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晉見與舌戰

　嚴格來說，勞倫斯的確堪稱坎帕斯數百年來最傑出的相。 m這位商人世家出身的庶出子弟，在獨具慧眼的將路易斯三世扶上王位後，也憑借國王的信任，以自己的頭腦和鐵腕治理著整個國家。如果沒有他的傑出才乾，經歷了安格列之亂而始終消沉的坎帕斯，也不會在近幾十年中繁榮興盛，隱隱有追趕上亞德蘭、穆法特兩大公國的趨勢。

　不過正如俗話所說，能力越大野心越大。在掌握了坎帕斯的實權之後，精力旺盛的勞倫斯相突然覺得無處泄，於是他很自然的就將目標投向王位——也許那個位置，值得他打無聊時光。而如今，毫不誇張的說，勞倫斯距離這個座位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很多人關心的已經不是他什麽時候登上王位，而是沒有子嗣的“新國王”，打算讓誰來繼承他的事業?

　不過這並不在何太平的關心范圍之內，他看著緩步向自己走來的銀須老者，心中卻在思考那張道貌岸然的面孔下，會不會藏著鋒利的刀刃。不過僅僅是從外表來看的話，這位年過六旬的相大人的確風度翩翩，威嚴中藏著幾分平和，平和中帶著幾分風度，風度中又隱藏幾分睿智……但何太平在略微愕然之後，卻不禁想起《紫川》中那句經典的台詞——“卑鄙到連一把牙刷都不能交給他保管！”

　“何先生，久仰大名，能夠在康斯坦丁見到您，實在是我的榮幸。”稍微出乎何太平的預料，這位勞倫斯相並沒有選擇打官腔，而是以平民的方式打招呼，態度也相當和善。不過緊接著，他就突然收斂笑意，肅容道:“不過即使對您存著好感，我卻不得不說，我們站在不同的陣營。所以在等一會的調查中，請不要責怪我的刁難。”

　“喵的，你是變色龍嗎?”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這麽坦誠，何太平倒有些不知所措。不過他很快就穩住陣腳，並且微笑答道:“原來如此，不過我並不覺得自己和您分屬不同陣營，實際上……”

　路易斯三世的召見命令正在這時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勞倫斯若有深意的望了何太平一眼，當先走入議事廳。何太平跟隨在後，而安德烈則趁機在他耳邊輕聲道:“見識到了嗎?這位相大人可不容易應付！”

　何太平微微頜，在薇雅夫人的陪伴下緩步走入議事廳，而安德烈則哼著小調跟隨在後，好像他在自己家的後園裡散步。有趣的是，王座上的路易斯三世對此並無異議，他看著安德烈的那種表情，簡直就是慈父在看著有些頑皮的兒子……

　“有意思，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在心中暗自猜測的同時，何太平也沒有忘記恭謹行禮，同時避開伊莎貝爾公主的脈脈目光。路易斯三世微微頜，示意他們起身，隨即直接切入正題道:“各位，召集你們前來的原因已相當清楚。弗蘭侯爵，請您就蒙亞塔的調查結果做簡單陳述。”

　弗蘭頜領命，卻又先望了何太平一眼，這才將自己早已準備的腹稿一一道來。由於福萊爾那邊的消息早已傳至勞倫斯耳中，因此當聽到弗蘭的言辭中有替何太平與薇雅開脫的意思時，這位相大人也並沒有太多驚愕，只是帶著一絲冷笑旁聽。

　十分鍾後，弗蘭侯爵已陳述完畢，並且向路易斯三世躬身行禮，肅容總結道:“因此我個人認為，雖然福萊爾的行動有些不合規矩，但真正的罪魁禍是蒙亞塔領主西蒙斯——他犯下的罪行，完全違背了一個領主與貴族的基本準則。”

　路易斯微微頜，將目光投向薇雅夫人。但在他開口之前，站在台階旁的勞倫斯已搶先開口道:“陛下，我認為這件事情還有內幕，尤其那些開設賭館並傳播傳銷的商人，非常值得進行調查。實際上我在事情生後，就已經對他們進行追捕，但這幾名商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說，這件事您不覺得蹊蹺嗎?”

　勞倫斯的話並不客氣，路易斯竟然也未斥責他的無禮，反倒轉頭望向身旁的伊莎貝爾，隱隱有幾分猶豫與忌憚。何太平將這一幕收入眼中，不禁輕歎一聲——看起來，這位相大人已經真正掌握了實權，即使是名義上的統治者，也要避讓他幾分。

　“抱歉，我並不覺得那有什麽蹊蹺。或許西蒙斯領主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已經將這幾名商人處死。”與有些退讓的路易斯不同，伊莎貝爾卻毫不客氣的頂撞道，“而且，如果十年沒有捕獲這幾名商人，難道我們要將蒙亞塔的事件拖上十年嗎?”

　勞倫斯微微皺起眉頭，暫時陷入沉默，何太平卻在心裡豎起大拇指——不過，直率的伊莎貝爾公主，竟然懂得這樣反駁，想必是經過別人的教導吧！

　而聽到這一番答辯，路易斯三世似乎也扳回了不少氣勢，當下沉吟道:“勞倫斯，這件事暫時這麽決定，如果你有什麽疑問，我準許你再進行調查。倒是目前蒙亞塔處於動蕩中，新領主的人選要盡早決定下來。”

　“陛下，請恕我大膽說一句！關於新領主的人選，我認為務必要慎重。”薇雅夫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而在此之前，我建議由蒙亞塔本地的林克先生暫時管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做的相當出色。”

　路易斯微微頜，讚同這個提議，並且繼續道:“既然蒙亞塔的事件已經調查清楚，那麽關於福萊爾擅自出兵，以及在蒙亞塔邊境建造新城的事……”

　“陛下，我認為弗蘭侯爵的處罰決議過輕！”勞倫斯輕咳一聲，又插口道，“就算福萊爾的出兵增援有其正當理由，但何太平先生在蒙亞塔邊境建城的行為，卻有些荒謬。我很想知道，原本據說是為了救助難民而建立的營地，為什麽會在最後變為一座城市，而且是一座大型城市?”

　“那是因為難民的數量太多，而附近又有匪患存在，我不得不進行一些擴建！”何太平微微一笑，鎮定答道，“而且，難道要讓這些難民拿著救濟枯坐度日嗎?這樣龐大的勞動力，沒有白白浪費的理由。”

　“是嗎?那麽您對自己自任城主的行為又怎麽解釋?”勞倫斯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道，“根據公國的法則，任何自任城主的行為，都可視為叛國！”

　“我並沒有自任城主，我只是受薇雅夫人的托付，暫時管理這個城市而已。”何太平摩挲著下巴，微微笑道。勞倫斯冷哼一聲，沉聲道:“是麽，我猜您也會這麽說。不過幸運的是，安德烈侯爵恰恰在那時遊歷南方，想聽聽他的說法嗎?”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安德烈身上。然而看起來，這位年輕侯爵似乎已經靠在柱子上睡著，直到薇雅輕輕擰了擰他的手臂，他才愕然站直身子。

　何太平微微眯起眼睛，覺得這件事情越蹊蹺——從安德烈與薇雅夫人的關系來看，他似乎站在公主殿下這邊，而且又與路易斯三世有……如果是這樣，勞倫斯又怎麽會找他作證?難道說，安德烈早已投靠勞倫斯，就等著今天的反戈一擊?

　種種疑團在他心中翻滾，匯集成難以解釋的陰雲，而看著他的詢問目光，似乎知道什麽的薇雅夫人卻輕歎一聲，有些避諱的低下頭。與此同時，迷糊醒來的安德烈已站直身軀，滿面肅然。過了許久，他突然抓抓頭，尷尬道:“這個，剛才你們問我什麽?”

　這一刻，在場的四五人倒有齊齊昏倒的傾向，就連王座上的路易斯三世也不禁翻翻白眼。勞倫斯相顫抖著身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但他終於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安德烈侯爵，請問您在南方遊歷時看到了什麽?那些居民是否稱呼何太平先生為城主，而何先生也沒有否認?”

　“城主嗎?這麽說起來的話，的確有聽到他們這麽稱呼，何也沒有怎麽否認。”安德烈開始梳理自己的銀，同時隨意的點點頭。這句話，讓在場的幾人同時變色，只不過其中各有悲喜。何太平輕咳一聲，冷冷掃了安德烈一眼，目光中的含義極為明顯——不要忘了你的魔晶重炮……

　似乎被這目光提醒，收起鏡子的安德烈再度抬起頭來，似乎在回憶著什麽。過了幾分鍾，他突然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喃喃道:“不過，似乎他們說的是地下城的城主，而不是新城的城主……”

　全場愕然，何太平本來幾乎就要噴出的粗口，又頓時咽了回去。勞倫斯的臉色在此刻一連變了五六遍，沉默許久才肅然道:“安德烈侯爵，您確定他們所說的是地下城城主，您確定嗎?”

　“當然， 我的聽力還沒有出現問題。”安德烈有些迷惑的聳聳肩膀，遲疑道，“怎麽，您對我的人品有懷疑嗎?如果是這樣，您又何必問我?”

　勞倫斯動了動嘴唇，卻終於沒有說什麽，只是輕哼一聲作為回答。路易斯輕咳一聲，微微頜道:“原來如此，那麽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何先生，實際上我一直想獎賞您為公國所做的貢獻，既然新城的居民對你非常擁戴，我看……”

　“抱歉，陛下！任命城主要經過議會的商議，這是公國的傳統。”勞倫斯再度打斷路易斯的話，沉聲道，“相信議會在商議之後，會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而在此之前，恐怕何太平先生要暫時留在康斯坦丁。”

　雖然聽上去像是在陳述，但勞倫斯的語氣卻不容辯駁。緊接著，他就轉頭望向何太平道:“何先生，您有什麽意見嗎?”

　“沒有，沒有意見！”何太平摩挲著下巴，笑眯眯道，“不過您能吩咐驛館增加夥食供應嗎?他們的菜肴實在太單調，我都吃得要吐了……喵的，就算是免費，也不能這麽敷衍了事！我強烈要求，議會順便也商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