根位置,把他的大拇指給打飛了,讓他想按鍵也按不了。而詹莫道也真是瘋狂,另外四指扣住遙控器竟然沒有脫手。
最後一枚子彈打飛的時候,詹莫道已經向後飛掠到船弦外,但凌空中槍的他沒有施展秘法逃脫的機會了,撲通一聲落進了海中。而遊方根本沒有理會詹莫道是死是活,連秦漁都沒來得及揀,身形就像閃電一般衝向側前方,一把抱起目瞪口呆的李永雋騰空一躍,腳踏船弦墊了一步,也飛向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