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這一下驚駭委實不小,訝道:“是……是逍遙子老前輩?”掃地神僧道:“不錯,是他!”梁蕭還道他的殺父仇人是無涯子呢,不曾想竟是無涯子的師父。
聽得他悠悠說道:“我將父親葬了之後,便潛心習武,這一練便是五年。終於我神功大成,就下山尋訪仇人,去到一個名叫星宿海的地方,那地方四遭潮濕,瘴氣毒物甚多。我避過重重迷障,來到逍遙派的大本營,在門前叫陣,揚言要與逍遙子賭個輸贏。豈料出來的不是逍遙子,反而是無涯子,我那會年輕氣盛,見逍遙子不敢應戰,公然辱罵起他來。無涯子本不想跟我打,只是出來和解的,看見我罵得凶狠,一氣之下,便動起手來。這一鬥狠,就是三天三夜。”
梁蕭聽得入神,忍不住急問:“那最後誰贏?”老僧望了他一眼,渾濁之中透出一股不知道的神色,淡淡說道:“結果就是,誰也沒贏,反而兩敗懼傷。”這個結果雖在梁蕭預料之中,但是親耳所聞,仍是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
老僧繼續說道:“二十天后,我的傷勢大好,重上星宿海找逍遙子比鬥,但是這次迎戰的仍是無涯子。我心中憤怒,大罵逍遙子縮頭烏龜,不到幾句,我倆又激戰起來。方鬥得十多招,忽然闖進來一個白衫女子,她長得很美,很可愛,我有一種一見鍾情的感覺。”
梁蕭啊的一聲,呵呵笑道:“那你是否愛上了她?”老僧臉色突然僵住了,然後緩緩點頭,輕聲道:“是的,我愛上了她,瘋狂地愛她。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李滄海……”梁蕭失聲叫:“甚麽,你說你愛的是我外婆?”這老僧並不否認。
梁蕭再瞧瞧他那乾癟的身軀,以及他那一身僧衣,實難想象,如此神秘滿口佛道的僧人,竟然也會言及男女私情,若給別人聽了去,鐵定覺得滑稽。
老僧臉上一聲苦笑,說道:“可惜我愛著她,她卻並不喜歡我。而且從她口中得知,她們的師父,也就是逍遙子,其實傷得很重,逍遙派所有大事也已交給了無涯子處理。逍遙子雖然挫敗了我的父親,但是也為我父親的真氣所傷,武功只剩不到三成。我這才恍然,為甚麽接連兩次都是無涯子替他出戰。”說到這裡,他深深歎息一聲。
梁蕭催道:“那後來呢,怎樣了?”老僧歎氣之後,頭慢慢抬高,望向閣樓上的木板,仿佛能從中看出星星來,不覺說道:“相處數日,我對她的愛意更見濃烈,可她對我不冷不熱,有時甚至不理不睬。不過我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瞧出,她心裡應該有個人,我卻萬萬想不到,那人竟是無涯子。”梁蕭心底好笑,這個結果他早就知道了。
聽得掃地神僧又道:“當我知道了之後,就去向她表白,不用想也知道,她拒絕了。我很不甘心,我正當壯年,而無涯子已步入中年,她時值青春年華,無涯子當她爹都綽綽有余,為甚麽選他而不選我?”
“我一氣之下,約無涯子再戰。心想,只要殺了他,李姑娘便和我永遠在一起了。可憐無崖子並不知道我和他再次比武是為了李姑娘,他還道是為了殺父之仇。可笑他招招避而忍讓,我卻是式式狠辣無比,欲除之而後快。可恨在我二人鬥到緊要關頭,而無涯子一劍向我刺來之時,他師父突然跑出來質問我兩個:‘滄兒為甚麽走了?’我們都是渾身一震,無涯子也似乎忘了手上帶著劍,嗤的一聲,我的胸膛劍沒至柄。”
梁蕭“啊呀”一聲,驚跳起來,雖然此事已過去多年,但是此番重述,還是尤如昨天發生,聽到驚險之處,不免替掃地神僧捏一把冷汗,關心道:“前輩,那你掛了沒有?”話出口,才知自己問得有多白癡。
太陽偏向中天,透過窗戶紙的光線也漸漸轉移了方位,突覺閣內光線暗了許多,那老僧臉上皮肉僵住了,輕怒道:“胡說,我死了,怎麽還能跟你講話?”梁蕭登覺一陣歉然,陪著笑臉道:“抱歉,抱歉!小子一時失言,前輩恕罪則個?”
那老僧並非真的生氣,此刻生死對他而言,已無關緊要,只是見這小子問的問題,還別說,當真沒有營養,僵直的臉上動了動,擠成淡然之色,說道:“無涯子那一劍下去,當時我也以為死定了。誰料我蹣跚地離開星宿海之後,昏倒在路上,是一位大叔救了我。等痊愈了以後,我便開始四處尋找她的下落,可怨天不佑苦心人,我苦苦追尋了一年,五湖四海,三山五嶽,甚至連能藏人的地方,我都找了個遍,仍是渺無音訊。”
“傷心欲絕之下,有天聽得鍾鼓之聲,不知不覺竟到了少林。這時候心突然平靜下來,好想了卻三千煩惱絲, 從此便出了家。當時師父安排我做一個掃地僧,掃著掃著,我就掃到藏經閣來了。第一眼看到書架上的武經時,那個熱血如沸,登時激起了胸中的雄心壯志。之後趁掃地之際,偷偷看上一些,晚上跟著暗暗自練,就盼著終有一天,可以找無涯子報仇。多年累積下來,武功果有長進,但隨著習練的招式越多,體內的經脈開始慢慢阻滯,而且是越練越嚴重,終於有一天倒了下去。”
“當我第二天醒來,睜開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書架上的佛經,一時好奇心起,隨便翻來瞧瞧,一本看完,說也奇怪,心突然安靜多了,之後每天細閱,我的心開始跟流水一般清澈,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久而久之,我的經脈間阻塞之感盡去,那一刻我才明白,為甚麽少林藏經閣放的只是武經和佛經。”
梁蕭悠悠聽他講完這段陳年往事,心中不勝感概,此時不禁脫口說道:“因為少林武功必須以相應的佛法化解其戾氣,武功貴在強健體魄,少林前輩們在自創武功時,多是佛法精深的高僧,練武只是一門修身養性的功課而已。”
老僧點點頭,頗是讚許:“小娃兒難得有如此慧根,不如入我門來,一起修行如何?”梁蕭笑著施禮,道:“前輩佛法通神,小子原乃紅塵中人,不敢望塵及上。多番叨擾,就此別過。”說著,舉步離開。(快捷鍵←) [上一章][回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書簽收藏 投推薦票 打開書架 返回書目 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