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連豹一行回來了，花椒之前頗有些悵望、失落的心緒一下子就平複了下來，日子也很快就又恢復了往日的愜意和規律。

　正是學東西的年紀。

　花椒同家裡頭的一眾小字輩們都一樣，一整天的各色功課俱是排的滿滿當當的。

　每天一大清早的從床上滾下來，剛剛揉開眼睛，頭一樁事兒，就是爬上堡牆跟著秦老爹站樁練拳，看著日頭從東邊天際緩緩升起。

　待到日頭完全出來之後，花椒上半晌兩個時辰是必得跟著姚氏讀書寫字，學規矩背誦族譜的。下半晌午睡小歇片刻之後，則得照例跟著羅氏學習一個時辰的女紅，羅氏會按著她們的進度同她們講解演示針法用色以及紡織裁剪。

　早中晚的，花椒還要耳濡目染地跟著秦老娘從擇菜洗菜燒火用柴開始了解烹飪之道，同姐姐們一道炊洗掃灑的給長輩們打下手做家事兒，旁觀姚氏妯娌幾個商量人情往來嚼裹家計，雷打不動的去東頭園子裡照看試驗田——這些也通通都是學習。

　如今又有興趣變成了習慣。

　花椒每天下半晌都要抽出辰光來，同香葉一道去書院辟出的蒙館聽課。

　有時候純粹就是聽課，傾聽秦連豹的講解，觀察一眾小小子們，隨手畫兩張素描。

　不過有時候小姐妹兩個也會把姚氏羅氏，或是自己加給自己的功課帶過來完成，聽課之余，在不影響他人的情況下，或是寫字或是做襪子。

　花椒喜歡蒙館的氣氛。

　雖說論時節，此時早已過了立秋，即將處暑。

　秦家的房舍雖梁高屋深，比之旁人家都要來的沁涼，可秋老虎的威力卻也是絕對不容小覷的，暑氣仍舊逼人。

　就算甚的都不做，光是坐在那裡，身上都有黏噠噠的汗意，心裡頭也是燥熱的。

　更別說這近十個火氣正旺的小小子坐在一塊了，光是身上彌漫出來的火氣都能叫人憑白生出一身汗來。

　花椒寫字做襪子的時候，都得時常擦手甚至洗手。

　還有蚊蟲的困擾。

　水鄉滋養出來的大花蚊子不但個頭奇大，適宜能力也是極強，即便角落裡都熏上艾草，大夥兒身上還佩著姚氏親自配的驅蟲的的香囊，也時有漏網之魚，一叮就是酒盅這麽大的包。

　細論起來，或者在花椒看來，蒙館的環境其實並不算十分好。

　可或是羅冀也好，石頭那撥小小子們也罷，到底俱是小小年紀就吃過苦遭過難的緣故，性格上頭雖然大多內斂沉默，卻也知道這樣的機會實屬來之不易，所以俱是加倍的珍惜。

　一天十二個時辰，除開秦連豹攏共授課的四個時辰之外，除開睡覺、吃飯、練拳、幫著家裡做事兒，這間隙但凡能抽出哪怕一刻鍾甚至於半刻鍾的工夫來，都會將手洗乾淨過來泡在蒙館裡。

　就算是能多背一句書，也是好的。

　這樣認真的勁頭，別說四堂哥五堂哥了，怕是偶爾也想偷懶的花椒都比不上的。

　心生敬佩的同時，花椒自然喜歡這種空氣當中都彌漫著熟悉的積極向上氣息的氣氛的。

　而秦連豹如今作為先生，比起聰明，但小聰明太多，以至於沒有辦法把全幅心思都放在課業上的四堂哥五堂哥，自是更加喜歡這樣勤能補拙的孩子的。

　講課更加耐心細致的同時，不過兩天，吃過夜飯之後，夜裡的功課時間，秦連豹索性把家裡所有的小字輩都給安排到了蒙館裡，把他們穿插著坐在一起做功課。

　叫大堂哥幾個讀書寫字有年頭有領會了的指點那些個剛剛啟蒙的，也叫四堂哥五堂哥這兩個讀書讀油了的好好學學人家的勁頭。

　丁香喜歡湊熱鬧，花椒喜歡蒙館課堂的氣氛，也常帶拖著茴香香葉同另三個小姐妹一道過來做功課。

　二十來個小字輩聚在一起，年齡又大多在十一二三歲左右，做功課的時候還則罷了，那些個壞毛病已經被秦連豹一點一點掰過來了。

　可課余的辰光，有四堂哥五堂哥這兩個皮猴猻領著，又有小和尚陪著，還有秦連豹縱容著，笑鬧起來，那真是兩層的小樓都照掀不誤的架勢。

　秦連豹並不在意小小子們的頑皮，他也是打小這麽被秦老爹縱容著搗蛋過來的，也覺得小孩子的天性，若連給人搗蛋都不會，那還能會甚的。

　何況自家的小小子們還則罷了，可石頭諸人，甚至於羅冀文啟，隨則已是在家住了半年了，卻還仍舊有些拘謹，秦連豹倒是樂見於四堂哥五堂哥領著他們玩兒，叫他們能夠放開一些的。

　卻是時常惹得大堂哥同茴香頭痛不已的。

　這會子忽的聽說自家周家灣同隔壁漏鬥灣都有人想夜間的時候把自家的小子送過來做功課，還有人想把孩子送來自家的蒙館開蒙，這就更是一個頭兩個大的。

　這哪還是蒙館的，簡直都快成了孫悟空的花果山了。

　而且不只大堂哥同茴香頭痛，饒是四堂哥都有些饒頭:“三叔的學問自是很好的，開個蒙館總是不在話下。可三叔一個人，哪裡教的了這許多的學生，何況三叔自個兒每個月還得往縣學裡交六篇文章呢！”

　花椒聽著就直點頭，她也不讚成。

　不為旁的，實在是秦連豹已經沒有這樣的精力了。

　這會子上課可不比自己前世，反正花椒所經歷的，不管是姚氏給她們姐妹開蒙也好，還是秦連豹給羅冀石頭他們開蒙也罷，可都是一對一的當面授課的。

　尤其是秦連豹這裡，每個學生都要拿著自己的書由秦連豹當面上書。

　點出句讀之後，秦連豹范讀，學生跟著讀，一個字一句話的模仿。因人而異，有的讀三五遍即可，有的一讀或許就得十來遍。

　不但要把每個字讀的字正腔圓，還要講書。按著學生們的年紀和他們的理解能力，或是講解字義或是講解義理。

　一天四個時辰，秦連豹有三個時辰都在不停地給學生們上書。

　學習能力快的理解能力好的，可以上到七八回書，學習一兩百字。進度略慢的，也能上三四回書，認得幾十個字。

　剩下一個時辰，秦連豹還要手把手的教導他們描紅習字。

　所耗費的心血心力，絕對不是常人能夠體會的。

　以至於花椒在心裡已是一連嘀咕了方慶好幾回了，也不知道他打哪想來的，竟會覺得開館授徒也不錯。

　看起來是不錯，可一個先生攏共才能教導幾個學生，哪有發財的道理的。

　卻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方良忽的將耳朵發癢的方慶同小麥一道打包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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