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如此,當他面對法官的時候,態度輕松又鎮定,仿佛他才是法官,坐在他對面高凳子上的那個才是等宣判的犯人一般。
米拉伊甚至不屑和法官對話,他愜意地踱著步,侃侃而談:“邪淫的行為遍布了紐斯特裡亞,無論男女都不曉得什麽叫規矩,他們不把真理當一回事,一心一意聽從謬誤的勾引和欺騙,這個國家墮落而淪喪,因為它的民眾不曉得什麽是真正的信仰!他們沒有信仰,不曉得追求真理,這就是他們窮苦、墮落、放浪、犯罪的根由……他們想過上好日子,就必須結束現在這種沒有信仰的生活,人人都追求真理,天天勤奮地禮拜、磕頭,做真理順服的奴仆,這樣,他們才能人人都守法、規矩、富裕、幸福、拾金不昧、娶上很多老婆……”
“陛下下令徹查,”法官也很無奈,她對“秩序”的理解是鐵和血,不是什麽真理不真理,然而一個瘋子也就罷了,總不見得瘋病會傳染,一傳染就是一群,還傳染到了小路易,所以這事兒非得審個水落石出不可,她也就隻得坐在這把看起來很威風實際上不能算舒服的高椅子上聽犯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下面的犯人叫米拉伊的,我問你你為什麽在街上帶頭打人?你難道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
“紐斯特裡亞的人們都窮苦、憂愁。又墜落在違法犯罪的深淵裡頭,這都是因為他們不曉得真理的道路。不曉得追求真理,只要他們曉得追求真理。擁有真正的信仰,就不會窮苦、憂愁、也不會違法犯罪……”
米拉伊自然不認為自己瘋了,事實上,古往今來的傳教士騙人的招數,大抵如此,你不幸福就是因為你沒給某個存在撅屁股磕頭,只要撅屁股磕頭了,就會樣樣有——通俗地說,就是只要信了教。從此不消工作就有錢花,地球和自然法則都圍著你轉。
沒圍著你轉怎辦?那肯定是你的頭磕得不夠響亮!屁股撅得不夠高!再撅高一點!
現代這種傳教法門有個特殊變種,叫做女德班,思路除了把神明換成男人以外沒有什麽兩樣,只要女人肯每天跪拜男人,任打任罵,那麽天會藍,水會綠,男人會愛她。子女會有出息,中國能強盛——別笑!真有女德班的口號是女德興、中華強,女人只要都肯回家做全職主婦,中國馬上超過美帝做超級大國……聽說。生意很是興隆,大約繼明清妓女救國後,中華靠女人給男人磕頭當沙包的辦法征服世界之日不遠矣!
生活在中世紀背景下的米拉伊倒還沒單單覺得能靠毆打女人把紐斯特裡亞變成地上天國。雖然在他的思路裡,要把紐斯特裡亞變作真理的國度。把街上的每個女人都毆回家裡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他之所以選擇從這個方面下手還是因為路易的關系。
路易不愁吃、不愁穿,生活在校園象牙塔裡沒吃過騙子和強盜的苦頭,照一般真理教宣講的“天上樂園”,什麽到時可穿著綢衣服,戴著金手鐲,有冰鎮的牛奶和水果……才吸引不了他咧,他不用給真理撅屁股磕頭,也一樣有綢衣服穿,有金手鐲戴,有冰鎮牛奶和水果吃喝,所以盡管經書上反覆地提樂園,米拉伊卻明智地從來不給路易講真理樂園裡的這許多好處,隻告訴他,信服了真正的信仰,就能教所有的女人都規規矩矩——當然,包括他的母親。
“全是重複的話啊,”書記官又一次抱怨起來,“我都會背了。”
她卻不知道,這據說是真理教信仰的根本法門之一,就是把同樣的內容顛來倒去的念,上一段是“真理無所不能”,下一段是“真理樣樣都行”,別說,倒是很符合二十一世紀的廣告,以及幼兒教育的理念,就是詞句要簡單,內容要重複,做到連三歲小兒和文盲老太都能倒背如流,特別便於不要求徒眾智力門檻的宗教活動。
“讓他來點不重複的。”法官也早就厭煩了傳教活動,隨手打了個手勢,旁邊一個法警立即給犯人兜頭來了一盆涼水——紐斯特裡亞這年頭還沒有類似大赦國際這種專事保護罪犯人權的組織——而對被告動刑,乃是這個時代東西方真正的普世價值……“老實回答我的問話,否則還有更厲害的!”
“你們怎麽能對一個可憐的未成年人用刑?”米拉伊瞪大了無辜的雙眼,是的,他十分地確認自己無辜,“只因為他遵循了真理,做了每個正直的人都應該做的事情,清除地上的邪行?”
“真理就是在大街上毆打無辜的女童?”法官大聲質問道,“別妄想抵賴,至少有十個目擊證人!”
但是,她依然低估了對手,米拉伊的回答是:“律法書上說,倘若女人不服從我們,又不服從仁慈的真理,不妨用拳頭、皮鞭和棍棒教訓她們,只是不要打到骨折, 倘若她們再不順服,就強奸她們,還不順服的話,就殺死她們,我們所做的,都是照著真理的經所行的,是照著正義和真理所行的,那個女童不順服真理,打她是應當的,是合乎法規的,倘若她再不順服,強奸和殺死她也是合法的。”
“紐斯特裡亞的法律從來沒有這一條!”
“這是真理的法律,”米拉伊露出了一個傲慢而輕蔑的龍傲天式微笑,“紐斯特裡亞偽神的法律連謬誤都不算,真理所到之處,都要尊重真理,真理的法律才是真正的法律。”
“聽說,大棋黨認為,如果在真理教和民眾之間起衝突的時候,政府不管是非對錯,不管憲法和法律,站在真理教這邊,民眾就會把政府當成唯一的靠山和希望,政府江山就會萬萬年,但是——”牆後聽審的大魔王嘀咕道,“但是我覺得,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惡,倘若有一個政府以為不顧一切地維護真理教能讓我信任和依靠它,那是不可能的,我又不是信真理教的。”
“我覺得那個……那個什麽大棋黨是信真理教的。”總主教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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