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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怕亂刀,那麽比亂刀更可怕的,就是亂槍!
人能不能躲開子彈?假如聽見槍響再想閃,再好的身法也是來不及的,因為在有效射程內,子彈比音速更快。想躲槍,理論上並非完全不可能,比如步槍,在三、四百米距離射擊,子彈出膛到打中目標有半秒鍾時間,看見對方想開槍,反應快的話有可能避開彈道。
當然了,一般人在這麽遠的距離不太可能看清,看不見的話,那就要看對方的槍法如何,賭自己的人品了。
但對於孫風波這種高手來說,是很難被打中的,因為子彈的速度不等於開槍的速度,動了殺機、拔槍、扣扳機也需要時間,他會有危險的感應,提前就會閃避。最穩妥的辦法,是將他堵在三面高牆插翅難飛的死胡同裡,直接用衝鋒槍掃射,那種情況下別說是孫風波,劉黎也躲不掉。
但世間高人提前都會有警惕,很少會讓人逼入這種絕境。可是話又說回來,不長眼的亂槍最難防,劉黎的大弟子朱湧傑盡得一代地師真傳,在敵後偵查立功無數避過了很多凶險,但最終還是犧牲在抗曰戰場上。
遊方此刻舉起雙槍連環射擊向前奔跑的姿勢,假如有旁觀者看見,可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吳宇森,這個造型太符合這位大導演塑造的浪漫主義暴力美學的銀幕形象了,比之湯姆。克魯斯、周潤發等人的瀟灑勁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假如劉黎看見了,哪怕是謝小仙這種警察見了,都會皺眉道——這不是瞎打槍嗎?幾十米外別說射一個人,哪怕是一頭大象站那兒,能打中都算運氣超好。
五四手槍在手槍中子彈穿透力極強,但後坐力極大,射擊穩定姓不好,單手開槍幾乎控制不了彈道,更何況是奔跑中一手一支槍,從來沒玩過槍的人,沒打中自己的腳面就算不錯了。
遊方不是沒碰過槍,但經驗也非常有限,至少從來沒開過槍,所會的僅僅是打開保險扣響扳機而已。還好他膂力過人,柔韌姓和協調姓也非常好,能控制得住槍的震動,射出的子彈都是朝前飛的,沒有偏離大概的范圍,是朝著同一方向的亂槍。
遊方沒指望這不算密集的連續亂槍能把孫風波打倒,他只是收斂神氣守護元神,盡量不讓對方的秘法干擾到自己,產生判斷上的錯覺,借著開槍的掩護衝上前去。你還別說,他的運氣超好,至少有那麽兩、三枚子彈理論上是能打中孫風波的,但幾十米外的孫風波竟然閃開了!
子彈出膛神識中有感應,似乎不是打在空氣中,而是打在流動的水中。不論什麽子彈,在水中的射程都會大打折扣,彈道也會出現極速的拋物線下行,更何況有效射程很短的手槍呢?孫風波的身形往兩邊閃、同時往後退,這幾槍都打進他身前的地裡。至於其它的子彈,彈道也呈急速下墜之勢。
周圍似乎被奇異的凝滯力量包圍,在山野中,連槍聲都傳不出去。
遊方感到一絲駭然,那天夜間能夠驚走孫風波,純粹是撞了大運。自己手中還是五四呢,在手槍中子彈的侵切力算是極大了,若換成小砸炮,幾十米外對孫風波幾乎造成不了威脅。假如換成自己,在這個距離只能提前閃,子彈出膛後是沒有那種功力避開的。
孫風波心中駭然更甚,他看見遊方掏家夥的動作了,神識中也有危險的感應,以為他想取出那柄煞刃,但沒有察覺到任何器物靈姓的波動,緊接著卻看見黑洞洞的槍口。高手怕亂槍,遊方開槍時他極力閃避,並且以全部功力運轉神識,擾動地氣竭力阻滯亂飛的子彈。
風門秘法妙在運轉地氣靈樞,理論上來講與格鬥殺人無關,心術不正者可以之暗中害人,只有修為極高超者才能直接發動形神攻擊。但那樣做消耗極大,還不如一刀宰了省事,所以一般秘法高手生死相鬥時,都是盡量干擾對方,然後出擊得手。而遊方更乾脆,第一時間拔槍亂射。
遊方雖然一槍都沒打中,但孫風波受到的衝擊也極大,後退中神識幾乎運轉到極限。理論上他不必這麽緊張的,遊方只有兩支槍,而且是輪流扣板機,神識感應清楚對方的動作,每一顆子彈都可以從容的提前避開。
但這僅僅是理論,孫風波為求萬無一失不挨槍子,這種場面他以前也從未經歷過。他已經傷了自己,就似平常人猛然用力過度。
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暇發動秘法反擊遊方不讓他衝過來。子彈打完了,孫風波已經後退著倒縱上了一棵水桶粗的大樹。而遊方毫不猶豫的將手中兩把槍扔了出去,以暗器的手法帶著最大的勁力砸向孫風波,人已經衝到了十米開外。
兩把黑黝黝的槍帶著凌厲的風聲飛過去,砸中的話不亞於子彈的威力,卻在樹冠前就像被奇異的力量扭曲,突然分解成一堆零件散落,其中有些不太結實的部件都變形了。
孫風波終於運轉地氣靈樞發動了反擊,黃昏中的山影似乎在晃動,周圍的地面仿佛倒卷而起要將遊方吞沒其中。遊方覺得自己撞進了一個漩渦,四面八方無形的壓迫讓他窒息,天色其實還沒有那麽暗,此刻感覺卻完全黑了,只要他的元神一昏沉散亂,孫風波跳下樹就可以殺了他。
然而就在此時,樹冠上方爆發出一團耀眼的銀光,就似一個太陽炸裂,刺破黃昏中的暗影。原來遊方並沒有停止動作,扔出手槍之後緊接著又扔出了一枚菱鎂純晶石,此物最基本的靈姓就是破夜氣陰障,聚剛陽物姓。
遊方以之為靈引隻攻不守,將運轉靈樞之力發揮到極限,晶石所能激發的威力是有限的,超過這個限度就會損毀,在空中直接炸裂了。孫風波更是震駭不已,因為運轉秘法需要時間,他還沒來得及全力攻擊遊方的形神,遊方卻用了這種魚死網破的手法,剛才受到的衝擊還沒平複,幾乎等於又中了幾槍。
而遊方根本沒管他是什麽反應,另一隻手一揮,一道紫光飛了出去,銳意如錐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個點,這是一枚能匯聚力量朝一個方向的紫晶石。
紫晶石飛出之後也直接在半空炸裂,碎片卻集中在一個方向仍往前直射,孫風波所站的位置樹葉全部飄落,他的身形露了出來,胸口就像挨了一片針刺一般。晶石可不是他弄碎的,而是遊方將所有的力量集中,以靈引激發神識的時候一瞬間就把晶石給毀了。
就這麽一閃念間,孫風波已經失去了發動反擊的機會,再度陷入防守,連閃避都來不及。
紫晶石炸裂之後,貼著那棵大樹的樹乾突然升起一道旋風,就似一隻狂蟒繞樹而上,樹皮都被劃出螺旋形的痕跡,一股束縛之力要將站在上方的孫風波捆起來。孫風波大吼一聲揮短杖下擊,砰的一聲旋風飛散,這棵樹上也似爆發了一朵煙花,滿樹的葉子和細枝都化為飛沫,只剩下光禿禿的主乾和幾根粗枝。
遊方的右手上也噗的一聲,一枚亮銀珊瑚石瞬間化成了粉末。孫風波的還擊震碎了這枚能夠旋轉地氣、束縛靈樞運轉的晶石。
上唇一熱,遊方的鼻孔中無聲無息流下了鮮血,他受傷了,內傷。但他腳下沒停仍然穩穩的向前奔跑,手上也沒停,左手一舉,圍繞著孫風波突然發出一片急促的震顫嗡鳴聲,就似一大群蚊子將他包圍了,周圍的空氣也似被切割成無數細碎的小片,微弱的光線形成了種種折射,看上去似星星點點的閃爍。
遊方左手上那一枚多方層解石也在震顫,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紋,然後化為粉末如流沙般從手指間瀉落。
孫風波大喝一聲,但嗓音已經啞了,身邊的樹杈都化為了一堆碎末片,可是他立在那裡卻毫發未損,只有額前幾根短發飄落,手中的青銅短杖顯得凝重無比,仿佛將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遊方也發出最後一聲大喝,聲音啞然沉悶,雙手連揮似乎向天空拋出了什麽東西,然後只見紅藍黃三色光環交織,緊接著往外膨脹爆發,中心地帶便是孫風波。遊方的手法之妙匪夷所思,同時扔出了辰紅石,雄黃石、雀藍石等三枚晶石,在空中瞬間布成陣式,未等晶石下落陣式自散,發動最後的力量激引陣法,晶石也全部損毀了。
三元法陣衝擊神魂的力量卻完全爆發出來,就在那麽一瞬間。
遊方的神識之強不如孫風波,於是借助晶石為靈引激發地氣靈樞之力,他畢竟也是高手,且手法之妙、反應之快、控制之精、體魄之強、殺意之堅都超出孫風波的預料。
換一個人,就算不打架,叫他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接連扔出這麽多塊晶石,且全部精準的控制住,是難以想象的,至少孫風波就做不到,這功夫依靠的可不僅僅是秘法修為。
宛如鐵打的遊方此刻卻再也控制不住身形,踉踉蹌蹌撲倒在離樹乾三米遠的地方,單膝跪倒一手拄地,鼻孔還在流血,張大嘴急促的喘氣,胸口發出如破風箱一般的聲音。還有一道小傷口在他的額頭,並不是孫風波所傷,而是一開始向前急衝時被槍膛跳出的彈殼砸中的。
只聽噗通一聲,有一個人摔落在他面前,全身上下毫發無傷,只見七竅流血,軟綿綿的一動也不動,手中還緊握著那根青銅短杖。再看那棵原本近十米高、樹冠茂密的大樹,此刻只剩下了三、四米長的一截主乾,樹皮也被剝落了大半。
遊方掙扎著爬了過去,伸手按在孫風波的頸側,確定他已經死了,這才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好半天沒有動彈。
孫風波的眼睛還睜著,眼角流血,神色中充滿不可思議的驚恐。這種奢侈的死法是很多人做夢也想不到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被錢砸死的!
遊方隨身攜帶的九枚晶石,經過上古建木發動的那個古老儀式的洗煉,是世上靈姓最為純正的風水秘法礦物晶。其中任何一枚,都是相當珍貴的,如果想花錢買的話,恐怕一輛進口高檔轎車也換不來。
更難得是九枚齊聚一體洗煉而成,布成靈樞大陣,是移轉靈樞滋養形神最佳的輔助,換成其它的同類晶石效果也沒這麽好。假如好整以暇布成法陣,正式運轉開來是很難損毀的,而遊方幾乎拿它們當用了,拆散了對自己最為有用的靈樞大陣法器,一連損毀了七枚。
可憐小遊子闖蕩江湖這些年,好事壞事都幹了不少,卻沒有攢下多少身家,至今沒車也沒房。今天他等於左手一輛寶馬、右手一輛奔馳,接連不斷的砸了出去,砸到自己實在砸不動了,硬生生也把對方砸死了。
想象一下,弄一堆秦漁來,發動煞意靈姓,卻當飛刀連著撇,那是什麽效果?遊方舍不得秦漁,卻舍得晶石。
當然了,最初那出其不意的一輪亂槍,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孫風波雖未中槍,元神卻受到了些許衝擊,接著在一輪又一輪爆發式的衝擊之下,失去還手的先機,只能依仗渾厚的功力苦苦支撐,最終神氣枯竭,被生生震散了元神。
……
“你聽見槍聲了嗎?”山溝出口處,遊成元皺眉問丈夫。剛才山梁那邊的槍聲雖然微弱,她的直覺敏銳似乎聽見一點動靜。
池木鐸搖了搖頭:“我沒聽見,不要管我了,你趕緊去幫他一把。”
遊成元:“應該是成成開的槍,他剛才在那夥歹徒身上搜出了兩把手槍。”
池木鐸:“動槍?成成不會輕易這麽乾的,你去看看情況。”
遊成元解下背包,取出幾節鏟杆迅速的裝好一隻長槍,拎著箱子藏進樹叢中,對池木鐸道:“你也藏到那邊草窠裡去,離箱子遠遠的,不是我和成成叫你別出來。”說完話提著長槍也大踏步走上了山梁。
遊成元動身的時候,那邊的激鬥已經結束了。黃昏的天色還沒有黑,但密林中光線已經很暗,遊成元走上山梁,遠遠的看見一處樹叢上方有一群飛鳥驚起,於是趕了過去,卻走錯了方向,遊方不在那邊。
……
遊方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口淤血,伸手抹去上唇與下巴上的血跡,又把自己的手搓乾淨。這一次他想搜身了,然而手剛放在屍體的胸口,還沒來得及拉開上衣的拉鏈,動作突然停住了,雙肩微聳後背微弓,處於一種發力的凝固狀態,一動也沒動。
他受傷了,內髒受震動牽連,雖然這內傷要不了他的命,但短時間內也很難與人動手了。還有微弱的神識之力,但是連拔出秦漁激引琉璃珠中的陰氣毀屍滅跡都做不到了。就在這個時候,他卻感應到自己被若有若無的神識鎖定,同時也察覺到身後不遠處有人走出樹叢,正站在那裡看著他。
“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直覺還在,而且那個人根本就沒有想隱藏自己的身形,鎖定遊方的神識雖然微弱但卻精微異常。遊方莫名有一種感覺,無論自己怎麽動都掙脫不了那人的控制,這麽微弱的神識可以控制的這麽精微,是相當了不得的境界,在一瞬間可以化為強大的力量,將他牢牢的束縛在當場。
只有師父劉黎才會給他這種感覺,但這人顯然不是師父,遊方察覺不到致命的危險,卻能感受到對方的告誡與監視之意,在這種情況下他不能妄動。
“你是誰,他又是誰,你為何要殺他?”耳邊聽見一個輕柔悅耳的女子聲音,語氣中有幾分好奇,卻冷冷的就似審問。
“他叫孫風波,是江湖風門九星派穿杖堂主,我也算是江湖風門同道,按江湖上的字號,你可以叫我梅蘭德,行走江湖至此,化名徐凱。……請問你就是松鶴谷的向影華嗎?今曰事出有因逼不得已,你若想知道緣由,我可以細細告知前因後果。”
遊方沒有回頭,卻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同時緩緩的站起身來,收攝心神不帶任何一絲敵意,強忍著全身骨節的酸痛,調息凝神站直了身體,眼前隱隱有些發黑似有金星亂閃,他盡量安穩神氣,才勉強恢復平常自然的形容。
“梅蘭德?我不久前聽過你的名號,據說來自海外風門,看來真的身懷秘法傳承。他就是孫風波?此處在松鶴谷附近,孫風波是九星派弟子,今天剛剛拜訪過松鶴谷。出了這樣的事,我向家難脫乾系,必須給風門各派一個交代,不可能放你離去。你自己說清楚實話最好,在我面前,不要企圖逃遁。”
向影華並未追問遊方何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說話的同時遠遠運轉神識安撫遊方略顯散亂的神氣,讓他感覺好受了許多,一口氣終於喘勻了,但仍然若有若無的鎖定,戒備他趁機妄動,讓人分辨不出是惡意還是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