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軒也吃驚不小,他想了好大一會兒,才看得出來,王瀟的這一手棋,實際上已經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圍,其隱晦的意圖,藏匿的相當深刻,若不是蘇皇老人這樣有意無意的點名一句,自己根本就體會不出來其中的奧妙。
“父親,您說、、、”蘇沐剛想問話,突然就已經看見蘇皇老人一搖頭,頓時閉嘴不語,只是驚訝的看著凝眸灌注的王瀟。
王瀟好不容易能夠領悟出來一點什麽,但作為對手的真龍蘇皇,竟然又改變了一路棋風,每一片區域每一個戰場似乎都是要和王瀟不死不休一般,對於這種幾乎對什麽都容易認死理的老人來說,這樣風格多變的棋路,實在是有點怪異的不可理喻,就連王瀟身後的陳楚軒看到之後,都不由得凝住了眉頭。
但在這樣的棋局之中,王瀟卻是感覺到了一陣不一樣的味道,他已經開始展開了自己的手腳,就如同是昨晚深夜,與猴子大戰的那一場一般,自己由猛烈的鋼拳,突然之間轉變成為了柔和的太極,這兩者看似根本就不能夠兼容,不過卻被王瀟演繹的出神入化,如入化境!
接連好幾十手,王瀟都一直在步步緊逼,既然對方擺明了要和自己死磕,那自己也就不用擔憂什麽,順著對方的棋路走下去,然後如同是藤原拓海那樣,找到最關鍵的一個點,猛的衝刺過去。
只不過到了將近一百手的時候,王瀟卻又不由得凝注了自己的眉頭,對方的棋子看似已經被困死了十好幾目,隨時都可以屠殺,卻又不知道應該在哪裡落子,而自己能夠落子的地方,竟然有一種隱隱要大勢已去的感覺,這是怎麽回事?
王瀟愣住了。
但棋不能不下,他也就只能夠挑選一個比較中規中矩的一路,慢慢的消耗下去,大不了到最後,下成一盤和棋。
只不過,蘇皇老人卻沒有半點要放過王瀟的意思,棋風再一次猛地轉變,由剛才不要命一般的廝殺,直接變成了步步為營,步步緊逼,聯防廝守。
現在的白子,盡管已經有點凌亂,不過明眼人的陳楚軒卻能夠看的出來,王瀟依然沒有半點贏的可能性,甚至就算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不太可能能夠贏得了面前這個老人。
眼神一陣恍惚,陳楚軒心中苦笑說道:“蘇家果然不愧是蘇家,有這樣睿智的一名老人鎮壓中樞,如何倒塌?”
終於快要步入了收官階段,但已經正襟危坐的王瀟,現在冷汗不止,心跳不斷,看著密密麻麻的棋盤,就好像是在看一場相當慘烈的戰役一般,更加讓他心中膽顫的是,這場戰役的其中一方,還是自己。
縱觀圍棋棋盤,縱橫不過十九行列,但兩個人的棋子,卻幾乎已經將所有的位置全都都給填滿,如果說還有縫隙的話,也就只不過留下了兩個位置而已,王瀟看著那兩個位置,心中連連苦笑,不管放在哪裡,都依然沒有半點勝利的可能,不僅如此,還極有可能將自己好不容易堅守住的江山,一下斷送!
他開始回憶從一開始與蘇皇老人下棋的情況,每一次看似可以屠龍,卻都被蘇皇老人一記掛羚羊角一般的落子和瞬間就可以改變的棋風給下懵了,等到三百六十手的時候,也就是現在,整塊棋盤上面,只不過還有兩塊空白。
望著這兩塊空白,王瀟的心情尤其沉重,最後的那幾手棋子,自己幾乎都是順從著對方的棋路下的,根本就沒有能夠思考的余地,而這兩塊,不管自己選擇那一塊空白,好像都無法屠龍。
一旦自己下在那第一塊空白之上的時候,就等於是將自己的半壁江山全部扔了出去,輸十五目,相當恐怖的一個數字。如果是另外一塊空白,不僅無法屠龍,對方更加能夠困龍升天,勝自己二十目,更為驚詫!
無奈之下,王瀟隻好歎了一口氣,棄子認輸,不過他並沒有就這麽放棄,而是一臉呆滯的看著棋盤,好像在思量著什麽,對方的蘇皇老人也不說話,就一邊把玩著白子一邊靜默的看著這個無論是性情還是才華全都具備的小子。
他手裡面的這一顆棋子,恰好就是他所下的第三百六十手棋子,倘若說起先那幾手是他,那麽中間突然變化的那些個棋風,便就如同是李家秦師傅一般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亦或是楊家那六位悍勇的楊家將一般的悍然入局,無跡可尋。
最後王瀟終於看明白了這一切,又聯想到蘇皇老人所說的那一句棋便是你,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爺爺,我明白了。”
蘇皇欣慰的點點頭,說道:“嗯,明白就好。”
但旋即王瀟還是有著相當多的疑惑和不解,看著蘇皇老人,問道:“爺爺,您這次來這裡是?”
“還不是為了你。”沒等蘇皇老人說話,蘇沐就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煩躁,直接說了出來,剛才他們兩個人下棋,陳楚軒觀棋,而自己根本就什麽都看不明白,當然心中不滿,這個時候好不容易能夠插進去一句嘴,若再也找準機會,還留著幹嘛?
王瀟一愣,眼神更加的茫然,說道:“芸黎不是已經回去了麽?我這裡應該沒有什麽值得你們牽掛的啊,小姨,你是因為蘇櫻?”
“不是,是你。”蘇沐鐵青著臉說道,她已經從王瀟的眼神裡面看到了一絲曖昧,若不是還有蘇櫻這麽一個擋箭牌,若不是蘇皇老人在這裡,估計這個無賴就直接說了難不成你是因為我這樣的昏話了!
蘇皇老人說道:“我是來親自告訴你,芸黎手底下的那一處房地產公司,以及一家網絡遊戲公司,從現在開始,都歸你了。”
“什麽?”王瀟和陳楚軒同時驚駭住,對於他們兩個急需要錢的人物,有什麽能夠比這樣的事情更加的讓他們驚訝與興奮呢?
不過王瀟還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暗想有這等天下掉餡餅的好事兒?
看了一眼一臉警惕的王瀟,蘇皇老人呵呵笑道:“說實話,這件事情不是我決定的,而是芸黎的母親,現在蘇家大權的實際擁有者,譫台雪,說的。”
“噢。”王瀟這才反應過來,笑道,“譫台阿姨、、、哦不、、、母親打算要試探我?”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蘇皇老人輕輕說道,不過旋即就話鋒一轉,“你現在的思想與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偏執,年輕氣盛,不過啊,這人生待到後世來看就像是一盤棋,歷史為盤,梟雄為棋罷了,當年見過李家的家主李天怒,我曾經勸過他,少作惡多積德,他聽不進去,現在還是出現了一些事故,就說他的兒子折桂在你的手上,便是報應,那會兒他就如同是這盤中的黑子一樣,早已落定,隻待時機而已。可這些人哪,只不過是棋盤之中的一顆小小棋子,縱然說有的大梟作為一顆妙棋,但也不可能能夠統籌全局,更不要說料盡棋盤了。只不過是棋盤上面大上幾個縱橫,就覺得自己能夠坐鎮中樞,這樣的事情,是我們作為領袖,最為忌憚的一點,王瀟,這一點你要切記,身為棋子,終究要有棋子的覺悟,我聽芸黎說了,你跟洪老三下過棋,說實話,在我的眼裡面,他就是一個臭棋簍子,那套理論盡管還行,不過太小眾,做個比喻,就是他那是小乘佛法,我這卻是救苦救難的大乘佛法, 不要覺得這裡面的道理都是什麽瞎編濫造,人年紀大了,就算是摳摳牙齒,出來的東西都帶著點經驗。你看這一盤,這幾處,如若是少了幾個顏色,或者是對調一下顏色的話,還是這個樣子嗎?不過這黑白子,也不能是完全就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說到這裡,他卻不再說了,笑意不淺的看著王瀟,這些話洋洋灑灑,雖未言明,不過身為其中棋的王瀟,卻是比誰都要明了,也更為驚醒,他仔仔細細說道:“記住了,也懂了。”
蘇皇老人點了點頭,語氣略帶有一絲欣慰,說道:“懂並不難,難得如何去做,或者不做。這一盤棋,我給你一個自由發揮的場地,不插手你的事情,不過,也希望你能夠交還給我,或者是譫台雪一個答覆,最好不要像今天這樣,折損。”
王瀟默然無語,只能夠承認這個事實,如果蘇皇老人不出現不跟自己將這一些的話,自己真的很有可能就這麽敗了。
當蘇皇老人哈哈大笑的走出會議室的時候,王瀟起身打算跟上,不過看了一眼棋盤,從中將蘇皇老人最後下的一手棋,拿了下來,將自己的一手棋,放進去。
發現,棋盤裡面的白字,幾乎全被屠盡,雖然自己的黑子也同時折損不少,但獨獨還有一大部分毅力不倒,如同是小草一般堅強的存貨在棋盤上面,這一刻,王瀟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