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板是你的什麽人?”
中年人的目光只在佩雷斯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落在了張揚的身上,顯然這位陳廠長很清楚馬叔的身份。
“是我的叔叔,在前一段時間去世後,把東西交給了我。”
張揚直接表明了來意。
“哦?你是他的侄子,沒想到馬叔居然沒把財產留給自己家族的後輩,看來和你的關系很親啊。”
陳廠長對於馬叔的了解,有些超出了張揚的預料,他也沒想到這個在大上海的紡織廠廠長,竟然對馬叔的一些情況非常熟悉。
“來來,先坐下再說。”
也許是察覺到了張揚的疑惑,陳廠長先示意張揚兩人坐下,隨後才笑著解釋道:
“你可能不太清楚。馬老板在收購大華紡織廠的時候,就是我的叔父親自幫忙辦理的,前幾年老廠長去世了,馬老板通過在緬甸的代理人,委托我接替了廠長的位子。這一乾就是四年啊。”
陳廠長顯然是想起了以前的時光,臉色有些唏噓。而張揚倒也不急著催促對方,而是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了解了一番大華紡織長,以及其他的幾處產業的現狀。
“我只知道有一處茶園,還有一座造紙廠,其中造紙廠在前幾年的時候,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毀了大半,是後來重新修建起來的。茶園的生意也是不算太好,是馬老板從一個徽商(安徽商人)手裡接過來的。現在也只能說不上不下。”
而隨著陳廠長的介紹,張揚也是越發的有些失望,雖然在來之前。他已經預料到這些產業會衰敗乃至倒閉,但是卻沒想到竟然如此慘淡。
馬叔原名馬福遠,字常夫,老家在湖北,只不過自小便開始跟著叔叔伯伯跑商,而後來適逢戰亂,便乾脆定居到了國外。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中間馬叔也回來過幾次,先後低價收購了一些廠子,所幸後來運營得力。卻也紅火了幾年,知道開始打仗後,這才逐漸衰敗下來。
在上海,馬叔一共有四處產業。分別是大華紡織長。還有一處茶園,一座造紙廠,之前還有一個麵粉廠。
由於民國時期的輕重工業發展嚴重失衡,導致上海絕大部分產業都集中在輕工業,並且因為當時的局勢,大都是一些基礎的工業,比如紡織,火柴。麵粉,肥皂等等。再加上一部分工業被外商佔領。以及國民黨扶持的四大家族,上海各大幫派,以及各地大商人所控制,剩下的私人產業很難存活。
而張揚詢問了一下那座麵粉廠的事情,結果得知在兩年前就已經徹底倒閉,馬叔所收的紅利也是最後一筆。雖然說麵粉是日常需要的,但是卻架不住附近的兩家外商控制的麵粉廠,最後無奈被逼倒閉。
剩下的三處產業,造紙廠業績平平,堪堪維持在不虧本的水平線上,而大華紡織長由於外來商品的衝擊,業績也是一天比一天低,也許再過兩年,也就不複存在了。其中業績最好的,反而是那座茶園,雖然說這個時候的茶葉消費有所降低,但是由於茶園的供貨渠道卻一直很穩定,在安徽和浙江兩地也都有茶園自己所有的茶園,倒是盈利不少。
這奇怪的一幕就是張揚所了解到的,原本在他看來,麵粉廠和紡織廠應該是業績最好的,結果事實完全倒了過來。
“不知道何先生這次來上海,是想收回紡織廠,還是準備轉手呢?”
陳廠長猜到了張揚此行的目的,張揚也不隱瞞,直接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準備將這些產業盡數脫手。
這樣的結果並不算意外,實際上陳廠長心裡也早已經有了這個猜測,點點頭後道:
“如果何先生你想要轉讓廠子的話,我倒是認識幾個想要買下這裡的老板。他們以前也曾經上門詢問過收購的事情,只不過當時馬老板沒有同意,所以我就回絕了他們。”
陳廠長考慮了一下後道:“現在廠子的效益雖然不高,但是機器和員工還是能養活得起的,有不少的紡織廠幾乎都不盈利了。如果要轉手的話,應該還是可以賣出去的,只不過價格可能會低一些,畢竟這個世道,幹什麽都不放心,沒準一晃眼就死了。”
“那就麻煩陳廠長,聯系一下這些有意收購的老板吧,具體的價格可以商談。”
張揚點頭,既然打算出手,那就做得乾脆利落,等到後面抗日戰爭結束後,國共之間還有幾年的解放戰爭要打,而期間的國內經濟可以說是深陷泥潭,四處土匪橫行。姑且不說到時候張揚不在這裡,沒辦法盯著這些廠子,即便廠子沒有事情,業績恐怕也會一天比一天低,還是早點出手為妙。
等到從紡織廠離開,隨行的裡面卻多了一個陳廠長,有了這位老上海帶路,張揚他們在造紙廠和茶園的那裡,倒是很快就解決了問題。而等到第二天后,三人抽時間去了一趟已經倒閉的麵粉廠那裡,四處查看了一下,確認這座麵粉廠的老板已經在戰亂中死亡,只能無奈離開。
接下來的這幾天,張揚和佩雷斯沒乾別的,專門會見了那些想要收購這幾處廠子的人,其中茶園生意雖好,但是因為報價最高,反而無人問津。商談最多的,無疑就是大華紡織長了。
沒多久,大華紡織長第一個商談完畢,出手的是一個來自山西的商人(晉商),以金條和大洋作為現金交易,得到的錢張揚找到了一處德國銀行,全部對換成了美元,由佩雷斯想辦法聯系到了在法國的那名朋友,將錢轉到了對方的帳戶上。
兩人還要再停留一段時間,再加上攜帶大批現金也不方便,自然是采取這種辦法更方便安全一些。
沒多久,那座造紙廠也有了消息,收購的卻是一處隸屬於青幫的產業,給出的價格倒也還算公道,深知青幫在上海勢力之強的張揚,倒也沒有打算臨時提價什麽的,在雙方確認過後便直接賣給了對方,而家大業大的青幫更是直接用美金付的款。
而剩下的茶園,雖然有打聽的,但是準備出手的卻是不多,讓張揚也是頗為無奈。和那些做實業的老板們不同,茶商這個行業還是有著隔閡存在的,一個不小心要是賠了,那就是傷筋動骨。更何況眼下正在打仗,誰也不敢保證茶園的進貨渠道不出現問題。
兩人已經在上海待了四天,在搞定紡織廠和造紙廠後,張揚和佩雷斯剛從那座茶園回來,和那邊的大掌櫃了解了一些事情後,剛一回到公館,那名中年人就拿著一封用蠟封好的信遞了過來。
“這是……”張揚有些疑惑。
“是一個陌生男人讓我轉交給您的,他說您看到信後就明白了。”
“好的,謝謝了。”
張揚接過信,也沒有再多問,再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拆開一看,不出意外的,這封信的寄件人正是一個員。上面寫了地址和時間,希望和自己見一次面。
看到信的時候,張揚就知道了對方的目的,肯定是和美國讚助的那批軍火有關,前天的時候,徐靜曼這個女人又上門了一趟,不過依然沒什麽收獲。
“怎麽,去不去?”佩雷斯在旁邊擦著自己的手槍,看向張揚問道。
“還是去一次吧,如果不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咱們這一路是別想消停了。”
……
第二天上午,張揚準時赴約,在一處非常幽靜隱蔽的小院門口,按照信上所說的暗號敲了敲門,沒多久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的中年人便打開了門,將兩人讓了進去。
“何先生,你好,我是員何志國,很高興見到你。另外咱們都是本家啊。”
接待他們的不是那個開門的人,而是另外一個中年人,戴著一副圓框眼鏡, 看起來很有一股書卷氣。
開門的男子站在門外,顯然是警戒著陌生人的到來,而張揚他們則是在對方的邀請下來到了屋子裡,一張八仙桌,一壺清茶,兩盤乾果涼菜,便是這次見面的東西。
“何先生事業繁忙,我何某人也就不多耽誤時間,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何志國直接開門見山道:“相信何先生也從軍統那裡,得知了美國會讚助我們一批軍火的消息。我們雖然比不得國民黨強大,但是卻是為百姓謀福利的,抵抗日本人的事跡相信您應該不陌生。”
佩雷斯在這就是個擺設,張揚點頭表示明白,隨即何志國才繼續道:
“聽聞何先生和墨菲斯先生,與飛虎隊的陳納德將軍關系匪淺,所以何某人有個不情之請,那就是希望何先生能夠出手幫忙,替我們爭取到這一批軍火。我可以對天發誓,這批軍火我們只會用在抗日戰場上,絕不會出現倒賣軍火,或者對付百姓的事情發生。”
何志國的臉色很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