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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女人的直覺,齊箬雪覺得東西可能就是“他”送來的,不知道為何突然心又跳的好亂,趕緊道:“我去前台簽收,你忙自己的事情吧!”然後在吳琳琳詫異的目光中,轉身匆匆去了。
來者當然不是梅蘭德,而是快遞公司的送貨員,齊箬雪暗自松了一口氣,卻又莫名感到一絲失望。但是看見快遞郵單上的字跡,她又覺得呼吸不太均勻,微微有點喘息,收了小包裹趕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才定下心神,就似偷了什麽東西害怕被人發現一般。
她的直覺一點沒錯,這就是梅蘭德送來的禮物,裝在一個小紙盒中,外面還用五色絲線打了一個燕尾雙飛結,只有手心那麽大,異常的精巧別致。
要想將紙盒打開,就得將這個結解開或剪斷,齊箬雪迫不及待想知道裡面是什麽,卻又舍不得弄壞這個結,用文具刀小心的裁開紙盒的邊緣,將這個結連著系住紙盒的絲線摘了下來,掛在了面前的台燈上。
紙盒裡有一塊很漂亮的礦物晶,裝在透明的有機玻璃保護罩中,下面還壓著一個白色的信封。將礦物晶取出放在桌上,她拿起了信封,就是她裝支票留給梅蘭德的那一個。這麽做是他的老習慣了,記得去年在流花湖公園被他“非禮”,自己也留下了一個裝錢的信封,第二天他寫來一封親筆信,就裝在那個信封裡。
難道這裡面又是一封“道歉”的信?齊箬雪隨即發現它還真是一封信,而且就寫在信封的另一面,分為上下兩段,第一段字跡較大,竟然是用女人的眉筆寫的——
“這筆錢,我已經不想賺,如果不好處理,就幫我把它捐了吧。很抱歉,最後還要麻煩你這麽一件事!——梅蘭德。”
下面一段是用鉛筆寫的,字跡很小很整齊——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斯為憾事!
這枚燕尾雙晶香花石,能匯聚含情生發朝氣環繞,洗濾衰頹雜擾,且與箬雪之質相合共鳴,有駐顏之神效。箬雪身心氣質如一,此石之效長隨。
行走時隨身相攜,常至身心俱感輕靈之地,其效更佳。安坐時可置於身後三尺之處,其高與心相齊,入睡時置於床頭即可,心舒為宜不必強拘。
這次沒有騙你,我真的是風水大師。”
假如這封信的內容是真的,那麽這樣一件禮物,簡直可以點中世上所有女子的死穴。遊方說的也不是假的,這枚晶石真的有效,尤其對齊箬雪的效果特別明顯。它當然不可能是神話傳說中的九轉紫金丹,但至少不比在任何一家美容院常年做保養的效果差,至於有效到什麽程度,連遊方自己也說不清。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常年在某些地方生活的人,出落的總是比較水靈,神采自然而然保養的非常好,這與空氣、水質、氣候、飲食等諸多環境因素有關,遊方當然不可能用一枚晶石完全複製這種環境,但運用的是類似的原理。
更特別之處,此晶石經過遊方的神識凝煉,增添了一種靈姓,恰好與齊箬雪的神氣相合,在環境中有一種天然的共鳴,對她的效用特別明顯。但假如齊箬雪今後心姓大變,不再是此時的她,這枚晶石本身依然有效,但會失去對齊箬雪獨特的神效。所以遊方才會說:“箬雪身心氣質如一,此石之效長隨。”
……
遊方怎會弄出這麽一枚晶石來?情況非常偶然!是勘破“移轉靈樞”境界的福至心靈,他當時沒有用那幅畫卷去收攝山川地氣,而是用這枚晶石凝煉了獨特的效用,這枚小小的晶石就是送給齊箬雪的如畫山水,看不見,所賦予的靈姓卻存在。
如果劉黎看見這枚晶石,就能意識到徒弟已經勘破“神識凝煉,移轉靈樞”的境界,同時也會歎息一聲:“這小子泡妞,真舍得下血本啊!同樣的功夫與機緣,完全可以煉製成對風水秘法大有神效的器物,怎麽搞出一件對自己幾乎無用的東西來?”
但是話又說回來,不如此,恐怕也不會有所證悟,獨特的機緣很難得。此時的遊方已然神氣耗盡,一絲神識皆無法運用,從風水秘法的角度,幾乎和普通人差不多。
他以燕尾雙晶香花石為靈引,行走坐立中發動煉境心法,兩天兩夜未曾停歇,神氣耗盡之時,堪堪化境成功,差一點就前功盡棄。白雲山中回首,豁然開朗,他醒悟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邁過“煉境”的門檻,暗道一聲僥幸。
行遊煉境如輕歌慢舞,但是兩天兩夜輕歌不走一個音、慢舞不踏錯一步,確實僥幸!看著手中這枚晶石,假如讓他刻意煉製同樣的一枚,也很難再成功。雖然已經掌握煉境入化之道,就像學會了作畫,卻很難再重複一幅靈感泉湧時創作的作品。
……
齊箬雪看著這封“信”惘然出神。第一段文字是用眉筆寫的,她臥室床頭櫃中就有同樣顏色的眉筆,看來梅蘭德當時就寫了,本想將信封留下,卻改變念頭又帶走了,隨著這份特殊的禮物一起送回來。
她那天早上看似冷靜,其實心裡就像有兩隻小兔子在亂跳,現在回想起來,將支票放在床頭櫃上的舉動,配合當時的情景,實在有點不對勁,人家會怎麽想?她不禁在心中想象後來的場景:梅蘭德下了床,打開信封看見了支票,眉頭緊鎖從抽屜裡找出一支眉筆,伏在桌邊寫信。他當時還是赤身[*],健碩的身軀就似完美的雕塑……
想到這裡她的臉突然紅透了,身體內竟有些發熱發緊,咳嗽一聲才回過神來,打開信封看見了那張被退還的支票,一時不知所措。
想了半天,她打開抽屜又取出了一封信,同樣工整的宋代工藝書體寫成,最後一句是“齊小姐妙齡貌美、身份嬌貴,勿再行昨夜輕身涉險之舉。”這是他半年前寫給她的,齊箬雪還一直留著,她又將兩封信反覆看了很多遍,這才連那張支票一起小心的收好。
桌上放著那枚精美的晶石,齊箬雪有些不敢相信梅蘭德的話,但在潛意識中,寧願選擇相信。回頭看一眼,身後沿牆擺著一排玻璃門栗色實木文件櫃,離她的後背正好一米左右,櫃中有很多格,裡面放著不少文件夾還有各種陳設工藝品。
齊箬雪站起身來,將正對自己身後的那一格文件櫃清空了,將那枚燕尾雙晶香花石單獨放了進去,位置恰好在她坐下時與心相齊。——遊方那封信,按江湖門道講,是典型的“尖”、“裡”並用。
……
遊方在暗中遠看著齊箬雪出來,親自簽收了那個小包裹,他才離開了亨銘大廈。此時的他不僅僅是神氣耗盡,而且施展秘法過度幾乎超出極限,再也無法動用一絲神識,若是一柄劍的話,就相當於空有靈姓卻無從發揮,自從習練秘法以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遭遇。
秦漁靈姓受損,遊方以心神養劍休複,而他自己這種狀況,單純依靠行功內養恢復起來太慢了,原先的功力還有損失的可能,需要借助外界地氣靈樞滋養。看來還是要去各地走走,閱歷天下山川,感應地氣運轉,勘察地理脈絡,匯聚天地靈氣相助修煉形神,不僅能更快、更好的恢復,還能使功力漸深。
境界有了,就要看功力與經驗了,也罷,回家收拾行李吧!
上街買了點東西回到家中,簡單收拾好行裝,除了一個雙肩背包,重要的東西都隨身攜帶——秦漁在腰間、畫卷在袖中。
那麽多晶石當然不能都帶著,遊方挑選了十八枚,剩下的仍然放在床下。他嫌原先的包裝太佔地方,都拆開了用面紗裹好,其中九枚放進旅行包。包中除了換洗衣服之外,還有那張在潘家園專門給秦漁弄的工藝品收藏鑒定證書,免得帶著管制刀具碰到意外的麻煩。(注:詳見本書三十四章。)
至於另外九枚晶石,遊方藏在身上,反正冬天外套比較厚、兜也比較多,而且遊方還在外套上做了點小文章,自己掏縫了幾個小兜,試了試,每一枚晶石都可以很方便的取用。這些細節上的小習慣在平時可能顯得多余且麻煩,但遊方行事一向準備的如此“周到”。
此時的他還不清楚,這件外套將來會救他一條小命。
雖然暫時無法運用神識,但遊方並沒有太多的擔憂,身心其他方面沒受影響,他仍然是一位內家功夫高手,且擁有“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敏銳直覺,更重要的是,他本就是小遊子,何懼走江湖?
出門時才想起兩天兩夜沒開手機了,不知道會有什麽事,也該給陳軍打聲招呼,剛一開機就收到一條短信,竟然是姐姐遊成元發來的:“我在廣州,你姐夫找到陰界土了,有空趕緊聯系我!”
遊方吃了一驚,趕緊撥通了電話:“姐,你到廣州啦?不好意思,我前兩天出門辦事沒開機,你在哪裡,我馬上就去找你!……什麽,你已經退房要走,打算坐火車去郴州?……太巧了,我去火車站找你,一起走。……你直接去火車站買兩張票就行,我很快就到,沒什麽好收拾的。”
過年時剛剛在白馬驛見面沒多久,姐弟倆又在廣州火車站會合了,一見面遊方就笑道:“姐,你不是考古隊員嗎,啥時候成搬運工了,這兩個包有一百好幾十斤吧?”
遊成元:“少耍貧嘴,找你兩天都不開機,現在才來!幫我提著。”說著話將手中那個鼓囊囊的大包遞給了遊方。
遊方單手掂了掂,至少有六十多斤啊,問道:“你到廣州來幹什麽了,什麽東西這麽沉?”
遊成元:“工作隊的探測儀壞了,到廣州買個配件。”
遊方很好奇的將包鏈打開一小縫,驚訝道:“什麽考古儀器啊,用這種配件?全是好吃的,還有各種調料!難道要開野餐會?”
遊成元解釋道:“噢,順便給你姐夫買點吃的改善夥食,野外發掘工作太辛苦,經常吃不好也休息不好。”
遊方又問:“你背的是配件吧,挺沉啊?”
遊成元:“這是一套洛陽鏟,配件在吃的底下,只有電池那麽大。”
遊方看了看手中那個碩大的旅行包,有點哭笑不得:“姐,你至於嗎?究竟在什麽地方搞發掘,連吃的都買不到,需要從廣州帶這麽多?郴州我去過呀,不是南極洲。”
遊成元:“可不是在郴州市區,遠著呢!山裡面工作條件苦,很多東西買不到,也不方便,上了車再跟你細說吧,路上要走兩天呢。”
以現代的交通工具,從燕京到紐約也用不著兩天,但是從廣州到湖南某地,卻不止兩天。池木鐸所在的考古發掘現場,位於湖南與江西交界的羅霄山脈深處。在火車上,遊成元取出地圖冊指給遊方看,遊方暗自有些意外。
因為在那個地點十幾公裡外,就是向家所在的松鶴谷,劉黎曾特意告訴他詳細的地點。但深山中的十幾公裡直線距離,其實是很遠的,且向家也沒人認識他,所以遊方並沒有太多的擔心,凡事小心一點就是了。
聽說松鶴谷附近山川靈氣極佳,倒是個修煉形神的好地方,正適合此時的遊方。
到郴州天色已晚,找了家旅店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乘坐長途客車往東行,經過資興、興寧、彭市等地,山路越來越多,道路兩旁的山勢也越來越險峻,但在遊方看來,真是青山秀水好去處,這一路竟似穿行在地氣靈樞運轉之中。
動靜之間涵養形神,神識也在漸漸的恢復,雖很緩慢,但遊方感覺比以前更加精微清晰,如果完全恢復的話,功力顯然能更上一層樓。
在某個縣城吃了一頓午飯,又換乘一輛很髒很破的長途客車,最後在湘贛邊境的某個小鎮下車,天已經完全黑了,向鎮外遠望,就是連綿的崇山峻嶺。越往山裡走,當地人說話的方言口音就越重,好在遊家姐弟對各地方言發音都有所了解,還不至於如聽外語。
在鎮上唯一的一家招待所歇了一夜,遊方夜間溜到鎮外山中展畫卷定坐。第二天早上再出發就沒有大客車坐了,有當地人經營各個集鎮間專門載客的敞篷車,在顛簸的山區鄉村公路上,幾十裡路走了一上午。
中午在一個村子找到一家小飯館吃飯,遊方才明白姐姐為什麽要帶那麽多吃的?這裡的有些菜倒是很新鮮,綠色純天然,但是做的很粗糙,很多東西都沒有,碗筷也不算很衛生,而且在野外跑出來吃一頓飯很麻煩。
吃飯時多嘴問了幾句,才知道考古工作隊的越野車壞了,底盤不小心蹭著了石頭,就算有車遊成元也不打算讓人接,最後那一段路非常不好走。
下午再進山,連農用敞篷車都沒得坐了。別看遊成元身強力壯,但也不想自己背著東西爬山路,能省事還是盡量省事。吃完飯在村子裡找到一輛拉磚頭的手扶拖拉機,商量好價錢坐著拖拉機又出發了,途中還加了一次水,黃昏時來到一個村莊。
迎面群峰巍峨,來路山勢起伏,這一路要是換個嬌生慣養的少爺,可能都要被顛散架了,但是遊方的精神卻越來越好。開拖拉機的山民都不累,他有什麽好累的?況且在山川行遊中隨境滋養,對神氣恢復大有好處。
姐弟倆在村外下了拖拉機,背上東西步行穿過村莊,再往前走,就只有山間小道了。落曰的余暉下,村莊裡靜悄悄,沒有多少人在外面走動,就連炊煙都稀稀落落,偶爾跑過幾個玩鬧的孩童,都用很古怪的眼光看著他們不說話。
這個深山裡的村莊給遊方的感覺卻並不貧困落後, 村裡的房子雖然修建的比較粗糙,但大多很新,這一片山區裡很少見的二層小樓就有幾十棟,傳統農村上門板式的大開門,卻配著鋁合金窗戶。
百十來戶人家的村子,有兩家飯館、三家商店、甚至還有一棟小樓的院門上掛著招待所的招牌,旁邊就是村委會。這裡明顯比沿路經過的村莊更富裕,似乎也更加繁華。但是深山裡的村子,又不是旅遊風景區,開什麽招待所呀?
最讓遊方吃驚的可不是這些,他一進村沒走多遠就站住了,指著旁邊一戶人家院子的牆根小聲驚呼道:“姐,我沒看錯吧?漢代墓磚,還是帶花紋的,用來砌牆基!”
這戶人家的院牆用普通紅磚砌成,很高很整齊,牆頭上抹著水泥插著密密麻麻的碎玻璃片,但是露出地面的牆根部分是青灰色的菱狀條紋磚,顯得很厚實古樸。
遊成元歎了口氣:“當然沒看錯,你姐夫一進村也注意到了,沒敢像你這麽肯定,跑過去蹲在人家牆根下研究半天,差點沒氣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