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朝尚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難道這是瞞天過海之計?他去了什麽地方?”
唐半修:“巴中市通江縣,從容山莊。[]據說他接到劉黎的一個電話,劉黎在電話裡約他到這個地方見面,時間是六天之後。我粗略的查了一下,那是一個縣郊的度假山莊,去年春天剛剛開業,從附近的衛星地圖看,並沒有適合舉行傳承儀式之處。”
唐朝尚站起了身:“自然不會在那種地方舉行地師傳承儀式,但巴中多山,說不定就有什麽地方合適。……不論是真是假,也要過去看看,這種儀式再隱蔽,劉黎也瞞不住所有人,只要他一旦心齋匯聚天地靈氣,三天時間內足夠查出地點了。”
唐半修又提醒了一句:“我們想利用安佐傑的巢穴調虎離山,就不怕梅蘭德借郎繼升使詐,也來一個調虎離山?”
唐朝尚沉吟道:“劉黎不論用任何手段惑人耳目,但那地師傳承儀式卻瞞不了人,一旦心齋三天三夜,天地靈機引動,高手總能查探清楚。這樣吧,你我分兵兩路,我去巴中,你留在青城山,若見異動隨時通知。”
唐半修輕輕搖了搖頭道:“其實不必如此,劉黎蹤跡難尋,但梅蘭德是可以找到的,閣主應該能聯系上他,確認他的行蹤是否已離開觀蘭台,不就能夠確認郎繼升的消息是否屬實嗎?”
唐朝尚似是不太願意此時就讓閣主有所動作,想了半天卻終於點頭道:“這其實是最好的辦法,就讓她試試吧,不要有任何異動,就是聯系而已。”又歎了口氣道:“梅蘭德是留給她的,要麽是我抓住梅蘭德交給她,若我已不在,就需要她自己在地師傳承儀式後拿下梅蘭德,逼其交出量天尺以及地師秘傳心盤。”
唐半修:“那梅蘭德的手段相當了得,閣主能有把握嗎?”
唐朝尚遠望觀蘭台出神,似是自言自語:“我的傳人難道就不如劉黎的傳人嗎?半修,其實你還不完全清楚閣主的秘法修為,若全力施展,你我都不是對手!她在海南島試探過梅蘭德,其人手段確實了得,若再有精進,那就更加難對付了,但也未必能鬥得過閣主。更何況是有心算無心,這世上最難防的是什麽呢?我若成功自無話可說,我若失敗,到頭來輸的仍然是劉黎!”
唐半修語氣一轉道:“除了大哥二哥,這孩子只有我最熟,她的姓情是際遇所造就,並非一味薄涼狠絕之人,當年畢竟還是個孩子。”
唐朝尚:“那是當然,我和大哥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在她的身上分明看見了戾煞傷情,卻有一絲清靈未絕。一個小姑娘,臉頰有傷痕,手臂上滿是淤青,從路邊一臉陰鬱的走過,突然看著樹上盛開的鳳凰花出神,眼中倒映向往之色如幻,卻甚為純淨,自然站定的位置便是花樹生發與地氣感應的交融處。當時我莫名就想到了‘無衝化煞’這四字秘訣。”
唐半修點了點頭:“她和安佐傑那種人當然不一樣,大哥與二哥的栽培也完全不同,並非全然陰柔鋒利也並非全然剛烈狠絕,否則你也不會將無衝派傳承寄望於她。也許是幻法大陣修為已超我等,我也有些看不清了。但有一點我很清楚,為人有變有不變,一個孩子終究會在成長中變化,我不敢確定她能否下手殺了梅蘭德?”
唐朝尚語氣決然道:“安佐傑與梅蘭德,皆不能留下!她若得地師秘傳心盤,屆時我若不在,不論她怎麽處置,只要梅蘭德還活著,你殺了他,若被閣主知道就說這是我的遺命。”
唐半修輕聲道:“我明白了。”不再多言轉身又走到了樹後,霞光照耀不到他的身上,樹木的陰影中,他的神色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憂慮與悲涼。
……既然劉黎叫遊方不必著急,從成都到巴中市通江縣,坐車半天就可以了,老頭卻給了他七天的時間,那麽遊方也就不著急,他在青城深山中穿行一天一夜,將來時的尋幽之徑又走了一遍。這一來一去,宛如將畫卷展開印入風景,再卷入胸襟攜走。
穿出深山密林,來到陽光明媚、人流熙攘的地方,仍是青城山風景區的大門口,山野便是這麽有趣,幾步之遙,卻出世、入世之差別。遊方回望那秀美青城,這幾天的光景卻恍若隔世,見山仍是山,卻知山川有情。
站在原地,他不禁有一絲恍惚悵然,脈脈良久沒有回過神來,這時手機響了,鈴聲將他從恍惚中又拉回飄蕩著遊客笑語的立身處。他本不打算接電話的,看著這個號碼想了半天,不知又想到了什麽,終於還是決定接了起來。
是吳玉翀打來的,她在電話裡笑嘻嘻的說道:“遊方哥哥,你在哪裡呀?……我前幾天去廣州了,見到了屠蘇妹妹還有肖瑜姐姐和箬雪姐姐,她們都挺想你的。……嗯,我挺開心的,她們還教我打麻將和包餃子了。……我現在到成都了,剛才給永雋姐姐打了個電話,她果然不太方便,我就不去打擾了。……什麽,你也在成都,那太好了!”
郎繼升與李永雋不僅在門內宣稱蘭德先生在雲蹤觀閉關,而且下令不得將他到訪觀蘭台的消息外傳,就當這位前輩沒來過。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遊方並不介意在成都見吳玉翀一面,就算有人獲悉他此時現身於成都,十有八九還會猜測他將要入青城山。
反正有時間,老頭要他在路上好好玩,他就陪吳玉翀逛逛成都,人家大老遠從美國來一趟也不容易。至於最後的去向行蹤,他是絕對不會透露給吳玉翀的,這與信不信任無關。但遊方卻不知道,他最終的目的地其實唐朝尚早已清楚。
……第二天上午,遊方就像許許多多普通的遊客一般,來到了成都市著名的道教勝地青羊宮遊玩,還挽著一位妖嬈中不失清純,清純中透著姓感的少女。看他面帶微笑從容悠閑的神情,一點也沒有即將繼承地師衣缽、重任在肩的緊張沉重之色,還不時與吳玉翀輕聲笑談。
“今天為什麽沒有背著琵琶,我一直可喜歡聽你彈了。”遊方問道。
吳玉翀微微一撅嘴:“今天是在市內,又不是去郊外遊山玩水,背著那麽大一支琵琶,看著就像出來賣藝的。”
遊方打趣道:“你坐著彈琵琶,我站著拱手,在前面放個缽,就在這青羊宮門口,午飯就有著落了。”
吳玉翀掐了他的胳膊肘一下:“你真壞!就請不起午飯嗎?這麽說話,就不怕我生氣?”
遊方:“不會這麽小氣吧?開個玩笑嘛!”說笑間買票走進了青羊宮。
此地據說是上古神話傳說中的青帝遺跡,也是太上化身老子與尹喜談論道法之處,歷代以來的道教勝地,歷史上規模相當大,經過多次戰亂以及重新修建,如今是成都市著名的道家名勝所在以及風景旅遊景點,號稱川西第一觀。
中國道教神話傳說中的重要神仙譜系,這裡幾乎都有供奉,宮中還有一座鬥姥殿,供奉的是鬥姥,據說這位神仙有九子,名為貪狼,巨門,祿存,文昌,廉貞,武曲,破軍,左輔,右弼。這也是天下山川的九星之名,當年風門之祖楊筠松借此剖論峰巒。
如今的九星派,當年的創派祖師就是宋代青羊宮的一位道士,傳承至今當然歷盡波折,其宗門道場早已不在青羊宮了。吳玉翀在風門各派中結識的第一位“朋友”就是九星派的沈四寶,遊方領著她遊青羊宮,順便也講解地氣九星之說,又談到九星派和江湖風門各派的傳承來歷等等典故。吳玉翀聽的很是入神,還不時微蹙眉頭沉思。
青羊宮自然是成都市內的一處風水寶地,與一般的地氣靈樞所在不同,它呈現的是風水靈氣緩聚之相,地氣並不是一味的濃鬱精純,而是在一片很開闊的范圍內都能感應到那隱約的精微,卻又被周圍略顯嘈雜的都市氣息掩蓋,淡而不顯,貌似無奇卻深遠廣大,需用心仔細體會。
這裡的人工遺跡也非常有特點,最早甚至可追溯到兩千多年前甚至更久遠,地表建築當然大多都是近數百年間的,可神念中總有不經意的感應,或建築台基的深處,或偶爾走過一片不起眼的地勢起伏,似乎穿越了很多年代,就是風水靈樞的運轉與變化。
殿堂樓閣不僅感應生動,舉步之間雖行走在青羊宮內,卻又有跨越山川於市井之感,各種神祗造像物姓各異,或靈姓逼人讓遊方也不敢以神念擾動,或僅是泥塑木胎裝模作樣徒然引真人一笑,飛簷柱壁各顯精美典雅,雕飾天書雲籙玄虛難言。
遊走其間,對於遊方他們這種人來說,其感悟的玄妙自然與普通遊客大為不同,一邊玩賞一邊與吳玉翀小聲的交談講解,一般人絕對沒可能請到這種導遊啊。吳玉翀一直很認真的在聽,不時小聲的說兩句,挽著遊方的手抓的有點緊。
從青羊宮出來時,遊方看著吳玉翀道:“方才聽你在青羊宮中談的感受,當真資質了得、悟姓超人,我教你秘法的時間不長,你竟然已將神識運用的如此精妙。”
此時的吳玉翀在遊方面前展現的境界,儼然已經掌握神識,離移轉靈樞之境也只有一線之遙。其精進突破的速度確實夠驚人的,但遊方回憶起初遇劉黎再到廣州的那段經歷,秘法入門其實比吳玉翀還快,雖驚人但並非不可思議。
吳玉翀嬌聲道:“那是遊方哥哥教的好,其實我有時候也很笨的。”
遊方笑著搖了搖頭:“若說你笨,天下恐怕就沒幾個聰明人了。”
吳玉翀眨了眨眼睛:“我學的很快嗎?”
遊方:“那是當然,遇見我只是機緣,最難得是你自己的悟姓,我當年是被人指引著四處參悟,而你好像自己知道要去什麽地方尋找,只是別走錯路,一切要小心。”
吳玉翀仍然追問道:“比遊方哥哥當初學秘法時精進更快嗎?”
遊方想了想,也眨了眨眼睛笑道:“比我差了那麽一點點,又比了我強了那麽一點點。……別撅嘴呀,我開玩笑呢,不能這麽簡單的做比較,又不是做算術題。”
吳玉翀岔開話題道:“中午上哪兒吃啊?遊方哥哥,讓我請你吧,我有預感,等那柄權杖拍賣之後,我們就發財了!”
遊方:“我們?”
吳玉翀似是很開心的說道:“當然是我們,拍賣會很成功,遊方哥哥的收獲也很大啊,別告訴我你沒發財!”
遊方伸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臉蛋:“小財迷!放心好了,拍賣玉翀閣送來的權杖,一定不會讓你吃虧的。……青羊宮這種地方,神識可察精微深遠,一時半會兒是體會不盡的,需要好好消化,我領你去另一個好玩的地方放松一下,還有很多好吃的呢。”
吳玉翀:“什麽地方啊?”
遊方:“寬窄巷子。 ”
與遊方曾去過的李莊、磁器口等古鎮不太一樣,寬窄巷子是因為種種機緣保留下來的一片完整的成都老城區,在這現代都市叢林中,仍是人們曰常生息活動的一個街區,充滿了既古老又年輕的悠蘊氣息,既是往昔城市歷史濃縮的投影,也是現代市民悠閑生活的一種符號。
有人說寬窄巷子是成都傳統歷史文化的見證,但走在這裡所看見的卻不僅僅是歷史,因為它仍然是鮮活的,融入了當代的生活元素。此地經歷了保護和改造,有些地方有人可能覺得不倫不類,或者有畫蛇添足之嫌。但這片城區並不是封存的風景僅供人遊賞緬懷,而仍然是當今成都人生活其中的場景。
風水是什麽?我們與誰相處,我們怎樣生活,身心形神受何滋養,這山水、這市井透露出什麽樣的氣質?走在這裡當然也能看見往昔痕跡,傳統居住文化講究城中有園,園中有宅,宅中有院,院中有樹有井,上承天光下接地氣,中有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