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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嘴鴨是原產郴州臨武縣的一種特產麻鴨,肉質細嫩味道鮮美,尤其以當地鄉下池塘放養的土鴨口感最好。血粑鴨是湖南山區的一道菜,以糯米和鴨血製成小塊的糍粑,稍微用油煎一煎表面微酥,然後與鴨肉一起放在鍋裡煨,味道特別香。
郴州雖然離廣東很近,但飲食習慣明顯已是湖南風味,當地特產一種辣椒,放在血粑鴨中為調料,鴨肉煨熟之後香中帶辣。鴨姓偏涼能滋陰去燥,而辣椒是去濕氣的,此地的氣候偏於濕熱,各地方的傳統風味都不是偶然形成的,多多少少與廣義的環境風水有關。
大冬天點上一鍋熱氣騰騰的血粑勾嘴鴨,劉黎甩開筷子吃的是津津有味,遊方心中暗道師父的嘴可真刁。他自己也沒少吃,雖然是正月裡,到最後也吃的腦門冒汗了,打個飽嗝擦擦汗,摸摸肚子真舒坦!
這頓飯吃完之後老頭就要走了,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酒道:“徒兒啊,為師臨走之前,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遊方掏出那面雷發宣用過的老盤子遞了過去:“您老人家要去助千杯道人,這面盤子就送給您老隨身添點助力,我看您也挺喜歡的,總是借去用。”
劉黎也不客氣,接過羅盤笑呵呵的說道:“我老人家見多識廣,上好的羅盤不知見過多少,但都比不上你這一面,自然喜歡了。師父我也不貪你的東西,就是拿去玩玩,到時候再還給你。”
遊方趁機問道:“師父,您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弟子有事如何找您?”
劉黎:“找我幹什麽,有事的話我自會去找你。”
遊方:“話不能這麽說,如果弟子想您老人家了,碰上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想孝敬您老人家,總得有辦法傳個口信吧?”
劉黎笑了,神情很開心:“這麽說也有道理,我給你留個地址吧。”他叫服務員要來紙筆,寫了一個地址,要遊方看完之後就給燒了。
遊方愣了愣:“您老住在渝城,這是你的房子?”
劉黎:“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難道你認為我老人家不行走江湖時,都是睡露天嗎?告訴你,那裡是我的老巢,不是親近之人不可能知道。你如果有事就到那裡找我,假如我不在家,可不許亂闖空門。”
遊方點頭:“弟子怎麽敢闖您老的空門,誰知道你屋裡頭有什麽埋伏?但依弟子看,您老十有不在家,又該怎麽聯系你呢?”
劉黎:“我的蹤跡漂泊不定,歷代地師自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還真不好找。但是最近我要去風門各派走動走動亮亮字號,行蹤不難知曉,你要是在渝城找不著我,就去青城山疊嶂派問一問江湖風門的消息,說不定能打聽到線索。”
遊方站起身來:“弟子記住了,讓我送送您老人家吧。”
劉黎也站了起來,順手一巴掌拍在徒弟的肩膀上,這一掌帶著內勁卻不傷人,力道掌握的很巧,恰好把遊方拍坐下了椅子卻沒碎,口中道:“千萬別提這個送字,我老人家也不需要你送,繼續坐著慢慢吃吧,鍋裡還有肉就別浪費了,也別忘了結帳,為師先走了。”
遊方猝不及防被老頭一巴掌拍的全身酸麻,半天站不起來,隻得眼睜睜的看著劉黎離去。望著師父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心頭有些沉重,鼻子也有些發酸,師父真的要放手讓他行遊江湖,他卻有莫名的傷感與不舍。
……
劉黎是真的要走了,此次郴州之行,他對遊方的表現非常滿意,這個徒弟比以前八位傳人都強,如今行走江湖至少已有自保之能,不會輕易吃虧,而且觸類旁通自己能學到很多東西,他雖然口中沒有誇讚太多,心裡卻是高興的不得了。
自從幾十年前身受重傷,劉黎一直無法完全恢復鼎盛時期的功力,因此行蹤很詭異,玩的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刻意保持一種神秘感。如今他要出來現身走動,首先就去見千杯道人,順便拜訪疊嶂派,借疊嶂派之口放出消息:當代地師余威仍在,而且已有傳人。
至於這傳人是誰?嘿嘿,劉黎不會說,這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威懾。能看見的威懾僅僅是一個人而已,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啊,看不見的威懾卻是無處不在的,江湖術捶崗這一套,老頭玩的已經是爐火純青。
千杯道人見到“梅蘭德”,開口就猜測對方可能是一代地師的傳人,所以劉黎要去見他,私下裡讓他不必宣揚,同時借千杯道人之口向江湖風門傳遞消息。
……
吃完飯之後遊方直奔火車站,卻沒有立刻離開郴州,而是特意又買了一個旅行袋,開始逛附近賣紀念品的商鋪,見到了不少當地特產的礦物晶,五顏六色玲瓏剔透。新買那麽大一個包,他打算好好搜刮一番,然而失望的是,一塊都沒買著!
不是所有的礦物晶都具備特別的物姓,對風水秘法有獨特的幫助,至少在火車站一帶所有的紀念品店鋪中,他沒有見到與那對情侶手中拿的那枚燕尾雙晶石類似的東西。世事就是這麽巧,那對情侶一下火車,無心之中就把附近唯一的一塊堪稱布陣法器的礦物晶買走了。
火車站一帶東西賣的都貴,但是講完價,一塊燕尾雙晶石也隻賣十塊錢,假如都是那種晶石,遊方願意有多少買多少!
從火車站出來遊方開始打電話詢問信息台,同時找了一家網吧上網查詢當地的信息,整個下午他幾乎轉遍了郴州城所有出售礦物晶紀念品的店鋪,甚至連市郊專營特產的批發門市點都去了,花了大概三百多塊,買了五十多枚晶石,是從數萬枚晶石中挑出來的。
以普通的方法根本無法挑選,他每到一家店鋪,都是展開神識掃描,小心翼翼不觸動環境中的任何氣息,只是感應每一枚晶石獨特的物姓,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恰好買下來。如此小心當然有他的用意,未嘗沒有風門同道也在這裡挑選晶石,說不定就有松鶴谷向家的人,遊方可不願意露了行藏,從店鋪出門後也是很小心的甩掉所有可能的尾巴。
假如不是昨夜完全恢復了神氣,這一下午他根本堅持不下來,僅論神識掌控之精微,遊方足可稱當今一流高手,這使他挑選晶石時十分省力,饒是如此,買了五十多塊晶石之後,他也快筋疲力盡了,這是一場無聲無息的巨大消耗,不亞於與一名高手激鬥不休。
他選中的這些礦物晶,物姓各不相同,但凝煉的各類地氣都非常精純幾乎沒有雜擾,而且根據晶體類型的不同,在風水法陣中的效用也各不相同,需要好好琢磨。而無色透明的燕尾雙晶石,物姓純粹而明淨,本身不含任何陰氣、陽氣、生氣、煞氣,卻有分隔環境地氣的特點,應該是用處最廣泛的。
如果沒有掌握靈覺或神識,僅僅用普通人的眼光去分辨,這些礦物晶無一例外是品質最純正的:天然結晶形狀最標準沒有一絲瑕疵與偏斜,晶體內部不含任何多余的雜質,不論何色都均勻純淨,也沒有一點裂紋與汽泡。
這不是人為加工出來的東西,而是在自然環境中億萬年天然形成的,使用這種東西一定要注意,假如不小心打碎或者磕傷了,其特殊的物姓就會大打折扣。所以遊方是連著包裝一起買的,裝了滿滿一大旅行包,拎在手裡沉甸甸的。
沒法再找了,一方面不能就這樣將神氣耗盡使自己置身未知的險境,另一方面郴州城中有用的晶石也被他搜刮的差不多了,就算有漏網之魚估計也沒幾塊。奇怪的是,遊方並沒有碰上同道高人,他幾乎轉遍了整座郴州城出售晶石的店鋪,哪怕一名掌握靈覺的普通弟子都沒遇上。
天色擦黑的時候,遊方準備尋找一個地方好好休養一夜,至少恢復六、七分功力再走,在北湖邊他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麽。
僅僅掌握靈覺的普通弟子,哪怕是已掌握神識的一般高手,都不可能像他這樣在郴州城中挑選晶石,把自己累死也找不到幾塊。假如是向左狐那種高手,也不可能親自來乾這種“苦力活”,滿城轉悠隻為找這麽幾塊晶石,還不夠門下弟子分的。
而且這種晶石在使用時不小心,法陣威力運轉過度是可能被損毀的,物姓無法修複,因此也是一種消耗品。近千枚晶石中才能有一枚可用,在城中搜刮一遍之後,長時間裡根本就沒法再去找第二遍了,因此也不可能用這種方式在店鋪裡長期購買,除非是偶爾碰上的順手買那麽一、兩枚。
松鶴谷向家這種秘法傳承大派,他們要想長期獲得足夠的有用晶石,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與各處礦產地聯系,大批量收購其中品質最純正的,形狀最好最完整、內部沒有雜質也沒有裂痕的礦物晶。然後成車拉回去,門派中再由專人分揀挑選,甚至還可以自己加工,看上去似乎花錢很多,卻是最節省有效的一種方法。
遊方猜的一點不錯,江湖上秘法傳承大派搜集各類有用的礦物晶,都是用這種方法,沒有誰跑到城中的店鋪裡去碰運氣,這樣既費力又不討好。而松鶴谷向家就有自己的產業,承包了幾處礦山,既開礦掙錢,同時派高手監督挖掘可用的礦物晶,輔助弟子習練風水陣法。
其它的秘法傳承大派誰也沒有向家這麽好的條件,因此松鶴谷向家號稱風水陣法第一。礦物晶並不是郴州獨有的東西,但是羅霄山脈與南嶺山脈交匯處,此類礦物晶的產量最大品質最好,明顯超過其它的地方。
江湖同道想要這種礦物晶,經常都會到向家購買,或者以其它有用的秘法器物交換,自己去找實在太費力了,普通弟子幾乎辦不到,頂尖高手也不屑為之。以前不是沒人在郴州一帶碰運氣四處搜集,收獲卻很小等於自討苦吃,而且來的人一多,市內各店鋪中有用晶石早就被搜刮一空,因此好幾年沒人這麽幹了,今天卻讓遊方揀著個大便宜。
也就是遊方這種無門無派的獨行高手,偏偏體力綿長精力遠勝旁人,神識之精微也堪稱一流,才會傻乎乎的滿郴州城找到這麽多可用晶石,一個下午以神識查驗數萬枚礦物晶。小遊子也有乾傻事的時候,但是難得傻人有傻福。
就算是松鶴谷向家,每年到手的此類晶石也不過數百枚,其中一大半在弟子習練風水陣法時不小心損毀消耗。而遊方買的這一兜子五十多枚晶石,只花了三百多塊,假如拿到各大秘法傳承門派可以換不少好東西,也可以賣一筆重金。有本事的人,從來不怕沒飯吃啊!
此刻的遊方卻不清楚狀況,還在那裡懊喪不已呢——花了一下午時間轉遍全城幾乎神氣耗盡,怎麽才找到這麽點?劉黎很了解徒弟,心裡清楚等自己一離開小遊子會去幹什麽,卻故意沒把話說明白,估計老頭正在心裡偷著樂呢。
遊方懊喪的還有另一件事,他挑了五十多枚晶石,品種很多,包括燕尾雙晶明淨石,燕尾雙晶香花石,水晶黑鎢石,菱鎂石,立方螢石,九九歸一攢簇晶,各色方解晶石,車輪晶石,層解晶石等等,物姓與用途各異。
但其中品質最好、用途最廣的是一枚燕尾雙晶明淨石,只有那對情侶手中的另一枚可以與之相比,他費那麽大勁才找到一枚,同樣的一枚卻被毫無用處的閑人順手買走了,上哪裡說理去呀?
在北湖邊休養調息一夜,仍然體悟劉黎所授的空靈坐忘定境,這一次恢復神氣的效果卻遠不如昨夜,一方面因為遊方連曰來的消耗實在太大了,短時間內誰也架不住這麽反覆折騰。另一方面心境也受環境的影響,他一下午時間神識中感受到那麽多雜亂的物姓,還帶著一大兜各自物姓純粹、彼此卻完全不同的礦物晶放在身邊,很難進入心境空靈狀態。
清晨天色剛剛放亮,遊方就背著一個旅行包、提著一個大旅行袋去了火車站,終於要回廣州了,屠蘇那小丫頭也應該開學了。一想到屠蘇,遊方不禁露出溫柔的笑意,心情也隨之變得放松與舒適。
其實這幾天他的心情一直很不好,且不說連曰勞累沾染戾煞之氣,在鴻彬工業園那種地方遇到那些事情,心情也不可能好,到郴州與師父分別感到莫名的失落,一下午的尋找幾乎再度神氣耗盡,這三天三夜,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是疲憊不堪。
遊方就算是鐵打的,一時半會兒恐怕也緩不過來,只有想到與屠蘇“同居”的那個溫馨小窩,他才會不知不覺中露出微笑。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吃小丫頭做的晚飯,雖然不如血粑勾嘴鴨那麽可口,但感覺卻是最舒適的,再聽她叫一聲遊方哥哥,那是身心最放松的狀態。
他手裡的旅行袋挺大挺沉,帶著透明熟料殼包裝的各色晶石擠在一起還很空,晃一晃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他卻不擔心被江湖同道發現,因為這麽多物姓純粹卻各不相同的東西堆在一起,反而彼此湮滅了外散的氣息,就連遊方自己的神識都不能清晰的分辨。
此時的他還不是很清楚,這哪是一袋子石頭,簡直是滿滿一大袋人民幣啊!假如全換成百元大鈔,塞的滿滿的也夠嗆能裝下。他知道這些東西都很有用,卻沒把它們看得異常貴重,畢竟只是花三百多塊買來的而已。
假如有江湖風門高手知道這一幕,估價會驚訝的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一、兩塊風水秘法礦物晶倒也不算特別珍貴難求,但是這麽多品種與用途各異的晶石,就這麽隨隨便便拎在手裡亂晃悠,真沒見過。這小子也太不拿東西當東西了,唉,不愧是一代地師傳人,瀟灑啊!
在郴州火車站,遊方見到了一對中年夫妻面帶戚容在發傳單,找他們離家出走下落不明的兒子。遊方接了一份傳單,上面的失蹤者是位十七歲的湖南鄉下少年,跟著老鄉到廣東去打工,後來卻不見了,據說是跟著人去做大生意了,有人最後一次看見他是在郴州火車站。
那對夫妻滿面風霜之色,眼神中充滿焦急與近乎茫然的期待,讓人看了十分不忍。遊方曾在林音臉上見過這種神色,但這個失蹤少年的情況顯然和李秋平不太一樣。南方一帶這種“案件”時有發生,屠蘇就曾在廣州火車站差點被人拐跑了,大男孩也有人拐嗎?
是被拐走了、或者進了傳銷窩點、或者加入了犯罪組織、或者出了意外?這些都有可能, 遊方記下了傳單上的內容,假如在行遊江湖中碰巧遇到,就順便幫忙通知一聲吧。
上午十點半左右,遊方回到了康樂園附近的“家”,防盜門沒鎖,伸手就推開了。應該是屠蘇已經回來了,大白天卻忘了鎖門。也許是因為這幾天神識消耗過大,也許是因為一兜子晶石的物姓干擾太強,也許是因為這裡他已經太熟悉了,遊方並沒有以神識查探出什麽異常。
他一推門就興衝衝的喊道:“小丫頭,我回來了!一個人在家,怎麽能忘記鎖門,進來壞人怎麽辦?”
卻沒聽見所期待的那一聲清脆悅耳的“遊方哥哥”,話音剛落,從屠蘇的房間裡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他穿著一件在廣州冬天裡稍微有些厚的棉服,頭髮略顯斑白,氣質很文雅目光中卻帶著審視,很有禮貌的問道:“你就是遊方同學嗎?”
遊方徹底愣住了,然而僅過了半秒鍾就反應過來,趕緊點頭問候道:“屠叔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