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漸去，陽光和暖，長街燦然生輝。

　茶樓中傳來說書老先生的聲音:“……又值二月初二花朝節將至之時，這宮廷百花宴即將開幕，也不知這今年花魁到底花落誰家……”

　“每年都這陳詞濫調，別說了，今兒換個話吧。”

　說書老先生的話被陡然打斷，老先生蹙起眉頭目光一轉，朝那發聲的方向看了去。

　只見一位身著布衣的少年正抱劍坐在角落裡，吊兒郎當地敲著二郎腿，一顆一顆往嘴裡有節奏地丟著花生。

　他身邊丟著一個包袱，看上去風塵仆仆，舉手投足間卻透著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英氣。

　老先生胡子抖了抖，沒有發作:“這位少俠有所不知，今年的百花宴可與以往不同，無論從彩頭還是參宴的人選，都空前絕後啊！今年魁首可獲的彩頭可有聽說過?鑲碧璽垂心琥珀透玉灑金琉璃盞。”

　底下傳來驚歎聲。實際上大多數驚歎的人都沒聽說過，只是覺得這花哨的長名字聽起來放佛就很厲害。

　那坐在角落剝花生的少年輕嗤一聲。

　“然後是參加的人選啊！今年可銀隋四大才女一同參加的一年啊！前所未有！空前絕後！”

　那少年聞言剝花生的倏然動作一僵，訥訥道:“……四大才女?”

　“少俠看上去是外地人士吧。但就算來自再偏遠的山落，也不應如此孤陋寡聞。”

　那老先生見那少年如此反應便當他不知道，得意地捋了捋胡子開始侃侃其談，“這四大才女啊，便是英國公府嫡長女月中仙連亦凝，淮南王府嘉安郡主，昭王妃瑾芸郡主以及白丞相的獨女也就是當今東宮太子妃……”

　那少年繼續低聲訥訥道:“……昭王妃?”

　那老先生繼續道:“不過這次太子妃僅參與百花宴主持，只有前三者將對此次百花宴魁首爭奪，但那盛況也是空前絕後啊！特別是嫁入昭王府的瑾芸郡主，先前鮮少露面，但那才情早已名滿天下……”

　“我糙！”那少年突然爆出一聲粗口，“瑾芸郡主什麽時候嫁入昭王府了?！”

　老先生抬頭，只見那少年不知什麽時候轟然站了起來，一副五雷轟頂的表情。

　而他那一聲不受控制的粗口爆出，引來了茶館中數多目光灼灼射到他身上，議論聲起，那少年稍微收斂了臉上的震驚，壓低了聲音:“什麽時候的事?”

　卻又忽似想到了什麽，他目眥盡裂，抬手便拖起身邊一人的衣襟:“她入了昭王府??那她可還能活?！她可還活著?！！”

　他劍眉星目，本是俊俏英氣。但此刻形容激動，氣勢迫人，被抓在手裡那人竟抖如篩糠，一時說不出話來。

　旁邊一老漢皺眉道:“這位少俠，瑾芸郡主早在半年前便嫁入了昭王府，如今受昭王盛寵，可是天下人皆知。不知少俠來自哪個山寨啊?這都沒聽說過。”

　那少年聞言微怔，後緩緩松開了手中人的衣襟，像是松了一口氣。

　另一姑婆咯咯調笑道:“少俠這麽大反應，莫非是聽說了瑾芸郡主的才情和傾世容貌，心許那瑾芸郡主尋上平府……”

　那少年臉漲紅，呸地一聲打斷道:“狗屁，我最不喜的就是她。但……沒死就好。”

　只聽他扣地一聲在桌上扣下銀兩，抱起劍抬腿要走，往向窗外卻忽然眼神一變，以迅雷之勢一個翻身滾到木桌後，躲了起來。

　茶樓中的人又把目光聚在了那少年身上。

　先前那姑婆又咯咯笑道:“這位少俠，耍雜技的啊?”

　少年聞言又漲紅了臉，壓低聲音吼道:“沒事！你們別看我！”

　他躲在桌後，目光落到了窗外。

　一頂轎子停在了對面的酒樓前，而走出來的人頭戴三色珠花，一襲淡粉紗裙，白裡透紅的杏仁小臉，形容甚是嬌俏，就是打扮有些浮誇。

　正是洛霏。

　她對轎夫笑了笑後，便行色忽忽地抬腿向酒樓內走去。

　那少年怔怔望著洛霏的背影，眼底流露出的是一種五味呈雜的複雜情感，憂愁，難過，思念，決絕。

　那握劍的手，不動聲色地收緊了。

　耳邊卻又傳來那姑婆的竊竊譏笑聲:“那姑娘長得倒挺俊俏，莫非這才是少俠的心上人?”

　那少年猛地回神，回頭怒道:“滾蛋！那是我二姐！”

　***

　洛霏牽著裙擺，踩著階梯踏上了酒樓的頂樓。

　她被引到了一個雅室。

　珠簾垂落，畫屏散布。那畫屏後正端坐著一個女子，她明眸善目，雲髻峨峨，身著白色流仙裙，看上去高潔而端莊。

　連亦凝，英國公府嫡長女。不知找她做什麽?

　洛霏心頭一邊計較，一邊走上去拘謹地行禮道:“連小姐。”

　那連亦凝見到洛霏倨傲地抬了抬眼，回頭屏退了身邊奴仆，轉頭對洛霏笑道:“洛二姑娘，快來，快坐。”

　洛霏怔了怔，隨後展露了笑靨，在連亦凝面前坐下:“不知道連小姐今日找阿霏來，所為何事?”

　“洛二姑娘真是開門見山，那我也不客套了。”連亦凝一邊把玩著茶盞一邊道，“自然是為今年百花宴了。”

　洛霏臉上表情幾不可察地僵了僵，隨後抿嘴甜甜一笑道:“啊，今年連小姐便要參加百花宴了，連小姐作為月中仙才情名滿銀隋，阿霏便等著看連小姐在百花宴上大放異彩了。”

　連亦凝端起桌上茶盞，淡淡酌了口:“洛二姑娘，今年你與你姐姐，都要參加百花宴吧?”

　洛霏又怔了怔，道:“是。”

　連亦凝嘴角上翹:“洛二姑娘， 我今日找你來，便是想找你百花宴一起對付瑾芸郡主。”

　“連小姐……”

　洛霏手邊茶盞陡然碰翻，愕然道，“連小姐，我一直以為你與姐姐交好。你們明明、明明……”

　“我不喜歡她。”連亦凝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茶杯，“我知道你也討厭她。想想她從高台墜下，摔得粉身碎骨，多麽有趣。”

　“她是我姐姐。”洛霏臉上劃過慌亂，強作鎮定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連亦凝眼中閃過一種近乎得意的光芒，抿嘴一笑:“別裝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們姐妹倆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所以我才會來你啊，洛二小姐。

　洛霏臉上的笑陡然消失了:“你怎麽可能知道?”

　連亦凝再度抬眸，目光如同蛇蠍般犀利，只聽她輕笑道:“我當然知道了，我若是不知道，你以為我會放心來找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