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陸建瀛拜見皇上!”
“免了!”
偌大的南書房之中,除了幾位公女、小太監,只有李雲中與陸建瀛兩人。.
李雲中看著滑不溜秋的老狐狸,得意的笑了笑,看今天你還怎麽推脫,想到陸建瀛苦臉皺眉的樣子,李雲中心情暢快,最近被壓抑的精神陡然放松下來。
“陸愛卿,你可知朕今天找你來是什麽事?”
抬頭悄悄的看到皇上幸災樂禍的笑容,陸建瀛一下子有種不好的預感,鎮定的回道:“微臣不知,請皇上明示。”
李雲中臉上呈現鄭重之色,大聲道:“朕打算變法!”
“變法!”陸建瀛下意識的重複一句,簡單的兩個字卻像在他耳邊打雷一般,一波接著一波,震得頭暈腦脹。
陸建瀛很快清醒過來,暗道:這天一終於來了,變法不同於洋務,洋務只是簡單的學習西方強兵之舉,變法可是要變革大漢所有官僚體系,這樣以來勢必有很多衝擊,特別是對清流一派而言,他們只會說不會做,而變法只要做不要說,兩者是天然的死對頭。
李雲中慢慢的說道:“朕已經打算成立一個新部門,專門發布新政措施,陸大人身為內閣首輔,這個新部門的負責人非你莫屬啊!”
陸建瀛猶如處在火爐之中,冷汗瞬間濕遍全身,身軀搖晃了兩下,才回道:“微臣才疏學淺,恐不足以擔此重任,請皇上另選賢明。”
李雲中哪能輕易的就此放過,固執的問道:“難道陸愛卿不想為朕分憂?這可是個肥差,變法內容全部出自裡面,陸大人身為首輔,錯過了可就太不像話了。”
“咳咳咳……”陸建瀛顫顫巍巍的回道:“不瞞皇上,老臣的身體一直有病,這幾曰又感染了風寒,恐有心無力,朝中能臣甚多,皇上可以擇優而任。”
看著紅光滿面的陸建瀛,李雲中怎麽也瞧不出他哪裡有病,繼續唬道:“不用再說了,陸愛卿博學多才,理應擔此重任,你回去好好準備吧。”
“這……微臣告退!”
待陸建瀛走後,一副宮女打扮的慜淑跳上前來,問道:“皇上真打算讓陸建瀛負責變法啊?”
李雲中笑道:“這個老狐狸才不會就任,你等吧,不出三天,這老狐狸就病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蒙混過去。”
慜淑天真的問道:“皇上都知道他要裝病,陸建瀛還敢蒙混您嗎?”
李雲中解釋道:“他不是蒙混我,是蒙混他那幫門生,這幫混帳只會做白曰夢,你們大清有一小半是毀在他們手裡。”
“那皇上還不直接殺了他們!”慜淑蹙眉。
李雲中不想再解釋下去,轉移話題,笑道:“朕聽說下面有人找到你爹爹了,你要不要見一見?”
慜淑蹦了起來,興奮道:“多謝皇上!我想去見阿瑪……現在應該改叫爹爹……他現在怎麽樣?”
李雲中道:“朕把人叫過來!”
“來人,宣唐亮!”
不到幾個呼吸,唐亮一副戎裝,躬身拜道:“啟稟皇上,微臣唐亮拜見!”
“免禮,朕問你,那個什麽郡王可找到了?”
唐亮起身,笑道:“是!原來皇上早就知道了,微臣在茶館找到的他,當時他正在與一幫腳夫聽書,難為他一個郡王,竟與這些下九流人物混在一起,還聊得很開心。”
慜淑興奮極了,揭自己老爹的底子,笑道:“我爹爹就是那樣,以前當王爺的時候就經常穿著坎肩,拿著蒲扇出去閑逛,一走就是一整天,那些粗茶淡飯也甘之若飴,他……他真的沒有野心。”
唐亮早就知道慜淑的存在,討好道:“是啊,連王爺都不願意做,確實算得上毫無野心,這種人對大漢毫無威脅。”
李雲中見慜淑激動、緊張的模樣,取笑道:“朕要是殺他,就不會親自吩咐找他了,你放心,朕不會難為你爹爹,如果他願意歸附大漢,朕還會厚待於他。”
“謝謝皇上!”
“你叫朕什麽?昨晚上可不是這樣叫的。”
“謝謝皇帝……老公。”
唐亮當做什麽也沒聽見,請示道:“皇上打算接見嗎?微臣可以馬上將他接進宮。”
李雲中想到滿人,心裡終歸不舒服,搖了搖手道:“你帶慜淑去吧,朕就不見他了,免得雙方不愉快,對了,安排一座房子給他。”
唐亮示意明白,這一定是普通的房子,上次皇上安頓從南洋回來的羅美薇、鄭燕兒,特意在房子面前加上前清王府幾個字。
慜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自己父親,對李雲中行了個禮,嬌聲道:“臣妾告退。”
“你們去吧!”
陸府
“來人,快準備一缸冷水,要最冷的水!”
“來人,準備幾個火爐,快!快!”
陸鍾漢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對席地而坐的陸建瀛勸道:“爹!你非要這麽做嗎?你看這四周都是火爐,您受的了嗎!”
陸建瀛苦笑道:“皇上逼我,底下那幫學生、好友也來逼我,兩頭無路,你說我該怎麽辦?”
陸鍾漢猶豫了下,一咬牙,說道:“咱們可以辭官!我這南京同知也不做了,爹你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我都快受不了。”
陸建瀛屁股底下已經濕透了,汗水透過衣衫,潔白的內衣貼在肌膚之上,臉龐汗水像是小溪似得滑落,陸建瀛強忍著不適,說道:“你是陸家的希望,我之所以在大漢忍辱負重都是為了你,你要辭官,我還不如直接去死,你快出去吧,免得壞了身子。”
“爹!”陸鍾漢第一次痛恨自己無能,為了他,讓自己爹爹身敗名裂,如今還要受這等苦難煎熬。
一刻鍾後,陸鍾漢對肅立一旁的陸福道:“管家,你快去看看老爺。”
“是,少爺!”
陸福一進入火爐范圍,就不停的擦汗,對閉眼而坐的陸建瀛道:“老爺!你還支持得住嗎?”
陸建瀛伸出右手,顫聲道:“快扶我起來!”
“老爺,小心!”
陸建瀛指了指水缸放向。
陸鍾漢對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快把火爐抬走!”
“爹,您怎麽樣?要不要找個大夫?”
陸建瀛扶著水缸,示意管家出去,才對陸鍾漢交代:“如果我沒熬過去,你就將實情告訴皇上,皇上仁厚寬德,他一定會厚待你的。”
陸鍾漢流淚,搖了搖頭,勸道:“爹,你不能這樣,這樣真會死的,兒子寧願不做官,也不願爹您這樣。”
陸建瀛笑了笑,摸著陸鍾漢的臉龐,寬慰道:“爹這是為了整個陸家,你已經三十了,拖不起,扶我進去。”
陸鍾漢一向對自己的父親言聽計從,不敢違抗,只能閉上眼睛,扶陸建瀛進入冰冷的水缸之中。
“啊!”
陸鍾漢見陸建瀛渾身冒煙,嚇了一跳,趕緊跳進水缸,把陸建瀛舉起來,喊道:“來人!快去請大夫!”
朝會散後,一幫官員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皇上打算變法,我們怎麽辦才好,必須得想個法子阻止。”
“是啊,今天竟然設置了新政部,六部不能干涉,這擺明了是攬權。”
“咱們還找陸大人商議,奇怪,陸大人今天怎麽沒來?”
“聽說是請了病假,哎!多事之秋,咱們還是去陸府探望一下。”
“對對!陸大人是咱們的精神領袖,況且皇上一直信任他,有陸大人帶頭請願,皇上一定會三思,撤銷變法。”
……
張之洞站在最後,看著十幾位朝官浩浩蕩蕩的前去陸府,譏諷的笑了笑,他雖然年紀小,但是對其中內情倒看得清楚,想到如今自己無所事事,複又自嘲起來,跟在人群後面,想去瞧瞧熱鬧。
如今的陸府氣氛肅穆,無論是主人還是下人,都面有戚戚,陸建瀛昨晚著涼了,昏睡到現在還未醒來,大夫來了一波又一波,每個的唉聲歎氣,背起醫箱就走,臨走的還留下一句:“老夫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吧!”
“各位大大!家父病重恕不能見客,請各位大人見諒!”
葉名琛走在最前面,聞言領頭回道:“陸賢侄不必多禮,令尊的病情還好吧?”
對於陸建瀛的病情,葉名琛並不相信,呸!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皇上剛宣布變法,這邊清流領袖就病重,分明是拿我葉名琛打頭陣,這吃力不討的夥計,葉名琛並不打算領情,今天帶領十幾位門生故吏,其中不乏精通醫學之人,就是當面查看。
陸鍾漢真情流露,不知不覺的就流出淚水,回道:“多謝伯父掛念,家父……家父的病情不容樂觀,大夫吩咐準備後事。”
葉名琛驚道:“那麽嚴重,我得親自悄悄,好上書皇上,派禦醫前來診治,賢侄以為如何?”
陸鍾漢當即跪下磕了幾個響頭,回道:“小侄感激涕零,多謝葉伯父。”
“葉伯父,這邊請!”
見陸鍾漢不像是演戲,葉名琛心中打鼓,難道陸建瀛真的病危?不會的!不會的!我還是給他留個面子,不必大庭廣眾之下拆穿他。
“你們幾個就留在這裡,守義你隨我進去。”
“卑職遵命!”
禮部主事周守義低頭跟在葉名琛後面,對自家老師先見之明佩服不已,你能瞞得了我們,還能糊弄禦醫?
“葉大人裡面請。”
葉名琛進入臥室,快步靠近病床,只見陸建瀛蓋著大厚棉被,面色慘白,嘴唇多出破裂,侍女不停的擦著陸建瀛額頭冷汗。
當年司馬懿也沒這麽乾!
葉名琛沒想到陸建瀛直接人事不省,就算想說幾句話試探都不行。
“賢侄,令尊今天就沒有清醒過?”
陸鍾漢道:“沒有,無論大夫使出什麽法子,家父一直昏迷不醒,就是夢話都沒有說過,最近幾批大夫還讓準備後事。”
葉名琛搖了搖頭,暗歎時也命也,自己是躲不過這個爛攤子了,想到皇上睿智、冷笑、憤怒的神情,葉名琛恨不得以身代之。
“既然陸大人病的如此之重,本官這就進宮面見皇上,稟明實情。”
陸鍾漢又再次拜道:“多謝伯父,侄兒銘感五內,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應該的!應該的!”
不提葉名琛失魂落魄的離開陸府,皇宮之主李雲中也在關注這陸建瀛的病情。
“這麽說,陸建瀛真的病了。”
王磊神情嚴肅,重複道:“離開陸府的大夫都這麽說,如果今天夜裡之前,陸大人的病情還不見好轉,陸大人可能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沒想到弄巧成拙,陸建瀛也他不禁嚇了吧,難道他還以為朕是滿清暴君,動不動就砍頭滅族、抄家流放?
李雲中不死心,問道:“他得的是什麽病?”
王磊神情古怪,低頭回道:“風寒之症,聽探子回報,昨夜陸建瀛行事古怪,現在火爐旁取暖,又跳進冷水中洗澡,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才的得病?”
靠!這老狐狸,竟然連命也不要了,朕只是嚇唬他而已,他竟然也來嚇唬朕一次。
“啟稟皇上,葉大人求見!”
“宣!”
王磊見皇上朝自己點頭示意,立即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
葉名琛神色焦急,進入南書房後,立即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李雲中明知故問,右手虛扶,笑道:“免禮,葉愛卿有何急事,如此行事匆匆。”
葉名琛急聲說道:“啟稟皇上,昨夜陸大人得了風寒,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微臣請求皇上派遣禦醫前去診治。”
“當真!”李雲中‘驚訝;道:“昨天朕還和陸愛卿商談變法的事情,沒想到陸愛卿如此任事,一定是他徹夜未眠,謀劃變法的事務,才讓風寒入體。”
葉名琛一滯,心裡對陸建瀛裝病的把握又加大了三分,這陸建瀛太不夠意思,他想置身事外的想法自己可以理解,可是為何不通知我一聲。
李雲中對身旁的小太監吩咐道:“小順子,你立即宣三名太醫前往陸府診治,對了,內務府還有一根千年老參,也讓太醫帶過去。”
“奴婢遵命!”
葉名琛又羨又忌,這顆千年人參是朝鮮國王僅獻給大清道光皇帝,道光一直視為國寶,舍不得服用,沒想到如今反而便宜了陸建瀛。
千年人參早已經被李雲中一家服用,內務府還有好幾顆‘千年人參’,都是六七百年份的人參湊數而已。
葉名琛見目的達到,退後幾步,躬身道:“微臣告退!”
文華殿內,新政部初立,沈葆楨、趙雅麗還在安撫西南,左宗棠領兵出征,洪仁玕忙著招待英國、法國、普魯士訪問團,無暇抽身,張維坤一直坐鎮吏部,對新政部看不上眼,除了成立那天露了一面,就從沒踏進文華殿一步。
看著冷冷清清的文華殿,王慶露歎道:“新政法令已經辦法了三十二條,不知地方上怎麽樣了,如果也像這裡一樣,那變法又要無疾而終了。”
趙烈文倒忙的閑不下來,新政法令由李雲中寫張紙條,趙烈文等人制定具體條例,頒布成文,再分發全國各省。
趙烈文看著手中資料,頭也不抬的回道:“洪大人的這本書寫的不錯,裡面詳細介紹了西方各國國情,我們可以參考一下。”
王慶露搖頭苦笑,新政部隻憑他們二人怎麽辦的起來,放下手中筆墨,王慶露正色道:“我打算建議皇上擴充人手,從六部之中選拔官員補充進新政部。”
趙烈文沉吟一會,抬頭道:“既然如此,新政部一定要有框架,吏部尚書張維坤是我們的人,這點可以交給他來辦,只是如此一來,新政部就成了六部綜合,恐怕其余幾部不會同意。”
王慶露皺眉,反問道:“我們隻負責變法事務,並不是,再說六部尚書,新政部就有三人之多,只要我們幾個同意,其他人還能翻天不成。”
趙烈文不由自主的點頭,又補充道:“新政部讀力六部之外,又受到六部監督,這的確是平衡的好辦法, 只不過我們行事增加了許多掣肘,六部官員職司受到削弱,一定會與新政部產生摩擦。”
王慶露提醒:“新政部只是臨時部門,變法完成之後,皇上說不定就會裁撤,我們從哪來回哪去,該升官的升官,摩擦自然消失。”
趙烈文繼續看起手中書本。
王慶露找出一封空白奏折,揮筆而就,不到半刻鍾就寫完,將它鄭重的放進衣袖之中,打算一有空閑就找皇上稟明實情。
一個小吏捧著一封奏折,對較近王慶露躬身稟報:“啟稟大人,這是禮部退回來的奏折,請大人過目。”
王慶露接過奏折,見上面都是謾罵之詞,氣道:“這禮部好大的膽子,建立女子學堂是皇上吩咐,禮部竟敢批駁,豈有此理!”
趙烈文接過奏折大略看了小,笑道:“禮部尚書葉大人一直在忙碌漢朝禮儀,我看這是底層官員私自批閱,上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接過就給送了回來,明天早朝,我們就呈給皇上,給他們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