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回到建南侯府的時候,高楨已經在那裡等候已久了。他在前院迎接了歸來的趙琇,只看了那兩名“長隨”一眼,從他們處得到事情一切順利的暗示,就不忙著去詢問細節了,先抓緊時間跟心上人說話。
趙琇沒有察覺到高楨的險惡用心,還真以為他關心自己方家之行的詳情呢,不但把自己在方家去了哪裡、見了誰、說了什麽話都大致向他坦白了,包括方四太太帶著兩個女兒去巴結臨沂大長公主的二兒媳婦馬二夫人這種八卦也沒落下。
高楨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種事,不過皇長子的正妃也好,側妃也罷,自有皇后把關。以他皇嬸的性情為人,絕不可能讓品性不過關的女子入選的,而他皇祖母也沒那麽容易被糊弄,因此他並不是非常擔心。至於臨沂大長公主,雖然是宗室裡的長輩,可她並不是什麽難對付的人物,一向小心謹慎。方奕山的女兒能不能入她的眼還很難講,這時候就擔心也太早了些。
趙琇又告訴了高楨,自己跟方仁珠之間關於送書的約定。她道:“我也不清楚你手下的人暗中去見方三老爺,是一次性的還是需要多次接觸,所以我就跟方五姑娘約好了。若是你有需要再派人過去,那就先來找我,讓你的手下繼續偽裝成我家的長隨,跟著我的丫頭婆子出門辦事。至於我的人進了方家後,你的手下要如何見到方三老爺,那就得看他們的本事了。相信他們應該有法子辦到,用不著我冒著讓人懷疑的危險去為他們創造機會吧?”
高楨笑了:“當然不用。若是方三需要跟我接觸,大概也會借用侄女兒還書的理由,打發人來找你。到時候你將密信保存下來,給我送信。我自會親自來取。”
趙琇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因為你事先沒說清楚,我也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反正能幫得上你的忙,是最好不過,若是你用不著,那我也沒什麽損失。”
高楨柔聲道:“你想得很周到,比我周到得多,你幫上大忙了。真的非常謝謝你,趙妹妹。”
趙琇臉微微一紅,眼神就直往旁邊瞟:“你也不必客氣。我這也是在幫皇上的忙。”她察覺到高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臉上,害得她的雙頰越來越熱了,全身都不自在。她咬了咬唇,決定要轉移一下注意力:“那個……我覺得你有必要做點保密措施,防止消息外泄,我也省事些。你要不要……跟方三老爺通個氣,兩邊都弄個密匣,上頭掛了鎖,鑰匙只有你倆有。他有什麽信,就放進密匣中。連方五姑娘的書一並送過來。我馬上通知你,你過來把密匣拿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打開。只要密匣的鎖足夠保險。就比僅僅用個信封要可靠得多。”
高楨聽了,不由得想起方奕山處屢次被皇帝派去的密探窺視的密信,若那死士首領與瀛台的高钜之間有這麽一道保密手續,又怎會暴露得徹底還毫無知覺?趙琇所言,確實是個不錯的法子,就跟太祖皇帝時留下來的密折制度差不多。不過用在方三爺這裡,可能那密匣需要特製,免得被人發現生疑。
他對趙琇點頭道:“這法子不錯。等我回去跟皇上說了,就即刻命造辦處製作。”
趙琇微微一笑。其實她這主意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天知道皇帝那邊的人手是否可靠,會不會泄密?萬一有人泄密,她這個經手人如何說得清楚?倒不如弄個密匣,上個鎖,就算有人偷窺,那也是有鑰匙的人身邊的問題。
這麽想著,她忽然又想起了高楨。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有一句話要囑咐你,你跟我來。”便避開身後跟著的人,遠遠地走到院子角落裡。高楨心中疑惑,但還是跟了過去。
趙琇壓低聲音道:“你這回辦事。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吧?你派來的兩個人,是不是皇上手下的密探?就象是前朝的錦衣衛那種?”
高楨頓了一頓。笑道:“有些不同,廠衛的名聲早就壞了,皇上手下的人,卻不會象廠衛一般做事。他們只是幫皇上做些不好擺到台面上的事罷了,比如鏟除謀逆等等。至於朝中的大臣,那不是那些人的職責。”
趙琇聞言倒是安心了些,但也不忘囑咐高楨:“不管怎麽說,跟密探這兩個字沾上了關系,你就得行事謹慎些,別被人抓到什麽把柄,也別讓自己顯得擁有太大的權利。我知道我這麽說,你可能會不太高興。皇上是你親叔叔,絕不會害你。可他是皇上,為了顧全大局,有時候也有可能會作出一些犧牲。我不希望被犧牲的是你。”
高楨臉色微變,好象想到了什麽,但馬上就鄭重地對趙琇說:“你放心,我明白的。皇上只是有幾件事暫時交給我去辦,算是考驗我的本事。等事情辦完了,我還要回王府照顧父王,不可能真的為皇上做密探頭子。”
趙琇笑道:“既然你心裡有數,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見祖母了。今兒的事還是瞞著她的呢,讓她知道我又出門了,還不知道要念叨多久呢。”
高楨溫柔笑說:“沒事,我方才過來時,還跟老夫人說,是我托你幫忙打探一下方家幾位姑娘的品性,這是太后囑咐我做的事,因不好讓外人知道,所以你才沒告訴她。老夫人知道事情輕重,即使進了宮也不會隨意說的。”
趙琇頓時放下了心:“還是你想得周到,多謝多謝。”
說話間,趙瑋已經從書房趕過來了,看到妹妹與高楨站在一處,離其他人都老遠老遠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不過趙琇的態度非常自然,回頭跟他打了個招呼,就說要去見祖母了,然後歡歡快快地進了二門,看起來並沒有跟高楨說什麽不合規矩的話。這讓趙瑋心裡好受了些。
高楨心裡存了事,與趙瑋隨便聊了幾句,也說要告辭了。他帶走了那兩名長隨,直往皇城去。
他心裡存了一個疑問,想要先向父王請教:皇帝是不是對他這個曾經的皇長孫也有幾分猜忌?即使沒打算傷害他,但也通過讓他成為密探首領的方式,讓他變相成為朝臣心目中前朝廠督一般的反面人物?如果是那樣,那皇帝根本什麽都不必做,只需要厚待廣平王府一脈就足夠了,那還能為他贏得仁君的美名。而廣平王目盲,廣平王世子又是密探頭子,在暗中窺視朝臣的舉動,又哪裡有資格坐上那把椅子呢?朝臣們只會提防他,畏懼他,卻不會擁戴他。所謂廣平王一系更有資格成為皇位主人的說法,很快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
高楨不在乎什麽權勢,早在廣平王從東宮退位的那一天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永遠都失去了坐上皇位的資格。既然皇帝無意傷害他們父子,他自然也會終生效忠於這位叔叔。可是,如果他的名聲受損,一直以來愛惜羽毛的父王,還有生前最重名聲的母妃,他們又情何以堪?他還想娶趙琇為妻呢,將來世人又會如何看待他的妻子呢?但是,如果他拒絕了皇帝的安排,會不會引起皇帝的猜忌?
何去何從,他急切地需要父王睿智的意見。
趙琇不知道高楨從自己的幾句話就聯想到了那麽多,她正為自己能幫上高楨的忙而高興。跟祖母張氏提到與方仁珠等朋友們定下的小聚會時,心情也非常好。張氏很讚成她們的小聚會,卻嫌四個人太少了,建議她開一次詩會,補上暖居酒那次的缺。趙琇卻不太讚成。
她道:“從前經常參加詩會的那些姑娘,好些人自從方五姑娘失去了候選皇長子妃的資格,就沒少冷嘲熱諷。後來方大人出事,她們也對方五姑娘避如蛇蠍。方五姑娘雖不說什麽,心裡肯定是不高興的。這回聚會,我原是打算為她提前踐個行。她這一去濟寧,再見說不定就要三年後了。這樣的場合,何必再讓她煩心?曹家姐姐最是和氣不過,蔣姑娘也是很好相處的人。請她們來一起玩,包管能讓方五姑娘高高興興地玩上半日。我覺得四個人就足夠了。”
張氏想了想,歎道:“也罷,就依你的吧。”又說:“那些姑娘都是書香名門出來的,怎的養成了這樣的性子?方五姑娘又不曾惹著她們,最是和氣嫻靜不過的一個人,不過是家裡出了點事罷了。 她們不都是從小就相識的好姐妹麽?怎的不但不去安慰人家,反而說起了風涼話呢?”
趙琇道:“其中也有人沒有說風涼話,比如馮家姑娘或是劉家姑娘,但我跟她們也不算熟,懶得請了。方五、曹姐姐和蔣姑娘都與我相熟,大家玩笑時也可以隨便些。”
張氏點點頭:“也罷。方家與蔣家都是書香名門,你能與他們兩家的千金交好,祖母也替你高興。你好生招待她們,千萬別怠慢了。”
趙琇高高興興地答應說:“知道了!”
她迅速挑好了日子,給曹蘿、蔣雯下了帖子,兩人都很快就回了信,表示那天有空,一定會來。趙琇便又開始安排那日的活動與吃食。沒兩日,明知書館那邊的改建工程負責人報上來,說書館的主體已經改建完畢了,請建南侯府的主人前去驗收,再決定一些細節修飾的部分該如何進行。如今趙瑋忙著備考,書館的事已經被趙琇包攬過去,她自然又忙碌起來。
與此同時,高楨也從屬下處得到了回報,方家那邊有了動靜。(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