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片土地就會成為荒原上最為繁華的所在！”唐歌拍著欄杆，喃喃說道。

　　“真壯觀啊！有了這麽高的城門，這麽厚的城牆，怕是什麽樣的敵人都能擋在外面吧！”同樣在登高遠眺得青山也撫摸著欄杆，一臉唏噓的說道。

　　唐歌意味深長的看了青山一眼，問道:“你覺得，敵人都殺到城下了，這些城牆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青山詫異的看了唐歌一眼，道:“你準備下那麽大功夫修建城牆和這城門，難道不是為了防范敵人和猛獸?”

　　唐歌搖搖頭，道:“不是！”

　　“那是為啥！?”同樣在登高遠眺的小婭插嘴追問。

　　“是為了方便管理，也是身份的象征。從此以後，這內城就是咱們半坡豚的天地，要想從這道城門經過，就必須由咱們半坡豚允許，至於想在城裡定居?”唐歌冷笑一聲，跺了跺腳下的青石，道:“從此以後，咱們腳下這道門，就是荒原上的龍門！能過這道門，就算上了天堂！過不了的……遲早要淪落為人下之人！所以，你們就等著全荒原的人上趕著來巴結咱們吧！”

　　“聽不懂……”同樣在登高遠眺的狗子伸著脖子，一臉茫然的說道。

　　這年頭，登高望遠很平常，可是十米高的建築誰見過?所以，但凡有空閑的族人，都爬上了這座高樓來看稀奇，把一座城門樓子擠得滿滿當當。唐歌搖了搖頭，此時城門樓上人聲鼎沸，實在不是發表感慨的時機，只能歎了口氣，掛著一臉知音難覓的悵然下了高樓，留下青山他們一臉的懵逼。

　　月圓前夕，所有的半坡豚族人都回到了部落，第二天要舉行遷徙儀式，聖火安置到聖火城祭壇之後，還有盛大的祭祀，祭祀時，族人們是一個都不能少的。雖然已經準備了許久，但遷徙前夕，族人們還是興奮異常，一個個連說話的調門都高了幾分。

　　唐歌家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搬走，所以只能在青果家湊合一晚。青果家又悶又熱，蚊蟲很多，床鋪硬邦邦的還一股子霉味，躺著十分的不舒服，再加上唐歌心情激蕩，翻騰了半夜也沒睡著，乾脆起來逛逛。

　　一輪將圓未圓的明月，將一片清輝灑向人間，將黑夜中得半坡豚照的影影綽綽，青石板路在月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光芒。

　　整個半坡豚的路唐歌熟的不能再熟，所幸也不打火把，就這麽在月色下溜溜達達。半坡豚經過多次整治之後，漂亮得如同花園一般，如今在月光下，更是散發出一種朦朧的美感。可惜，明天以後，這裡就被舍棄了。將來的聖火城必定會比這裡美上十倍，而這片先祖灑下熱血的土地，卻不知會破敗成什麽模樣。

　　一絲淡淡的傷感湧上唐歌心頭。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既然想讓族人過上更好的日子，勢必要做出改變，而大家夥也早就開始盼望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免不了的還是有些不舍。

　　如今，經過兩年的熏陶，唐歌對這片土地，已經有了深深的感情。

　　“石娃子，來這邊坐。”正在出神間，一聲呼喚打斷了唐歌的思緒。

　　唐歌抬頭望去，發現是部落的守夜人老六，正悠閑的坐在自家門口，慢慢的啄著果酒。而老六旁邊，竟然是亞當，如同一隻大貓般臥在他的腳邊。

　　“六爺好！”唐歌熱情的打了個招呼，在老六旁邊坐了下來，順便頗有些吃味得踢了亞當一腳。

　　老六見狀，呵呵一笑，問道:“怎麽不睡覺?”

　　說實話，

唐歌跟老六一點都不熟，只知道它是最早追隨黑蛟來荒原打天下的元老，勞苦功高，不但負責半坡豚夜間的治安調配，還是半坡豚的司庫，部落裡幾乎所有的物資都堆在他家房後的大山洞裡。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的了解了，而且，也很少打交道。　　“想起明天就要搬走了，怎麽都睡不著。”雖然不熟，但唐歌依舊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他對老人一向尊敬。

　　“怎麽?舍不得?”老六把著酒碗，笑呵呵的問道。

　　唐歌答道:“確實有點舍不得。”

　　飲盡了杯中酒，老六豪邁的問道:“聽說你建的那座城市比這邊更好?”

　　唐歌點點頭，問道:“怎麽六爺沒去看過嗎?”

　　老六搖搖頭，道:“忙，還沒顧上。這不馬上就能看到了。”

　　唐歌好奇的問道:“明天大家就都搬走了，六爺，您舍得這片地方嗎?”

　　老六哈哈一笑，道:“沒什麽舍得舍不得的，當年我跟黑蛟還有你爺爺他們，兩個肩膀抗一個腦袋，赤條條的來荒原打天下，把部落定在這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既然有了更好的地方，這破泥崗子不住也罷。”

　　唐歌點點頭，抱起酒壇，將老六的酒碗斟滿，順手給自己也倒了一碗，然後就不再言語了。

　　半坡豚的位置很不好。首先，半坡豚的土質是黃膠泥，這種土燒陶倒是不錯，但隨便下點小雨，腳底下就跟抹了油似得，滑得要命，晴朗的天氣，這片土崗又硬邦邦得，種點花草都不容易活，而且取水也不容易，整個部落也就土崗子頂上和西邊的緩坡有幾個泉眼，想打水，最近的也只能到西邊的泉眼處。別的部落出了門就是獵場，而半坡豚的獵場距離部落竟然要走上大半天的路，一來一回一天時間都不夠，可謂是整個荒原上地段最糟糕的部落了。

　　唐歌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對半坡豚的糟糕條件可謂是厭惡頭頂，如今，他心目中，如同花園一般美麗的理想城市終於建成了，可對於這片破土崗子，他竟然覺得非常得舍不得。

　　“真是奇了怪了。”幹了碗中的酒，唐歌有些傷感的想到。

　　唐歌借著倒酒的功夫，打量了老六一眼。

　　老六頭髮全剃光了，光禿禿的腦袋上滿是皺紋，牙齒也掉了不少，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他穿的是一件短褂子，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依然結實，但是卻有許多點點白斑，部落裡少年人都說這是老六守夜時，碰到了不乾淨的東西，被汙了，可唐歌知道，這只是一種常見的皮膚病罷了。這個老人到底有多大，唐歌不知道，也沒問過。但按照大石頭的年齡算，和自己爺爺同齡的人，頂多也就四十多歲，擱上輩子，正是身強力壯的年齡，可在這個年頭，卻已經滿臉皺紋，看起來垂垂老矣。

　　老六定定的望著夜空，此時晴空萬裡，一條璀璨的星帶，高高的懸掛於蒼穹，如同一條寬窄不一的河流，散發著毫毫輝光，在天空中流淌。

　　唐歌也抬起頭，仔細的注視著天空中的銀河，上一次仰望星空的時間，他已經不記得了，似乎是在上一世的童年?或許更早。但他卻可以萬分肯定，這輩子看到的星空，和上輩子毫無二致，一模一樣。

　　“石娃子，你不是有天賜神聰嗎?那你知不知道，天上到底都有什麽?”老六好奇的對唐歌問道。看得出，這個問題他思考的不是一天兩天了，而這片星空，他也同樣凝視了許多年。

　　上輩子，唐歌的生活環境裡已經看不到如此壯麗的星空，而這輩子，他卻一直忽略了身邊這些美景，望著天空中那些摧殘的明星，那是億萬年前就開始散發的光芒，這些光芒以唐歌所知最快的速度，在死寂的宇宙中奔行了億萬年，才能到達銀河系，照耀在地球上，而自己抬眼間，卻已將他們收入眼底。

　　星空的摧殘，需要億萬年的行走，才能讓人類看到它們的光芒，而人類的的歷史，也不過才幾十萬年，甚至現如今，除了口口相傳的傳說，還沒歷史這個概念，和這片星空相比，人類是何其的渺茫。上輩子，人類不過幾千年的文明發展，就敢否定一切，甚至還言之鑿鑿得對宇宙的起源和毀滅大談特談，想想自己的親身遭遇和以往自以為無所不知的自大心態，如今來看，簡直如同坐井觀天的青蛙一樣可笑可悲可憐。

　　“或許有一些星星現在已經不在了吧?之所以我們還能看到， 那是因為它們泯滅前爆發的燦爛，還未到達我們眼前。”唐歌喃喃說道，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蒼涼之感。

　　頓了頓，唐歌接著說道:“而我們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過去，如果這些星星不把它們的光輝送到我們眼前，我們甚至都不會知道它們的存在。”

　　“什麽意思?”唐歌充滿哲學性的感慨讓老六摸不著頭腦，只能繼續追問那個他最關心的問題:“說了這麽多，天上到底都有什麽?”

　　唐歌苦笑一聲，道:“天上啊！什麽都沒有，只有無盡的虛空。這些星星也不是你看到的樣子，它們有的大，有的小，大的大到你想象不到，小的也同樣大到你想象不到。你看起來，他們是連成一片，事實上，它們之間的距離非常非常的遠，甚至遠到你不管以多塊的速度，都永遠到達不了的程度。”

　　老六撓了撓光禿禿的頭皮，有些困惑的問道:“那我們的先祖到底在哪裡?天堂又在哪裡?”

　　唐歌繼續苦笑，道:“先祖在哪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我們心裡有先祖，就行了。天堂在哪裡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天堂一定會存在。”

　　老六好像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點點頭，又喝了一碗酒，然後繼續盯著夜空發呆。

　　唐歌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於是就起身往回走，連招呼都沒打一個。亞當感受到唐歌的落寞，便站起來顛顛的跟在唐歌身邊，不時的用巨大的身軀在唐歌身上蹭上一蹭，以它獨有的方式來安慰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