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境的時候未受阻擾,因為他既沒有攜帶武裝,也沒有帶著其他的違禁物品,他又確是一個傑弗裡修會的教士,所以沒有任何人想到攔住他。【本書由首發】他本是圖爾內斯特的土著,所以不需要向導就能找到去魯爾霍夫教區的道路——雖然這些道路如今都平整了,但是方向和走向變得不多,他認識還是容易的。
當天他走了三十五裡,到達列斯的一個小禮拜堂,天色已晚,他在那裡請求別人給他食物,當地的人給他拿來了麵包、奶酪和葡萄酒,他隻接受了麵包,將它灑上鹽,在清水裡泡軟以後吃下去。
他做完了禱告,正吃著的時候,就聽到外面不斷有石頭滾動的聲音傳過來。
“那是魔鬼嗎?”他心裡疑惑著,畫了一個十字,旁邊的人看到他的樣子,就告訴他是挖礦的人們,在徹夜地挖掘鐵礦。
他帶著疑心走出去,那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可以看到山上有數百火把,照耀著夜班的礦工們在那裡為男爵夫人的高爐挖掘原料。從礦山到村子裡,在火把的光下,馬匹、驢子和背筐推車的腳夫絡繹不絕,村裡的人驕傲地告訴他,這些夜班工人都是從羅穆托、蘇根尼甚至魯爾霍夫教區來尋找工作的工人,因為白天的工作約定俗成是歸圖爾內斯特教區的居民們做的。
“這麽多人都是從其他教區來的嗎?”苦修者吃驚地問道。
“是啊,”當地的居民自豪地說,“他們那裡沒有飯吃,鬼怪又多,可不就到我們這裡來了嗎?他們都是很虔誠的人,雖然貧窮,所吃的不過是蔥頭和蘿卜,喝的是乳清,可是每個月都要到圖爾內斯特城去朝拜聖奧布裡一次。奉獻一天的工資,感謝他賜予他們麵包和安全。”
這話使得苦修者更加憂慮,因為他原以為被迷惑的只有本區的居民,想不到其他教區的人也被麵包和安全引誘到這個罪惡的地方來了:“他們的主教和教士不管他們嗎?”
“嘿。你是才從國外來的麽?他們的主教和教士的法力哪裡能和我們的主教相比!”當地居民對除圖爾內斯特主教以外的神職人員都表現出了毫不掩飾的輕蔑:“他們既不能讓孕婦安產,也不能趕走附身在小孩子身上的邪魔,他們的聖物和祈禱文都沒有用——誰不知道,他們就是一群騙子。”
“騙子?”雖然說話的是無知的農民,這麽明目張膽的褻瀆的話語還是讓苦修者大吃一驚。
“自然是騙子!”說話的人得意洋洋,毫無顧忌,“他們收取的奉獻很多,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他們總是以神靈和聖徒的名義拿走最後的兩個銅板,不給人留下一點。但是當孕婦難產,小孩子被邪魔纏上的時候,他們的神靈和聖徒們又無能為力!——在我們這裡就不同了,孕婦們只要到快生孩子的時候,就去朝拜聖奧布裡。然後住到可敬的主教開辦的醫院裡去,然後就能幸福地抱著健康的孩子回來——不像是危險的生產,倒像是一趟輕松的遊玩呢。”
“真的?”
“啊,你隨便走到哪一家去看看就明白了,我敢向你保證,紐斯特裡亞沒有一處像這裡受聖奧布裡保護的那樣,子女眾多。而且健康活潑,不受邪魔的困擾,說到孩子的數量,這裡每一家都可以和有福的約伯相比。村裡還有三家的婦人懷有身孕快要臨產了,我敢打賭,他們此刻都歡快地在預備去圖爾內斯特朝聖的用品。你是絕見不到他們害怕那種其他地方的人慣於在婦人生產時候懼怕的邪魔的!”
這話讓苦修者生出了懼意,因為婦人原是被神譴責,要吃生產的痛苦和危險的,然而現在他們居然盡情歡樂,不怕生產的危險。而且如此生下的孩子還健康活潑,這不是大大違反了神懲罰偷吃了兩果子的罪人們的原意麽?
他定了定神,又問道:“每家的孩子的數量都像有福的約伯那樣,他們能有每日的麵包麽?”
“當然,有聖奧布裡和我們最可敬的主教,他們怎麽會挨餓呢?即使這裡不產鐵礦,附近的農地也夠他們吃飯了——自從新主教上任以來,這裡的田地一年的收成,比得上過去三年的,而且還開墾了新的農地,連其他教區的人都到這裡種地以求麵包,孩子們是絕不會沒有飯吃的!他們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每日都有充足的麵包和牛奶,直到約定的日子。”
也就是說他們不期待能早一日上天堂了。
苦修者曾經見過類似的態度,那是他的姨父,一個富裕的城裡屠夫,耽於賺錢的買賣和世俗的享樂,滿腦子想的都是財神和酒神,不大想——恐怕是根本不想天堂和靈魂得救的事情。
他的表弟,從前就受這種人的熏陶,而現在……
他攥緊了拳頭。
當夜,遲遲等不到主教表親的仆役終於把這件事報告給了主教,隨著與城門人口核對等一系列搜索以後,確定了他出城門的方向——隨即派出了兩匹快馬,但是當他們終於到達列斯的時候,苦修者已經連夜走了。
苦修者就這樣日夜兼程地趕往魯爾霍夫教區,他一路看到人們源源不斷地前往圖爾內斯特,撲向那個充斥著褻瀆和墮落的深淵,從前他為列斯的村民的大膽而震驚,但是這些急於脫離神定給他們的苦海的人們所說的比列斯的村民更大膽和無禮十倍——那引誘他們的表弟將犯下多大的罪孽啊——想到這裡,他憂心得幾乎吃不下飯,當他到達魯爾霍夫教區的時候,已經廋得近乎脫形,教人根本不能從他的面孔上辨認出他和主教的關系。
當他向總主教的手下表示他是圖爾內斯特主教的親屬,要控告圖爾內斯特的主教行為不端的時候,他們都以為他是死於神裁的前任主教的親屬,因為他此刻的形象與那位活骷髏的尊容確有相似之處,然而他對此堅決否認,他們才曉得他是現任主教的親屬,是出於公義而不是血仇來控告的,這些人一邊暗自嘖嘖稱奇,一邊不敢怠慢,把這件事稟報給了總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