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穎王府?怎麽會是穎王府呢?”趙琇不由得驚叫,“我還以為是前朝宗室朱家呢!”
張氏雙目一凝,看向孫女,趙琇連忙解釋給她聽:“先前去三房賀喜時,遇上清姐兒,她跟我提過隨璟大嫂子回松江省親時,曾於宴席上遇見上海知府的親家,就是庇護洋商馬特的那家人。從那家女兒處得知,上海知府之妹嫁給了朱麗嬪的兄弟,兩家是姻親,那家人準備等女兒滿了十二歲,就送進宮去給六皇子做側妃呢,好象十分有把握,也許朱家已經答應了,因此那家人在人前倨傲無比,竟妄想為不成器的長子求娶沈氏宗房之女。孫女兒心想,馬特依附這家人,又說得了京中貴人的庇護,囂張得不得了,多半是攀上了朱麗嬪的娘家吧?因為有個皇子在,所以才會不把六部侍郎放在眼裡。可現在將軍府來信,又說這馬特去的是穎王府,似乎跟先前的消息有些對不上……”
張氏沉默了一下,才道:“誰知道呢?興許他同時巴結了穎王府與朱家也未可知。你莫在外頭提起此事,連你哥哥也不必告訴,且看完信再說。”趙琇連忙答應了,祖孫倆繼續讀信。
柱國將軍的老夫人在信中提到,這名為馬特的洋人進出穎王府,向穎王獻上一件極珍貴的物事,又有稀罕的西洋玩器若乾,西洋寶石若乾,名貴香料、呢料若乾,頗得穎王歡心,借著穎王府的勢,在京中大做洋貨生意,價錢賣得很高。起初京城中的達官貴人只是瞧個新鮮。大部分人對那些動轍上百千萬兩銀子的西洋貨物並沒有購買的意願,也就是買些稀奇的小玩意兒算了,只有少數錢多了沒處使的,才肯花大價錢去買那些不知是否中用的物件。
那年皇帝萬壽,穎王獻上了一盆金雕玉徹的盆景,上頭珠玉製成的花朵,竟然跟真花一樣。還能散發濃鬱的花香,不同的花,散發出的就是不同的香味,更神奇的是,盆景上有機括,那些珠玉製成的花可以在機括操縱下,或閉或開,讓人能欣賞到花朵開花後散發出陣陣香氣的景象,甚至可以讓它隻開哪一種花。就散發出哪一種香氣,或是幾種花一起開放,香氣混合在一起,更加芳香迷人,其精巧之處,讓皇宮大內為之震動。
其中朱麗嬪因喜愛那花上的幾種香氣。穎王側妃田氏便獻上了幾瓶香水,據說是法蘭西國宮廷秘製的百花香,正好對應那幾種香氣。朱麗嬪十分高興。每天都會塗抹不同的香水,才到禦前侍候,據說龍顏大悅。又有人傳出,那金玉盆景是尋了外洋工匠製作的,連上頭用的各色名貴寶石,也都是洋商從外洋帶來,加上內宮最愛的法蘭西宮廷秘製香水的名頭,一時間,京中便時興起洋貨來,其中又以珠寶、香水、毛呢這幾樣最受人歡迎。
不過。因為那馬特賣洋貨,價開得極高,達官貴人為購得心頭所好。不惜花費千金,朝中有禦史認為奢糜太過了,不是清平盛世應有之象。皇帝聽了禦史與文官們的進諫,便下旨內務府不許采購洋貨,又勸王公貴族們不要買那些東西。皇帝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所以眾人就稍為收斂了些,不過大家心裡也清楚,這位皇帝耳根子軟,禦史說話了,他就聽著,勸一勸眾人,可真要嚴厲取締那些奢侈之物,卻是不可能的。比如他寵愛朱麗嬪,朱麗嬪喜歡噴洋香水,他就沒攔著,還很喜歡呢;穎王獻上的那盆金玉盆景,他還擺在寢宮裡日夜觀賞;到了第二年正月,朱麗嬪通過娘家人不知打哪裡購買到一座極為精巧的花鳥鍍金西洋自鳴鍾,擺放在寢室裡,皇帝也大加讚賞。
上行下效,京城眾王公權貴即便嘴上說洋貨不好,也沒人攔著家裡人購買洋貨了。這時馬特把手中的貨物拋售一空,賺了個盆滿缽滿,就歡喜離京了,繼續回南邊做洋貨生意,也不耐煩回國去采買了,他開了商行,派人蹲守各大港口,就等著有別的洋商攜貨靠岸,他出錢從人家手裡買下貨物,然後轉手去到京城高價賣出。他這生意獲利非常可觀,可沒人敢動,因為他本錢裡還有朱家的一股,而這一股,據說其實是朱麗嬪的脂粉錢。哪怕儲位已定,她兒子做不了太子,將來不能登基為帝,也依然是金枝玉葉,況且她如今還有盛寵在身,旁人也不敢跟她做對。
至於那馬特的生意裡頭,是否還有穎王府的一份本錢,就沒人知道了。京裡有傳聞,說馬特每次運上京城的貨物,總是穎王府先挑一遍,朱家再挑一遍,他們兩家看不中的,方才拿出去賣。就因為這一點,不少自以為身份高貴堪比穎王府與朱家的人家,心裡都賭了口氣,不想去買人家挑剩下的,便另尋洋商去。其他洋商見有利可圖,紛紛販貨進京。
眼看著洋商進京越來越多,京兆衙門今年開春後上書皇帝,請求下旨限制洋人入京,最好是完全禁止,洋貨生意可讓本國商人代理,洋商不知底細,就算犯了事也不方便處置,若是人逃回本國,朝廷更是拿他無可奈何,這樣沒有顧忌的人貿然進出帝京,出入百官王公之家,行走於內城貴人聚居之地,若其中有欲行不軌之人,後果將不堪設想。皇帝又一次聽了臣子的話,下令各地官府,禁止洋商進京,洋貨買賣由本國商人代理便可。
所以,柱國將軍府老夫人在信裡告訴張氏,洋貨生意獲利極豐,他們家非常有興趣,也樂意邀趙家一起做,但最好是找個本國商人做代理,兩家都是厚道人家,不會讓那英吉利寡婦吃虧的,只是她本人及其夫家親眷就不必進京了,具體事務,可讓她派出的老家人主理,趙家這邊也出一個代表。恰好她家老頭子生前有舊部。現在任職漕運參將,南京那裡兩名漕運把總之一也是她家的人,她已經讓兒子寫信去打過招呼了,運貨的事有他們打點,不必擔心。
柱國將軍府老夫人接著又在信中道,上海海傍大壩修葺,旨意已經下去了。由上海知府攜同周邊各府衙官員主持,工部會派人去監察,中秋過後就要開工,限令在開春之前完成,明年正月之後,太子殿下會親自前往上海驗收。這是新上任的太子在坐上儲位之後,第一次正式出行,朝野都十分重視。屆時會有高階武將親自護送太子前往,而這名武將的人選。目前暫時有兩個,一個就是柱國將軍曹泰和,另一人也不是陌生人,正是曾經做過趙郡公舊部的洪文成。
柱國將軍府老夫人提起洪文成,就說是個不走運的人,他從前在旗手衛做統領。是正三品武官,在禦前當差雖然舒服,卻少有立功機會。他一直鬱鬱的,好不容易得了機會,調任遼東都指揮使司指揮同知,工作也做得不錯,還升官了,沒想到前年冬天不知怎麽的,遼東前線軍方曝出了貪腐的醜聞,好幾個負責後勤的官員都被砍了,這洪文成倒是沒被查出有問題,但受了連累。差一點就丟官去職,幸好皇帝想起他昔年有功,從輕發落。他才連降三級,調回京中,起初只在京營任閑職,去年秋天被調入留守司聽用,正趕上皇帝行獵遇險,他立了一功,又升到了正三品副留守的位置,如今聽聞皇帝又打算升他的官了,到底是進五軍都督府還是別的什麽地方,暫時還不知情,聽說朝上有不少人反對他無故升職的,因此情況僵持住了。皇帝也不知怎的,對他格外看重,有意要給他個立功的機會,興許明春會跟著太子南下,只要太子順利驗收完大壩後回京,他這功勞就落實了,再沒人能攔著皇帝提拔他。
柱國將軍府老夫人把這件事告訴張氏,是想對她說,等到明年春天太子南下時,他身邊無論是哪一位將軍擔當護衛之職,都跟趙家有舊誼。若到時候南下的是柱國將軍曹泰和,他一定會提醒太子來看望張氏,希望張氏做點準備,讓孫子露個臉,給太子留下好印象,等到太子回京,向皇帝提起爵位之事,何愁孫子不能襲爵呢?就算來的是洪文成,以趙郡公對他的恩典,他也同樣會這麽做的。
張氏放下信,心緒有些不寧。
爵位?她都已經不指望了,結果現在老姐姐告訴她,還有機會?
趙琇卻是高高興興的:“祖母,這可是大好事!咱們先前不是說,想找機會見一見太子嗎?那時候也料到太子會在大壩修葺完後南下驗收的,就象當初廣平王那樣。現在曹將軍或是這位洪大人能與太子南行,提醒太子過來見您,又或是提醒太子派人來請您去,都是好事,我們就不必操心別的了,隻管等消息就好!”
張氏歎了口氣,怔怔地點頭:“確實……”
趙琇的注意力又轉回到曹老夫人說的另一件事上:“沒想到柱國將軍府會有舊部在漕運衙門做事, 還不止一個,如今有他家的人脈在,格溫妮絲的洋貨生意就不成問題了,曹老夫人還讓我們家一起合作,她真是個厚道人。”換了是別人,見到這樣利潤豐厚的生意,肯定要獨佔的。如果趙家還是當年老郡公在世的時候,這當然沒什麽稀奇的,可現在的趙家,已經沒有那個底氣了,曹家完全不必帶他們一起玩,可曹老夫人還是開這個口了,實在難得。祖母結交的這位老閨蜜,真真比親戚都要可靠!
不過格溫妮絲不能進京,這又是一件麻煩事,無論馬特背後的靠山是朱麗嬪還是穎王府,都跟趙家不是一路人,柱國將軍府看來也不打算為了她得罪這兩方勢力,所以曹老夫人在信裡隻提生意,不提別的,隻叫格溫妮絲不必進京。那格溫妮絲那邊要怎麽辦呢?
ps:
(頂著鍋蓋小聲說對不起,今天又晚了……因為回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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