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了保全所有工匠的性命，便和李仁心達成了協議，在麒麟山祭壇竣工之後，要放我們離開。李仁心為了保證工程的順利進行，便答應了我的要求。”

　龍靈指說話的語氣裡，透著一股悔恨。

　“與虎謀皮，他既然早就計劃好要將你們全部殺死，又怎麽會放你們走呢，只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楚雲風悠悠說道。

　“你說的不錯，可我當時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工匠送死……”龍靈指的眼睛裡忽然透出一絲不合時宜的光彩:“其實，我用的也只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在修築祭壇的同時，我帶領工匠偷偷的在挖掘一條密道，以期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李家魔掌。”

　“既有密道，那後來的屠殺怎麽還會發生呢?”玉洛藍忍不住問道。

　“因為在密道將要挖通之時，我們內部忽然出了叛徒，李家發現了這條密道……”

　“叛徒?”

　這下連楚雲風都感覺有些奇怪了，他雖已經猜到密道逃生的計劃肯定沒有成功，但怎麽也想不到是因為工匠內部出了叛徒。

　“按理說，工匠面對李家的威脅，大家有共同逃生的目標，同仇敵愾之下，怎麽會有叛徒出現?難道他們想不到縱使將這個秘密告訴李家，他們也難逃一死嗎?”

　“人心，這就是人心啊……”

　龍靈指長歎了一口氣，透著無邊的無奈。

　“他們以為，縱使我們挖通了地道離開麒麟山，也是萬萬逃不出麒麟島的，到時候還是難免一死……”

　“所以他們就在地道完工之前告密了，希望以此贏得李家對他們信任和的讚賞，從而留住一條命。可依李家的作風，他們又如何會放那些告密者一條生路呢?”

　楚

　雲風眼望著遠方，語氣也變得格外飄渺:“恐怕這些告密者的下場，會比那些工匠的命運還要慘吧……”

　“你沒處在那種環境中，又對李家了解很多，當然會想到這樣的結局。可在那樣的環境中，面臨死亡的威脅，人們是會想出所有的辦法來自保的，這本身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所以我並不怪那些告密者，只不過……”

　龍靈指又長歎了一口氣，接著說:“只不過的確如你所說，那些告密者的下場的確很慘，挖地道的人只不過被絞刑處死，他們卻被全部被活埋在了地道中。”

　“地道是舅舅你主持開挖的，為什麽你卻沒事呢?”玉洛藍問道。

　“因為龍老前輩是這個工程的總負責人，如果他死了，整個工程就無法進行下去，李家是絕對不會做這種蠢事的。”楚雲風悠悠答道。

　“的確如此，”龍靈指顯然默認了楚雲風的話:“但自那之後，李家為了防止我再生二心，便立了一條規矩，只要發現我有不軌的行為，他們就會采取屠殺工匠的方式來震懾我。第一次殺一個，第二次殺兩個，第三次殺四個……。李家采取了這種方式，我當然不敢再打別的主意，只能安安心心主持祭壇工程的修建，同時內心期盼著能夠有奇跡出現，在工程完工之時，李仁心會信守諾言，放我們離開，雖然我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龍靈指說道這忽然沉默了……

　楚雲風和玉洛藍也跟著沉默了，他們能體會到當時人們的心境，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人明知道前面不遠處就是萬丈懸崖，摔下去就會粉身碎骨，但卻只能往前走，去接受死亡的命運一樣。

　有時候，快刀斬亂麻遠比頓刀子磨人要舒服的多，痛快的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龍靈指忽又悠悠開口，聲音變得比剛才低了許多，甚至隱隱約約似有哽咽之聲。

　“?p>“在那個只有夜晚沒有白天的環境中，我們一待便待了至少兩年。後來工程終於完工了，而我們原本的一萬兩千名工匠，因為李家屠殺和長期身處惡劣環境慘死，隻還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不到三千人……”

　楚雲風和玉洛藍不禁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早已經料到在那種環境中進行重體力勞動又不得到良好的後勤供應，絕對會有許多人死亡，可他們絕沒有想到，兩年時間，在麒麟山內竟死了將近萬人……

　龍靈指此刻的情緒，遠比楚雲風和玉洛藍要悲痛的多。

　死的那些人，也許對楚雲風和玉洛藍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大大超出意料的數字而已。

　可對龍靈指來說，他們卻是一條條曾經鮮活的生命，他甚至能叫出他們中間許多人的名字，甚至記得清他們每個人的樣貌，甚至記得清他們說話時所帶著的濃濃鄉音……

　可是，這些人，再也無法回到他們的故鄉了……

　“火，濃濃的大火，到處都是身上起火痛苦嘶嚎的人們，空氣裡彌漫著濃煙和焦臭，就連李家人都忍受不了這慘烈的場面和刺鼻的焦臭，離開了那座焚燒工匠的大坑……”

　龍靈指狀態已近瘋狂，眼裡充滿一種狂熱和仇恨的光芒……

　楚雲風甚至都忍不住悚然動容，而玉洛藍早已經堵住了嘴巴和口鼻，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她此刻就置身在那冒著熊熊烈火的火坑旁。

　沉默，又是無邊的沉默，這次的沉默是那麽沉重，甚至壓的人都無法呼吸。

　楚雲風沒有再說什麽，他也不想再說什麽，雖然他此刻心中憋著一口氣，有控制不住的嘶吼衝動，但他還是極力忍住了……

　他要把這一切悲憤都化為力量，化為烈火，將那些罪魁禍首通通燒死！

　“李家人走了，火坑裡的烈火卻仍舊在熊熊燃燒，大多數人都已經被烈火燒成了黑乎乎的焦炭，隻還有為數不多的人在有氣無力的嘶嚎，然後慢慢倒下去。我的身上到處是火，我的頭上也到處是火，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燒死了，我猛烈地撞擊著火坑的石壁，石壁也已經被烈火炙烤的滾燙，但我卻感覺到清涼……”

　龍靈指的聲音仿佛來自幽冥地獄，整個身軀都已經止不住的顫抖。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撞了多少下，就在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的時候，石壁忽然被我撞裂了，我落入一片黑暗之中，置身在了一個清涼的所在，我竟然跌入了一條地下暗流……”

　地下湖泊地下暗流在大陸板塊中並不罕見，在海島之中就更加普遍，楚雲風並不感到奇怪，但他卻不得不感歎龍靈指造化之大，竟在那樣的絕境中遇到了一條地下暗流。

　“暗流不是很急，我努力地掙扎，終於抓住了一塊突出來的岩石，然後爬出了暗流，我想爬回到入口處，救更多的人進來，卻忽然感覺渾身一陣劇烈的疼痛，瞬間便昏了過去……”

　麒麟島既然是海島，那這條暗流多半是海水，楚雲風悠悠說道:“這海水鹹澀無比，接觸傷口自然疼痛難忍，前輩當時全身俱都被燒傷，疼昏過去實屬正常。可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海水，前輩才能保得住一條命，否則早就全身潰爛而死了。”

　“不錯，正是這條暗流救了我一命。”龍靈指聲音裡有一種複雜的情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當我再次醒來之後，我努力地爬回到入口處，卻發現火坑已經被巨石堆滿，入口也被封死了。”

　“肯定是李家為了毀屍滅跡，將人全部燒死之後便把這裡徹底填埋了，只是他們在填埋之時竟然沒發現暗流入口卻是有點奇怪。”沉默半天的玉洛藍終於又開口了。

　“焚燒數千人之後的屍坑，誰還會下去檢查?他們只需要從上面往下扔巨石就可以了。”

　楚雲風說話的時候，緩緩站了起來，剛才龍靈指所講的一切都太過壓抑，他甚至有些透不過氣了，他要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緩解一下心情。

　“萬般無奈之下，受著求生**的驅使，我開始順著暗流漂流，靠水中的魚蝦充饑，但我卻沒淡水可喝。過了足有五六天時間，就在我感覺快要渴死的時候，我的眼前忽然一片開闊，我竟然進入了大海之中。幸好那時正是傍晚，若是在正當午時，我的一雙眼睛恐怕也保不住了。”

　身處麒麟山洞穴兩年時間不見天日，又在暗流之中飄蕩了五六天，龍靈指的一雙眼睛早已經適應了黑暗，驟然見到強光肯定會失明。

　楚雲風又不禁感歎起龍靈指造化之大，但是聯想起他之前所經歷的種種磨難，好像上天的這些恩賜根本算不上什麽。

　可反過來再一想，和那些屍骨無存的工匠相比，他能活著已經算是不幸當中的萬幸了。

　“後來呢?”玉洛藍又問道。

　“後來我就成了這副樣子……”

　龍靈指舉起了雙手， 又看了看自己長滿黑毛的身體，眼睛裡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慶幸:“為了生存，我和野獸一樣生活，指甲長了也沒法剪，只能任由它們生長，由此它們也成了我抓捕食物的利器。指甲長了，我自然無法撓身體，哪裡癢了我就在樹或岩石上蹭，久而久之，竟長出了這一身黑毛……”

　聽到此處，玉洛藍的眼睛裡已經有了淚光……

　哪怕就是一個陌生人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都不免生出同情之心，更何況這個人是自己的嫡親舅舅，她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楚雲風本想接著向龍靈指打探麒麟山祭壇的情況，卻突然伏下了身體，衝玉洛藍和龍靈指做出了噤聲的手勢。

　玉洛藍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轉瞬之間就明白了。

　因為她已經聽到，夜色中的遠處原野，竟有隱隱打鬥之聲傳來！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