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所有這些疑問,那送信的男仆都說不準,但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那就是張氏與趙瑋這一趟回鄉,把原本京城宅子裡的東西都運了許多回來,書啊,擺設啊,布匹啊,還把那裡留守的仆人也帶回了幾個,京城的宅子直接托給了魯雲鵬和秋葉夫妻照看。
趙琇心中忍不住嘀咕,照這個架勢,莫非小二房真的不回京城了?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會回去了,否則何必把京城宅子裡的東西運回來?從前常聽宗房的清姐兒提到她父親趙璟與母親沈氏私下議論,都覺得趙瑋一直未能繼承小長房弄丟的建南侯爵位,完全是因為年紀太小的緣故,等到年紀大了,皇帝自然就會下旨。趙琇有時候聽祖母張氏與盧媽說話時的口風,這種推測絕不是空穴來風。這一趟祖母回京探望廣平王,還要帶上小哥哥趙瑋,多半就是想順道試探一下皇帝的意思,提醒一聲:趙家小二房的男丁都快十二歲了,襲爵的旨意什麽時候下來?
現在廣平王傷勢平穩了,張氏與趙瑋就起程回南,送信的男仆絕口不提爵位之事,一行人還從京城宅子帶回了這麽多行李……趙琇心裡除了罵一聲皇帝無情無義,也無話可說。
當年自家便宜祖父巴巴兒地勸阻了先帝換儲,一力將現在的皇帝捧上龍椅,結果祖父才死了幾個月,次子被長子害死了,皇帝就不鹹不淡地只知道生氣,革了爵又如何?人又沒受罰,趙炯是自己墜馬成了癱子,回京路上也是自己死的,皇帝先說是流放,後來不了了之,要不是廣平王派了人來看守,興許趙炯癱在床上還能過呼奴喚婢、錦衣玉食的生活呢;蔣氏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人證物證都齊全,還能活到現在。小長房趙玦甚至沒有休妻,皇帝一句話都不說。要不是廣平王一再為小二房發聲,也許小長房現在還風風光光地擺著建南侯府的威風。
趙琇不信任現在的皇帝,心想這建南侯的爵位看來是真的與小二房無緣了,順便腦補了一番“也許是因為老郡公在軍中威名太盛,皇帝怕他功高震主所以刻意打壓他的子孫後代”的狗血戲碼。但轉念一想,老郡公人都死了好幾年,雖然在軍中還有不少舊部,可人走茶涼,人死燈滅。趙家繼承人沒跟上。還能有多大影響力?皇帝要擔心小哥哥趙瑋一個半大孩子。還不如擔心朝裡幾位實權大臣呢,可見這種狗血推斷是不實際的,那皇帝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拒絕讓老郡公的後人繼承侯爵呢?
算了。沒有爵位,他們祖孫三人這麽多年也順順利利地過來了,索性從此徹底死了心,專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吧。小哥哥趙瑋讀書成績不錯,也許還能考個科舉功名回來,正正經經做官,主政一方,豈不是比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個只有虛名的建南侯強得多了?
只不過那遠在錦州的趙玦,還是不能不提防。等祖母回來後,跟她商量一下,找個名目把他們這一房革出宗族吧,都不是趙家子孫了,建南侯的爵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趙玦頭上。免得小長房東山再起,又做出什麽傷害小二房的事。至於趙玦本人日後是否會因為立了功或是討好了上面的貴人,升官發財,那就跟小二房沒有關系了。
趙琇拿定了主意,就把這事撇開,重新忙活起來。
既然祖母與哥哥說了會在中秋前趕回來,那她就要做好準備。他們的房間需要重新清掃整理——其實每日都有人清理的,但那是春天時候的事了,如今秋季來臨,房中的被褥擺設也該做點調整。還有祖母與哥哥回來後要穿的新衣裳,吃什麽食物補身子,哥哥學裡的功課不知做完了沒有,恐怕人一回來,隻歇一兩日,就要重新上學去了,書本和書籠都要拿出來備著,筆墨紙硯也要準備好新的,先生同窗處,都要打個招呼。
她管家幾個月,帳目什麽的都要交給祖母好好過目,得囑咐帳房那頭,把東西都備齊了,再三查驗,免得臨時出什麽問題。
祖母既然帶了京中宅子放的東西和留守的仆人回來,她還得讓人清理出幾間大一點的空屋子放東西,並給這些仆人準備住處。這點問題倒是不大,前些時候雨災利害,有幾家族人的房子受損,她曾經讓人把老宅裡的空院子整理出來,接了這幾家族人過來暫住,如今人已經搬回家去了,屋子卻是好好的,用不著花太多心思。
趙琇心裡有一個小小的念頭,等祖母回來,看到她把家裡管得妥妥當當的,會不會誇獎她呢?她有好多事想告訴祖母呢。
一想到這裡,趙琇心裡就有些美美的,發了一會兒呆,才清醒過來,一扭頭,發現盧媽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由得好奇:“盧媽怎麽了?”
盧媽醒過神,連忙笑笑:“沒事,我就是在想,老夫人會帶誰回來?”
趙琇腦子裡一轉,就知道她的心事了:“說不定就是盧大哥呢。那邊宅子原本除了你一家,也沒什麽人剩下了,後來才陸陸續續買了些人,這些人帶不帶回來都在其次,但盧大哥和父母弟妹分離好幾年,也該讓你們一家團聚了。祖母既然帶了人,多半就是帶了他。”
盧媽心裡也是這麽希望的,只是嘴上還要念叨幾句:“我自然是想著他回來的,只是京中宅子裡沒個可靠的人看著不行,即便老夫人把那些值錢的東西拿回來了,還有好些家具雜物呢,雖不值什麽錢,也都是老東西,若是叫人糟蹋了,也太過可惜。有大壽在那裡看著,我們在家裡也放心,若是老夫人為了我們夫妻,把他給帶上了,那京裡的宅子交給誰呢?”
趙琇不以為然:“不是說魯先生和秋葉姐姐會幫忙看著麽?祖母心裡有數的,若她真的把盧大哥帶了回來,你也別念叨了,隻管安安心心享受天倫之樂就是。”
盧媽聽得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向趙琇行了一禮:“既如此,我就承姑娘吉言了。”
過了幾日,盧昌秀從嘉定趕了回來。這一次他在外頭待了好些天,不但是為了送禮。也是為了繞路松江一帶,幫趙琇打聽露香園水蜜桃的事。他向趙琇回報說:“姑娘,那露香園在前明末年就已經被分開轉賣了,後來又叫崇明水師佔了去,如今倒是有主人,但並不姓顧,園子也小了許多,桃園更是不見了蹤影。至於水蜜桃,倒是有個叫黃泥牆的地方,有幾座桃園。出的桃子很有名氣。許多人都往那裡買桃。眼下正好是桃子成熟的時候。我就買了一籃子回來,姑娘不妨嘗嘗味兒,看是不是您說的那一種?”
趙琇只知道露香園的水蜜桃有名,是上海水蜜桃的發源地。卻不知道露香園在這個時代已經敗落了,但只要有地方引種,就不愁找不到水蜜桃,既然盧昌秀買了桃子回來,自然是要嘗一嘗的。
碧蓮洗乾淨幾個桃子,剝皮切成小塊,用碟子盛了上來。趙琇看著,隻覺得這桃子果肉上還帶著層層紅暈,顏色很漂亮。嘗了一塊,甜美多汁,果然是水蜜桃的味道。她又讓碧蓮拿了兩個沒剝皮的桃子過來看,每個都有成人拳頭大小,已經熟得有些破皮了。散發出清新甜潤的香氣。
她讓盧媽、盧昌秀和碧蓮他們都嘗了一塊,盧媽笑道:“這果子怪甜的,往年我們竟不知道,不然早些買了來,給老夫人和瑋哥兒嘗嘗,不是遠勝過別的果子?”又抱怨丈夫:“怎麽隻買了這一籃子?該多買些的。”
盧昌秀道:“今年多雨,黃泥牆那邊的桃子出產也不多,許多果樹都泡壞了,就這一籃子,還是好不容易才買到的呢。”
說起這個,趙琇也有些奇怪,祖母和盧媽都是松江人,應該知道水蜜桃的,既然一直都有人種植來賣,怎麽她們會沒吃過呢?
難道是因為產量太小了,祖母又早早隨父兄去了京城,因此不知?不過兩位舅公如今已遷回家鄉,想必是吃過的,只是這東西不好保存,不到兩天果子就已經有些熟過頭了,所以舅公也沒往這邊送過。
趙琇囑咐盧昌秀:“想法子打聽打聽,看黃泥牆那邊是否有果樹苗可賣,要是能找到懂得侍弄這種果樹的人,那就更好了,多花點錢也沒關系,一定要把人請過來。”
盧媽笑問:“姑娘是決定了一定要種這果子?是在遊小爺賣的那三十畝地上種麽?那塊地可不小,若要種滿,少說也要上千株果樹呢,怕是要花不少銀子。”
盧昌秀也道:“姑娘可要三思才好,黃泥牆那邊幾個園子加起來,通共也不過是千多畝桃樹,今年只因雨水多了些,幾個園子都損失不小。姑娘如今一時興起,就要種桃樹,萬一明年雨水還這樣多,那怎麽辦呢?”
趙琇道:“誰知道明年的天氣會怎樣?我只是要先做好準備, 知道果苗要去哪裡買,還要有專門懂這個的人手,至於什麽時候開始種植,當然要等祖母回來了再說。”
盧昌秀無法,隻得道:“若果真如此,那最好先在那三十畝地上挖好樹洞,再挖許多排水的溝渠,還得把那裡的土地壘高些,免得桃樹輕易被水泡了才好。”
趙琇見他說得有理,就讓他在家歇兩日,然後趕著辦去。她對種桃還是很有信心的,只要能種出好的水蜜桃來,根本就不愁銷路,說不定也能成為小二房的一個收入來源。
等盧昌秀在那三十畝地上做好了準備工作,前去松江打聽水蜜桃果樹苗買賣事宜的人也回來了,知道了哪家桃園願意賣苗種,時間已經進入了八月。
趙琇終於收到了祖母張氏派家仆送回來的第二封信,她和趙瑋一行已經坐船到達了蘇州,最多兩三天就能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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