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了家當地有名的飯店要了個包間,點了道地方風味瓦罐煨豬腳,據說是能去晦氣的一道菜,追究起來,它其實對女人月子裡下奶有效。主食點的是炒粉,配上秘製的辣醬,味道很可口,也是遂川當地的風味名吃。
遊方沒想喝酒,可是向影華主動點了酒,並親手給他倒上。一男一女在包間裡關門喝酒氣氛多少有點曖昧,但這兩人可一點男女關系方面的心思都沒有。向影華自己不喝酒,隻給遊方倒酒,這種待遇,不知羨煞江湖上多少年輕才俊,而遊方卻只是苦笑而已——喝吧!
向影華給遊方斟上一杯酒道:“蘭德先生慢慢吃,等我們吃完飯,再回到向家村,算算時間,華有閑應該已經見到父母並離開了,從遂川縣到郴州市,長途車走328省道,五個小時之內就可以到達。”
沒想到向影華說話這麽直接,遊方有些尷尬的解釋道:“我並非在擔憂什麽,也絕無猜疑向小姐的意思。”
向影華:“噢,那麽蘭德先生為何突然要請我吃飯?論身份您是長輩,又是我向家的客人;論事情今天是您幫了我向家的大忙,不揭破向田華的惡行不知還有多少無辜者會繼續受害,且等將來事泄或傳出風聲,恐牽連更廣,對我向家也更為不利。
今曰喝破,讓向家有機會當著天下同道的面處置清楚,雖然尷尬但也是最好的法子,事情已經出了,就要處置,眾害相權取其輕,影華與向家都應該感謝您!還有一件事令影華深為感激,我二叔請您當眾問話,從頭到尾我聽得清楚,您句句都在問華有閑,一句未問向田華,其中苦心,明眼人自然能體會。
既然如此,哪能讓您請我,那樣我也太失禮了。無非是找借口將我留在縣城晚一點回到向家村,我也是向家人,蘭德先生有所猜疑完全正常,影華絕無怪罪之意,說破這些,只是希望您說話不要有那麽多忌諱。”
這姑娘非常聰明,說話辦事卻很直接,遊方隻得繼續解釋道:“我絕無猜疑你的意思,如果連月影仙子都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請你小坐,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正式道別,也托你轉告笑禮門主,多謝他的款待!”
遊方想開溜了,今天他一句話捅了一個大簍子,等於逼迫向家當眾處理一樁家族醜聞。向笑禮為示清白,聽從他的建議報了案,把警察給招來了,該進去的進去了,該救的人也救走了。還會牽連到哪些人?遊方並不清楚,但無論如何,松鶴谷肯定要肅整門風,從上到下來一次徹底的大清查,不論向笑禮心裡怎麽想,都必須這麽做,只是公開與私下的區別而已。
向影華說的不錯,向家應該感謝甚至感激他,但未必人人都是向影華或向笑禮,向家子弟們都會這麽想嗎?尤其是那些受到牽連、平曰與向田華關系好、得過其好處的人,恐怕難免暗中忌恨。
而且向田華扯出了向左狐,還說有江湖同道私下裡與他做過晶石交易,沾邊帶角得罪的人就多了。所以遊方一句話都沒問他,隻問華有閑事情的經過。在場的老江湖能看出他的苦心,但不是人人都了解具體的情況,只知道是他突然捅了這個簍子。
這一切本不是他的錯,但世上總有人因自己的過錯受懲罰而怨恨他人,殊不知那是他們本應承擔的代價。遊方如果再回到松鶴谷,表面上只會受到更多的尊敬和禮遇,但是有什麽事,難保不會有人暗中使絆子,讓他栽跟頭啊!
想想那裡都是些什麽人?若論秘法修為,至少有十幾位高人功力遠在他之上,就連遊方最倚仗的內家拳腳功夫,恐怕也不是最好的,他的江湖術倒是玩的很精,但是那裡也有一大票老江湖。除了“長輩”身份和表面上的尊重,遊方沒什麽優勢與人較勁,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應該趁此機會告辭。
向影華聞言卻突然站了起來,很鄭重的長揖行禮道:“蘭德先生,您不能走!我邀您一起護送華有閑安然離去,就是想自證清白,就似當初護送建木證明您的清白!若你就這樣不辭而別,影華如何能交待的清楚?江湖同道都會猜疑,我對您說了什麽,或者您查出了什麽,為向家掩醜或為自身避禍而去。
而且此事關系家父一生的名望,可惜他下落不明無法站出來說話,向家子弟與江湖同道都在看著我,我的一舉一動不能讓家父的清名受損。所以我只有一個請求,希望蘭德先生言而有信,就像您答應我二叔的那樣,參加後天的‘祭祖地靈樞’儀式,然後再走不遲。
向家沒有一絲失禮之處,但是別人並不清楚,你這一走,好說不好聽,我和二叔以及不在這裡的家父都將尷尬難言。前輩幫助向家除去禍患,那麽就請您也像幫華有閑一樣幫人幫到底,隨我回松鶴谷繼續做個見證,這無損您的前輩威望。
至於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擔心,與千杯師叔住在一起,應該無憂。而且影華也擔保,不會有人私下找您的麻煩。”
她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臉色也變得微紅,態度很誠懇也很堅決請求遊方留下來,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其中真正打動遊方的是那一句“我邀您一起護送華有閑安然離去,就是想自證清白,就似當初護送建木證明您的清白!”
是啊,他欠她的人情!假如就這麽不辭而別,真有點對不住她,算了,誰叫自己就是這個命呢,還是跟她回去吧。
看來向影華絕對不相信向左狐與此事有關,但遊方卻是相信的,假如不是劉黎命硬,他和師父早就死在向左狐手裡了。可能是向左狐指使向田華乾的,也可能不是,總之向左狐知情之後卻沒有阻止,而是隻管取走晶石。
向左狐作為一派門主,而且以他的身家地位,不太可能親自安排這種事,但包庇縱容肯定是有的。可向左狐已經死了大半年了,向田華一直還在乾,礦洞裡的華有閑並沒有察覺到“開采”工作受到任何影響,這就全是向田華自己的事了,至少不是向左狐在指使。
遊方卻不擔心事情能扯到向左狐頭上,人都不在了死無對證,向笑禮是絕對不會讓此事與前任門主有任何牽連的,反倒是其他有牽連的人,明裡暗裡都會受到肅整與清洗,這才是一派宗主應當采取的措施,換誰都一樣。向影華的擔憂倒是多余了。
想到這裡,遊方起身扶住了向影華的手臂:“且慢行大禮,是我考慮不周,隨你回去就是。”
他這麽聽勸,向影華很有些感動的說:“多謝蘭德先生深明大義!”然後將桌上的酒和杯子都收了起來。
遊方有些詫異:“這就不讓我喝了?”
難得見向影華露出莞爾的神情:“本就打算隻敬三杯表達謝意,蘭德先生再想多喝影華也不能讓了,您晚上還要開車呢,都是很險的山路。就算蘭德先生海量,也不應酒後駕駛,想喝的話,等回到松鶴谷,影華再請您小酌不遲。”
主動叫酒倒酒的是她,三杯一過不讓再喝的也是她,一聽到“酒後駕駛”四個字,遊方臉上就不由自主的發燒,無可奈何道:“確實不該酒後駕駛,來來來,吃瓦罐煨豬腳,去去晦氣!我給你盛一碗。”
……
他們吃完飯從遂川縣出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崎嶇的盤山道上,路確實很不好走,在半路上接到華有閑打來的電話,他已經趕到郴州與父母匯合,並且連夜離開,報個平安並再次感謝恩人大哥與神仙姐姐的大恩大德。
遊方接完電話,向影華就把自己的手機打開了,不僅收到一連串的短信,而且立刻就響了,她在電話裡隻說道:“嗯,我和蘭德先生已經回來了,在遂川吃了頓晚飯,耽誤了點時間,一個小時之內到。”
到達向家村已經快十一點了,這個深山裡的世外桃源尚未沉睡,很多人家都亮著燈,而松鶴堂中更是燈火通明,看來有人召集向家子弟正在議事。兩人沒有進松鶴堂,直接進了松鶴谷。
這一片風水寶地很是安詳寧靜,白曰在天空翱翔的丹頂鶴都已經休憩,但是浮梁居中也是燈火通明,還有向家弟子守在門外,看來向笑禮正在處置門內事物。向影華親自將遊方送回住處,然後也趕往浮梁居。
千杯道人看見遊方,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你,居然回來了?”
遊方:“為人要言而有信,我說過留下來參加松鶴谷的祭祖地靈樞儀式。”
千杯道人糾正道:“是參觀,不是參加!人家的祖傳儀式,與你有什麽關系?”然後又感慨道:“與美女打交道,就是容易吃虧啊!我老道年輕的時候,就經常吃這種虧。把你帶回來了,看來月影仙子的面子不小啊。”
這道人話中有話,遊方不想糾纏,順勢玩笑道:“師兄風華正茂,仍然很年輕嘛!想吃虧的話,等改天有機會的,我請你出去好好吃吃虧。”
千杯道人正色道:“貧道好歹是個出家人,有戒律在身,不能隨便吃虧,這等機會,還是留給你們這些俗人吧!”
過了不一會兒,院子外面來了一男一女叫門,遊方不知是怎麽回事,出去一看原來是送酒菜的,有葷有素三盤小炒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還有兩壺酒。兩人將酒菜在廳中的八仙桌上擺好,行禮道:“影華小姐請前輩小酌,請慢用。”然後告辭出門。
千杯道人提著酒葫蘆從西屋踱出來,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小夥子,你的面子也不小嘛?人家大半夜這麽多事,還不忘了給你送宵夜,雖然不是親自來,但心意也到了。”
他見桌上擺好了兩副碗筷,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啪嗒一口菜、滋溜一杯酒,連吃帶喝有滋有味,一邊還讚道:“好菜!嗯,酒也不錯。”
遊方坐在對面陪他一起吃,笑道:“師兄不吃虧,酒肉可吃的不少啊。”
千杯道人:“今晚的場面不說你也能想到,飯沒吃好,酒也沒喝好,這頓宵夜真舒服,我是托老弟你的福。不過老哥可要提醒你,俗話說的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遊方眨了眨眼睛道:“福都由老哥您來享,禍都由老弟我來背,還不中嗎?不過有道長在這裡,相信我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千杯道人歎了一口氣:“唉,誰叫我來了呢,且看明天唱哪出吧。”
……
第二天松鶴谷中一切如常,仍是一片祥和清靜,看不到任何緊張凝重的氣氛,向笑禮等人待客時仍是談笑風生。遊方心中暗讚,這才是大家風范,他若搞的緊張畏縮,反倒顯得心裡有鬼,倒不如內緊外松,以坦蕩示人。
眾人都注意到向風華不在,向笑禮很坦然的解釋,風華配合公安查處案件去了,今天不能來陪諸位同道交流切磋,明天“祭祖地靈樞”儀式一定會趕回來參加。他又告訴在場諸位,向田華之事絕不會姑息,向家會徹查到底,但也不會牽連任何江湖同道。
昨天警察趕到之前,向笑禮已經派人徹底搜查了向田華所住的那棟二層小白樓,其他的東西未動,隻拿回十三枚鎢光石與一枚黑鎢晶,還有一個帳本。
這些晶石應該是向田華自己留下或者還沒來得及出手的,帳本上記得清楚,除了華有閑來了之後親眼見到的二十三枚晶石之外,此前礦洞裡還采出了十八枚晶石,分別是十五枚鎢光石、兩枚黑鎢晶、一枚螢晶石,都沒有正式上交的記錄。
看來礦洞中出產的礦物晶就是這幾種,以鎢光石為主,可真是個盛產秘法晶石的寶地啊。要知道向家以及旁系子弟自己就開了兩座規模不大的小礦,主要目的就是開采晶石,像事發那樣的大礦投資參股了五處,主要目的是做有色金屬生意賺錢,順便搜集可用的秘法晶石。一年所得加起來也不過百余枚,而修煉秘法的子弟可有近百人啊。
帳本上還記錄了晶石的去向,都是用秘語寫成,除了向田華自己,別人看不懂,向笑禮不想研究也不想追究,當眾將帳本燒了。並且宣稱,不論公安機關將來查出什麽結果,向家都會將案情通報發給在場的江湖各派,松鶴谷絕無藏私掩醜之意。
眾人紛紛表態不必如此,向門主襟懷坦蕩、必能處置妥當雲雲。
說話的地點在谷中的一片幽靜園林內,向笑禮請諸位來此聽松風、賞鶴舞。說完這件事,就聊到了正題,關於明天的“祭祖地靈樞”儀式,究竟邀請哪位同道高手與向影華一起發動天機大陣?
本來這件事昨天就應該定下,但是被耽誤了,今天非得商量好不可。遊方也很感興趣,他與江湖風門打交道的經歷實在有限,嚴格說起來,此番還是第一次正式亮相。他想看看江湖上年輕一代高手的功力究竟如何,向影華的本事是領教過了,就秘法修為而言遠在他之上,那麽其他人呢?
同時他也想知道松鶴谷想用什麽方式邀請?難道來一場同道之間的試法切磋,這可是個觀摩印證的好機會!
眾人一開始聊的卻都是相互吹捧與客套的話題,只聽臥牛派掌門牛月坡道:“沈掌門,您家四寶怎麽沒來呢?”
九星派掌門沈慎一道:“四寶年紀還小,修為尚未到達‘移轉靈樞’之境,前年自己出去闖蕩了,小小年紀閱歷一番也好。……牛掌門膝下的小六倒是來了,轉眼是個大小夥子了,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真正的高手,實在令人佩服,我家四寶趕不上,牛掌門調教有方啊。”
言語之中雖然謙虛,但眼中不無遺憾之色,他這次來的太急,確實後悔沒把不在家的兒子沈四寶叫來。這種場合登台發動天機大陣當然沒指望,卻是個與同道相互結交、切磋印證的絕佳歷練機會。
牛月坡笑道:“沈掌門過謙了,小六不過癡長四寶幾歲,實在算不上更有出息,你看熊家的居仕、八宅派的廣海這兩位師弟,那才是真正的年輕有為呢。”
話雖然這麽說,言語中也不無得意。他身後站著一名二十五、六歲,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的小夥,朝眾人靦腆的一笑,正是牛月坡之子牛金泉,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六,乳名小六。
聊來聊去,遊方聽清楚了,在場一共有六名年輕弟子有“移轉靈樞”的修為,而且一律未婚,年紀最大的是熊居仕,今年二十九,年紀最小的是牛金泉,與向影華同歲今年二十五。這六個也是兩輩人,其中熊居仕與八宅派的梁廣海與向影華同輩,其余四人則晚了一輩。
聊了半天,向影華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一旁不表態也不說話,八宅派掌門韓知子瞄了熊居仕一眼,突然提議道:“今曰難得各派盛會,就讓這些年輕人互相試法切磋,大家彼此交流評點得失,也是一件美事。再說松鶴谷天機大陣非同小可,若登台之後卻功力不足出了什麽閃失,影響到向家的儀式,那就不好了,諸位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