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一行人去了鼓樓的廟會,又玩又逛又吃又喝的,過得很開心。
本來他們還想再往前門大街上去轉一圈,可惜天色已晚了,時間來不及,去了也不能盡興。趙瑋便道:“今日先回去吧,明兒再出城。索性早些去,在外頭的館子裡吃午飯,吃完了再逛,正好消消食。”
趙沅高興得快要蹦起來了,連忙說:“既然要去外城,光我們幾個不夠熱鬧的,不如多叫幾個人來?浚哥兒滿哥兒他們都在城裡,還有玢叔也在的,玢叔家裡還有小堂弟呢,早就想要出來玩了!”
她說的幾個都是後來陸陸續續來京的族人。浚哥、滿哥是外房旁支子弟,在六房商號裡做學徒,就象外五房的趙遊一樣,但被分到了京城分號。那玢叔也同樣如此,不過輩份上與趙瑋、趙琇份屬同代人,聽著好象年紀大些,其實不過是尚未及冠的小青年,性子開朗好說話,跟小一輩們十分要好。他兒子才滿兩周歲,因他已定了要長駐京城分號,所以連妻子孩子都一並帶來了,就住在外城六房南北雜貨鋪子的後院。聽趙沅的語氣,應該跟他們幾個都極熟。
趙琇對趙沅的提議並不反對,人多更熱鬧些。她對那幾位族人並不熟悉,只是見過幾面,但也不討厭。趙瑋就更沒有異議了。他是男丁,跟族人們來往本就多些,與這幾人都相熟。卻是趙沅的親兄長趙淮有不同的看法:“浚哥兒、滿哥兒都有差事,能象你這樣悠閑?玢叔倒罷了,他是做二掌櫃的,興許能告得了假,但這又何必呢?他家孩子還小呢,我們人雖多。但廟會上人來人往的,外城更是人員複雜,萬一磕著碰著,又或是讓孩子受了委屈,我們如何跟玢叔交代?母親跟你說的那些當心拐子的話,你都白聽了不成?”
趙沅正在興頭上,冷不妨被哥哥潑了一盆冷水,想想自己的話也確實魯莽了些,便垂頭喪氣地認錯。趙琇笑著開解她:“沒事。有差事的人不方便來,玢嫂子這樣有空的人,帶著孩子來玩玩也好。如果是擔心外頭人事雜亂,會遇上拐子,那就讓玢嫂跟我們一起走,叫婆子和仆人們在外頭圍一圈。只要小心些,斷磕不著碰不著孩子的,拐子見了這個陣仗,也不敢輕易靠近了。要是實在不放心,就讓她帶著孩子去我家裡。陪我祖母說說話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外道的。”
趙沅轉涕為笑,拉著趙琇的手道謝:“小姑姑。你真好,我一會兒就叫人告訴玢嬸子去!”
趙瑋笑吟吟地看著她們說話,提醒道:“我們回去吧,馬車停在街角處,走過去就幾步路的功夫。”
一行人又說說笑笑地回到馬車處,趙琇便瞥見先前遇到趙湘時,被趙瑋悄悄派出去的仆人回來了,知道他定然有了收獲。她先不動聲色。等回到家裡,馬氏帶著兒女們告辭了,方才找趙瑋問。
趙瑋已經從仆人處問明了趙湘現下的住處,以及她與牛氏的處境,還讓人跟百靈接上了頭,得到了更詳細的消息。事情會有這個結果,他還真不覺得意外。
原來臘月二十九那一日,汪太太不知為何。忽然帶著一幫丫頭婆子進了牛氏與趙湘住的西院,摒退左右。牛氏見她來勢洶洶,招呼也不打,隻覺得受了冒犯,便厲聲質問她。汪太太也不回答。隻命丫頭婆子在屋裡搜東西,搜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麽大不了的。牛氏氣得直罵,汪太太手下一個名叫香環的小丫頭上前扶住她好言安撫,不料轉手就從牛氏的被窩裡挖出了幾包藥來。
牛氏本來還想狡辯說那藥是自己吃的,會藏在被窩裡,隻純粹是她個人的怪癖。可是汪太太壓根兒就不相信。她特地請了一位相熟的太醫來,請他檢查那幾包藥到底有什麽效用。這位太醫醫術高明,不是尋常大夫可比,他輕而易舉地就發現了那兩包所謂補藥的害人本質,就連牛氏本身,也嚇了一大跳,暗自慶幸沒有把藥吃下去。
雖然牛氏準備那兩包藥,是給自己吃的,但汪太太根本就不相信她會給自己灌毒藥。太醫可是說過了,那藥吃下去,會極大地削弱人的身體。以牛氏如今病歪歪的模樣,這兩劑藥下去,沒兩天就一命嗚呼了,這種傻事誰會做?汪太太堅信,那藥定是牛氏弄來準備害人的。不管她想害的是誰,總歸是汪家的人。
還有那個白紙包的小藥包。汪太太心知肚明,這定是小兒子向自己告狀時提到的那包藥了。太醫檢查過後,證實了那是一包迷藥,還帶著些許春藥的效果,正如趙演所說的那樣,能在一盞茶的功夫內讓喝下藥的人失去本性。雖然這藥效不致於強到無法控制,但如果服藥的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必然會在一段時間內喪失理智,意亂情迷。不過這藥也有它的局限性,那就是拿冷水潑頭臉的話,中藥的人就會清醒過來。但這個小缺點在汪太太看來不值一提,她滿腦子裡想的就是,她的兒子差一點就被人算計了!
當場被人人贓並獲,饒是牛氏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就連趙湘,也被汪太太冷笑著用十分惡毒的話罵了整整一個時辰。她羞憤欲死,一再說自己對這件事根本不知情,汪太太卻拒絕相信。
這件事很快就捅到了當家人汪東升處。牛氏當著汪東升的面,又再次拿老郡公的恩情與趙玦生前對汪東升的照顧說嘴。汪東升一度猶豫了,可是汪太太哭著喊著威脅要帶著兩個兒子回娘家,被牛氏算計的對象汪潼生本人,更是直言不能容忍跟這種陰險的女子同住一宅,生怕哪一天一時不慎,就被人算計了去。就連長子汪渭生也勸說父親,這是牛氏自己作孽,不是汪家虧待了她,況且她們祖孫早已被逐出家門。行事又大違老郡公的教誨,即使老郡公在世,也不會容忍這種行為的。汪東升這才下定了決心,要將牛氏祖孫請出汪家的大門。
汪東升發了話,牛氏再鬧也是無濟於事。她要拿自己病重在床說嘴,汪家夫妻直接命婆子將她抬上馬車,連收拾行李的事都有人替她們做。還是趙湘生怕別人收拾行李,會弄丟些什麽,又或是摸走什麽貴重物品。才老老實實地把祖孫倆的物件給打包好了。
就在除夕當日,牛氏跟趙湘就帶著幾個丫頭離開了汪家。汪家人對外的說辭是牛氏一再要求回自己家裡過年,說過年還要祭祖,自己拖家帶口的,萬沒有在別人家裡過年的道理。這道理自然是再正當不過了,只不過並非出自牛氏之口。可惜那時候她正理虧,不好與汪家人爭辯,就只能默認了汪家人的說法。叫外人知道了,還要誇一句汪家知禮,將故交的親眷收留在家住了這麽久。實在是太厚道了。
牛氏躺在馬車上離開了汪家,要找接下來的住處時,直接就選擇了牛家的老宅。因為她素來看不上趙澤租下的永濟寺胡同的院子。而牛家老宅更大更體面,她半點猶豫都沒有就去了後者。誰知進門後,她才發現不對勁。
當初她給了趙演三十兩銀子,讓他買些象樣的家具擺設布置房屋。可如今,這老宅裡裡外外都是空蕩蕩的,只有些舊木家具,連床被褥都沒有,廚房也沒有鍋碗瓢盤。連煮口熱水的器具都找不到,如何能住人?看房子的老漢說,這屋子自租出去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根本就沒人來收拾過,據說租客要年後才來呢,因此並不著急。
起初牛氏以為是時間太緊,加上她事先也沒說過年會過來住。因此趙演就把事情拖了下來,打算等到年後再布置,於是她就打發丫頭去永濟寺胡同尋趙演。
不料丫頭還未出門,就有人過來了。來的是買下這處宅子的皇商家的管事。原來趙演跟他原本約定簽下租約,連契約都寫好了。卻不知怎的叫他主人家聽聞,以為他要拿主人家的房產做人情。廉價租給人住,因此事情只能作罷。趙演與他交情好,既沒見怪,也沒要求賠償,他十分承情,爽快地把租金原封不動地奉還。如今新的租客已經找到,年後就要搬進來了,因此他要趁著眼下還未過年,先帶人過來打掃一下。看房子的人先前誤以為牛氏就是那個房客,其實是弄錯了。
牛氏當即暴跳如雷。這時候她終於想明白了,趙演根本就沒有租下她娘家的老宅,那契約是早已作廢了的,他拿來哄她而已。他拿走了租房子的銀子,拿走了買家具擺設的銀子,卻沒跟她打一聲招呼,到底是想做什麽?他以為她住在汪家,出不了門,就對他乾的好事一無所知了麽?!
憑著一股氣,她又一次拖著病體爬上馬車,帶著大孫女去了永濟寺胡同,要去尋趙演母子的晦氣。等待著她的卻是空蕩蕩的房屋,裡頭的東西,但凡能帶走的,趙演母子四人都帶走了。大約是因為有六房的馬車護送的緣故,趙演連個杯子都沒給牛氏留下,隻留下了一封書信,簡單地寫著他們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讓牛氏當作從來就沒有過他這個孫子吧。至於原因,也非常簡單,一是怨恨牛氏折辱他們的生母小錢姨娘,害得她差點兒死在流放路上;二是看到嫡長兄被趕出家門,覺得害怕了,認為牛氏這個祖母太過霸道無情,所以他們寧可躲遠了,免得受她折磨。
牛氏當場吐出了一口血,就暈了過去。
雪上加霜的是,當汪家的仆人和馬車離開後,那院子裡就只剩下牛氏、趙湘、三個丫頭和一名老仆。她們雖然帶了被褥衣服,卻有許多東西都需要另行采買。廚房裡只剩下半捆柴火,一點米面都沒有了。她們雖然還有銀子,卻對這條胡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請大夫。
老仆被打發出去請大夫,去了一個時辰都沒回來。畫眉自告奮勇出去找人,這一走也同樣沒有回來。趙湘等到天黑,始終沒看到他們的蹤影,終於覺得不對勁了,連忙去檢查隨身行李,發現幾張銀票都不見了,足足有二百兩銀子。銀錢一向是牛氏管著,而她又交給心腹畫眉收好。相比之下,老仆連屋子都不能進。會把銀子帶走的,只有畫眉。那老仆原是趙澤的人,後來又與汪家人親厚,他一去不回,趙湘除了生氣少一個可以使喚的人手外,也沒別的想法,但畫眉帶走了她們大部分的錢財下落不明,這才是最讓她憤怒的。
她們身上如今只剩下十來兩碎銀,幸好汪家趕她們出來時,沒有趕盡殺絕地將之前為她們置辦的衣物首飾扣下,那些東西拿去典當還能值點錢,她們還不至於太過淒慘。然而,趙湘看到自己手裡只剩下這些財物,就覺得日子根本無法過下去了。
她勉強拿出一點銀子,命百靈留下照看牛氏,自己帶著另一個丫頭佩兒出門去尋醫館,好不容易才請到了一位願意在除夕夜出診的大夫。那位大夫雖給牛氏開了方,但大晚上的,又是過年,也不知哪家藥鋪會開門。趙湘夜裡不敢走遠,又怕派了丫頭出去,人就不回來了,只能先回家,讓牛氏隻喝一點熱水,吃些熱粥對付著,待到破五,離家最近的那家藥鋪開門,她才帶人去抓藥。
趙湘又擔心會坐吃山空,又不想把體面的衣服首飾當掉,便找上了從前的朋友們“借”銀子。馮秀琴那一次讓她嘗到了甜頭,她本想再去馮家試運氣,但這回連門都沒能進,就被人趕了出來。之後她再找了另兩家,都是同樣的結果。初五這一日,直到趙琇一行人看見她為止,她已經吃了三碗閉門羹了。
趙琇聽完牛氏祖孫倆這幾日的遭遇後,忍不住嘖嘖兩聲,歎道:“真是不作不會死。她們當初也就是欺負汪家要保住知恩圖報的名聲,才能死賴在汪家吃香喝辣的。汪家願意供養她們,就是她們的福氣了,居然還不滿足,要算計人家的兒子,還是用這麽下三濫的手段,也怪不得汪家會忍不下去了。”
趙瑋冷冷地笑了笑:“如今日子還短,要是等到汪家把她們的所作所為說出去,那時候她們的日子還會更難過呢。”
趙琇忙問:“汪家會說出去嗎?他們不會覺得丟了面子?”
趙瑋搖頭:“這時候已經顧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 雖然汪家把人趕出去時,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趙湘今日四處求人討錢,眾人都看在眼裡。若牛氏祖孫當真只是要回家過年,才搬離汪家,又怎會窘迫到這個地步?即使汪家沒有給她們送柴米油鹽,只要兩家交情仍在,她們也可以向汪家求助。既然沒有,那肯定是汪家把人掃地出門了。汪東升先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為了報答我們祖父的恩情,才收留她們的。如今可不就打臉了麽?為了洗清自己虧待恩人親眷的嫌疑,他少不得要將趕人的原委說出去的。到那時候,牛氏與趙湘的名聲就真的要臭不可聞了。”
趙琇明白了,心裡覺得十分解氣。她還想起了一件事:“百靈這幾天是因為被關在永濟寺胡同的院子裡,才沒辦法出來報信的嗎?這半年來也算難為她了。若沒有她時時給我們遞消息,我們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中了牛氏的算計呢,更別說救出趙澤了。如今牛氏與趙湘倒霉了,我們也想個法子把百靈弄出來吧?反正從今以後,我們也沒必要時時留意牛氏跟趙湘的情況了。”(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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