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如今的太和殿上雖然還是端坐著大明的皇帝,但是誰都看的出來,遠遠立於眾臣之前的晉王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皇。
數聲清脆的鍾聲敲過,每日必行的早朝也是隨之開始。在禮儀太監的高呼聲‘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中,朝會了是開始了。
“臣有本奏!”
易飛不動聲色的站了出來,一看到這個曹操般的人物,聽多了末代皇帝悲慘遭遇的小皇帝也是見了易飛就一個哆嗦,勉強的用昨日被教過無數遍的姿態戰栗的道,“晉王免禮,有何事速速道來。”
“微臣聽聞,此次亂軍之所以能陷城,則是城內有內應的緣故。臣仔細盤查,發現確有此事,如今一乾人犯已經全部畫押招認,如何處置還請陛下聖裁!”易飛手持牙笏,無論聲音還是禮儀都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完全是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樣。
“以愛卿之見,當如何處置?”經過數日的練習,小皇帝也是開始象模象樣了,不再是一坐上龍椅便哇哇大哭的模樣,說話之間也是開始條理分明,顯然太上皇崇禎在皇宮沒少教他。
“以臣之見,此輩世受國恩,卻枉顧聖恩。行此大不逆之事,論罪當凌遲之!其家眷男丁充軍,女婦打入官伎坊!如此才可以上平皇家之恨,下安黎民之心!”易飛輕聲的道,但是話語中的堅定也是無人聽不出來。
“大善!朕準奏!”收拾這些人也是崇禎與兄長的願望,小皇帝雖然不是很懂這些人所帶來的危害,但是他也是本能的信任他的父兄,而且這事也是已經提前與他說過,這會兒他自然可以十分對答如流。
“皇上聖明!”易飛也是按照著套路回話,但是卻沒有按照套路行禮退回班內,而是再次奏道,“陛下,北方數省連年大災、戰亂不止,百姓無不痛苦流涕,眾多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困頓不堪,其中更有眾多挺而走險從賊者!臣出身草莽,深知其中淒涼,賣兒粥女,易子而食,各種不忍卒睹之象,望之令人心酸苦悲!陛下乃中興之主,當以天下萬民為赤子。以臣之見,當下令免去北京數省賦稅,再加以賑濟!”
“準!”小皇帝心中糾結,這個父兄並沒有給他說過,但是他卻深知不能拂逆於易飛,當下也是板著臉威嚴的道。
“皇上聖明,天下百姓必然萬眾歸心!”易飛再次行了一禮,正欲開口另奏他事,突然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也是從官員中傳出,易飛轉頭視之,乃吏部侍郎李逢春,
這也是當日崇禎身後十數官員之一。
“晉王之意,下官卻是不敢苟同!若是朝廷減免賦稅,那軍餉、百官俸祿該取之何處?”
“本王正要上奏,所奏之事正好是解決此事之法。”易飛冷冷的掃了李逢春一眼,這個李逢春原本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只是崇禎最後關頭才給予他現在之職,堪稱大明碩果僅存的忠良之臣之一了。
“陛下,商賈不事生產,不能為這世間添一針一線、一磚一瓦。但是商賈之輩,卻往往是家產萬貫,揮金如土,似這般毫無用處之輩,國朝卻是不收取任何賦稅,委實是蓄養*罷了。我朝太祖高皇帝曾立下規矩,商人抽稅三十及一,還請皇上能夠恢復祖法,以正天下視聽!”易飛當然不真的這樣認為商人,但是對於這些商人不收稅,易飛還真覺得崇禎是個十足的白癡。
不過,易飛這話倒確實是這個時代的人對於商人的看法,甚至連李逢春也是無法反駁。但是李逢春卻是也不能明著去反對朱元璋的政策,否則那就不是反駁易飛了,而是反對明太祖了。
“太祖高皇帝確實定過這種律法,但是歷代聖上仁慈待民,不願與民爭利,這才將這條荼毒士民的律法廢除。晉王此言可是要公然與我大明歷代聖皇為敵麽?”李逢春當然不肯示弱,不僅是他,所有文武百官都是十分的咽不下這口氣,畢竟這個時代商人幾乎後面都有官員的影子,易飛要向這些人收稅,那不是對他們利益的公然掠奪?
“哈哈……”易飛一掃之前的恭敬,狂聲在太和殿上大笑,但是笑聲中卻是帶著刺骨的寒意,“依李侍郎之見,那萬千黎民就不是民,只有商人才能算民?還是李侍郎有何難言之隱,是不是自己也有一份商產在內,所以這才氣急敗壞?”
“信口雌黃!本官自幼熟讀聖賢之書,隻為公理而存!你將商人這等賤民與吾相連,簡直是有辱斯文!”李逢春手指都有些哆嗦了,但是臉上的正氣卻是讓人有些不敢正視。
易飛有些玩味的看著李逢春的表演,輕輕的拍了拍手掌,讚道,“李大人果然有國士之風,本王佩服!但是本王手中卻也是有一些東西要給李大人瞧瞧,來人,拿帳本來!”
易飛的鎮西軍此前就接管了紫禁城,如今更是除了皇帝一家人身邊的侍衛外,其他的宮中侍衛全部換成了自己人。聽到易飛的話語,立即有十余人盔甲鏗鏘的出現在大殿口,當首一人也是捧著厚厚的一摞帳本。
“京城之中,唔,六家店鋪,濟南老家也是有一家中等規模的商行……嘿嘿,這個有意思,崇禎十年,總帳計二十一萬三千六百兩五錢余入帳。嘖嘖,李大人雖然之前官不大,但是賺錢的功夫也是相當的了得麽!至於更詳細的帳本,我想李大人家肯定也是有著一本吧!飽讀聖賢之書,我看你飽讀的全是阿堵之物吧!”
看著易飛耐心的在眾多帳本中挑選出來自家的那一本,李逢春的氣勢也是一下子就落了下來,聽著易飛的奚落的話語,更是立即臉色慘白。
但是易飛卻是絲毫不理會於他,更是將另一本帳本拿了出來,“李大人原本是吏部給事中?專門管官吏任免和考核之位?這個位置真是個肥差啊,真是小瞧於你了。看看這上面的記錄吧,從崇禎八年為官,至崇禎十四年底,為官六年,收受的賄賂總數,嗯,十七萬八千六百余兩。各種珍稀字畫十數幅,更有各式各樣的古玩若乾,李大人做官做到這個份上,也委實了不起!”
李逢春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氣勢,原本他也是看到易飛步步緊逼於皇帝,這才憤而直言,卻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家底完全被人翻了個遍,但是此時也是容不得他退卻,臉色一寒,道,“奸臣,爾假造帳本便想汙我聲名,這種把戲,天下人如何能夠服你?!”
“是真是假,我想很快就會知道了。”易飛意味深長的看著李逢春,但是話語中的暗示也是讓李逢春頓時暴跳如雷。
“你……你想怎麽樣?”
“不想怎麽樣,抄家的人已經在路上了。估計早朝後就會有結果了,到時讓人死的明明白白!一肚子的齷齪肮髒,卻在本王面前擺出你這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委實惡心!來人與我拿下,容後處理!”易飛不屑的看了這個不知死活之輩,無論如何就算他是乾乾淨淨的,也是難逃一死!
“易飛!*,爾不得好死!老夫與你不死不休,誓化為厲鬼,找汝索命!呀……”從易飛的眼中,他也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被甲士拖下去之時,也是不住口的大罵道,最後在甲士在其嘴角猛的一拳打下,滿口鮮血流淌,這才將汙言穢語吞了下去,變成一陣低低的呻吟漸漸遠去。
對此,易飛根本沒有絲毫理會。更沒有憤怒什麽,但是在他目光的掃視下,一個個朝臣也是漸漸把頭低了下去,幾乎再也無人敢於昂頭以對。但是世事無絕對,一個滿頭華白的老臣卻是凜然無懼的與易飛對視!
“晉王好大的威風!李秋季只是直言了幾句,就算是貪汙納垢,也自有三司定罪,你有何能耐膽敢在大殿之上,當著聖上之命咆哮?!”看著易飛冷冷的目光瞄來,此人卻是絲毫無懼,更是衝至易飛面前,一口唾沫啐於其臉,大罵道,“老夫禦吏台長吏黃道周!民不畏死,耐何以死畏之!*,易*,欺君犯上,總有一天不得好死!”
“原來是黃大人,黃大人可是本王此次私查之下,唯一一個毫無把柄可拿之人。不過,本王倒是想問一句,黃大人是否自覺是忠臣孝子,為大明盡職盡責,更是敢於當面直斥*,覺得自己完全無愧於大明的國恩?”一口濃痰持在臉上,易飛卻是絲毫沒有軾去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滿臉激憤的黃道周,聲音依舊平靜而清亮,完全有種唾面自乾的意思。
“老夫為官數十年,一心為國,雖然先皇不聽人言。但是老夫可以自認,一生所行所做,無不是仰不愧於天,俯無愧於地!”黃道周冷笑一聲,既然易飛不立即將他拉出去,那他今日便要罵個痛快!
“那黃大人對本王在山西、陝西實行士紳一體納糧有何看法?”易飛並不動怒,輕聲的問道。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處,黃道周原本蒼老的臉龐也是一片通紅,大聲質問質問道,“國朝優待士紳,重視讀書人,是高皇帝立下的規矩!易*,爾與草民與士紳視二為一,公然一體納米,此行斯文何在,讀書人臉面何在?爾等逆賊,可識得高皇帝?”
“說到高皇帝,本王確實是有一個疑問。為何本王方才說高皇帝定下商稅為三十抽一之時,黃大人為何沒有讚同?難道黃大人對於祖製也是有選擇性的拿來用用?”易飛滿意的看著黃道周臉色一陣慍怒,但是易飛卻是不打算就這麽讓其偃旗息鼓,譏諷的意味誰都聽的出來,“不過,一碼歸一碼,對於黃大人為何沒有出聲,本王對於其中的原因也是有些認識的。就不勉強黃大人了,但是黃大人就別在本王面前擺你那幅聖人模樣了!”
“至於黃大人的問題,本王這就回復於你!”易飛的臉也是一片的嚴肅,沉聲道,“本朝優待士紳,這是祖製沒錯。但是卻也是分類有別吧!本王記得,高皇帝定下的規矩是秀才免徭役,舉人則是即免徭役又可賦稅減半,而進士及以上才免去全部的賦稅徭役!本王遍觀地方諸縉紳士子,委實不覺得這些人哪個是高中了進士之類,但是卻也是完全沒有任何賦稅交於國朝!你所言的祖製到底是依的哪條?”
看到黃道周半天也沒有反駁出來,易飛冷笑著看著黃道周道,“黃大人的意思莫非是,祖製有利於爾等的,那便是祖製,不利的就踢到一邊。然後用一句與用爭利將之剁碎喂狗?”
“你……”黃道周被噎的差點沒背過氣去,但是半天時間也只是擠出一個你字,心中卻是無言以對,雖然易飛說的難聽,直如市井之輩,但是情況起碼看起來就象是易飛所說的。
“我什麽我!祖製,高皇帝便立下嚴令:一切軍民利病,家工商賈皆可言之,唯生員不可!敢問黃大眾,現如今國朝哪個書生不建議?”
“祖製不得結社,現不說民間,朝堂之上也是結社遍地,敢問東林何許?清流如何?此輩每日間終日袖手之間高談闊論,指點江山,可有一個能夠做點實際的東西出來?”
“祖製官員貪墨五十兩便即剝皮縇草以儆效尤,但是如今又有誰理會這條禁令?每日間千金入袖,萬丈溫柔入懷,可有絲毫羞愧與廉恥存在?”
“祖製說到底對你們也只是一塊遮羞布罷了,見到合用的就用下,見到不合用的直接踢進茅廁。此等與國與民的言論,休要再提,免得汙了我的耳目!”易飛越想越是忍不住心中怒火,幾乎是指著黃道周鼻子一般痛罵著,直罵的這位老臣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但是他卻是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畢竟易飛罵的絲毫沒錯,但是自己挺身而出,若是就此被罵回去,那日後顏面何在?別說青書留名了,豈不是淪落到任人嗤笑的地步?他突然間想到一個致命的問題,但是最終卻只是嘴唇蠕動一下,卻是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國朝之所以到了如今,都是一眾大小碩鼠之輩將國家的根基挖空了。國朝初年,民生貧瘠,但是依舊有四千萬石的賦糧。但是如今呢?恐怕連三分之一都不到了吧,三百年來,開懇出來的荒地有多少?三百年來增加的人口又有多少?賦稅別說低的如此可笑,就算再翻上數番也沒有絲毫難事!可是這些賦稅都到哪裡去了?”
易飛目光冷冷的掃過一眾大臣,恨聲的道,“本王在地方所見所聞,委實讓人觸目驚心!一縣數十萬畝,上百萬畝良田,其中九中都是集中在你們這些國之棟梁手中,這些不用交納任何賦稅的田地,究竟挖走了國家多少元氣?佔有九成以上的資源,卻是不敢拿出一毫來共赴國難,這就是你們這些國之棟梁,大明優待了三百年的士紳?!你們還敢在本王面前如此的大言不慚?!”
“黃道周!你是不是想問本王是否要將士紳納糧推行全國?本王今日就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易飛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太和殿之上,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疑,“各位應該聽說過本王麾下有著數萬血騎,究竟為何稱之謂血騎,本王今日就解釋一下,那就是以我之名,血洗天下!”
“天下浮誇虛偽之輩何其之多,卻是多不過鮮廉寡恥隻懂得吸食民脂膏腴之輩!這條路,本王早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包括身死族滅的準備,任何擋在前面的人,都是本王不死不休的敵人!只有一個下場,被徹底的夷滅!”
顯然,易飛這個表態也是一下子讓原本還氣勢洶洶的黃道周以及包括小皇帝和文武百官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易飛這是要與天下人為敵。而且是完全的不死不休,這條路注定是步步荊棘,所受的阻力也是太大了些。
“黃大人自覺無愧於大明社稷,但依我看來,卻是碩鼠的大小而分罷了。也許黃大人品格高尚,確實與隻懂損公肥私之輩要強的多。但是黃大人方才所言所語,與國何益?痛罵本王亂臣賊子?出了一口惡氣?然後呢?唔,痛罵之後,找一根柱子撞於其上,嗯,這樣青史也許會記載黃大人一片丹心。但是對國家又有何益?你死之後,國家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又有何用處?”易飛不無嘲弄的冷笑道,“建奴每每入寇,切斷漕運,為驅逐建奴,先皇數次征召天下兵馬勤王,但是國庫空虛,更是缺糧少餉,往往勤王大軍糧草都籌措不出來,無數兵馬都是因為糧餉而毫無戰意,每每一觸即潰!既然你這般的一心為國,為何不帶頭拿出些許糧草出來?”
“你們清流*,每日間不是以指點江山為念,為何事到臨頭,個個根本拿不出絲毫的辦法出來?你們指點江山的勁頭哪裡去了?原本關寧軍根本就無力拿下京城,卻是你們中人偷偷打開城門,私放亂兵進城!嘿嘿,你們打的是好算盤,但是最後呢?連棺材本都被人拿走了吧!?”易飛冷眼斜睥著一眾人,絲毫也不加以掩飾的道,“關寧軍這批搶來的東西就在本王手中,而這也是本王饒恕他們的原因之一,而另一個原因就是,我覺得他們搶的好,搶的對!”
“黃大人沒有店鋪在京,可能不知道這些官員的錢財有多少罷?本王今日就明白的告訴於你,一共白銀近三千萬兩,糧草近五百萬石!若是全部拿出來禦敵,別說數萬關寧軍才區區圍城近月,就算圍上數年,依京城的防禦力,也是根本不可能被這些亂兵拿下!”易飛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就是本王敢於免去北方賦稅的底氣所在,單單一個京城*來的財富就足已經讓十數萬大軍用上數年了!”
在後方秘密旁聽的崇禎也是大受觸動,易飛剛剛推平天下想法委實太過於驚世駭俗了,這是要與全天下為敵!不過,再想想易飛手中的軍隊,崇禎原本突然冒出來熱切的一個突然念頭也是被完全打消,易飛的這支軍隊強悍已經超出了崇禎所知的所有的軍隊,也許嶽王爺的大軍也是無法在無數的銃炮下堅持多久,有這支軍隊在,也許易飛掃滅全國的想法真的不是什麽癡心妄想。而且聽說山西方面儲備的人才極多,易飛也是根本無需象李自成一般不斷的求著士子加入,他自己就有無數的士子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官位。
當初聽說易飛竟然可以將一個省從巡撫到小吏的官吏盡數填上,這種士子的儲備也是委實讓人驚心, 在這種情況下,易飛對於士子的需要委實不能算是太多。士子們原本是地方縉紳們手中的最大利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是完全對易飛起不了作用。也許這個空前的,幾乎無人敢於想象的計劃真的能夠實現吧!
一想到,以後全國都是易飛手下的士人,如今的崇禎已經再也不對能夠收回大權抱一分的念想了,畢竟如果所有官吏都是易飛的人,就算皇家能熬到易飛殞命,那也是不可能從這麽多既得利益者手中將權力再次收回。
但是隨著易飛後面的話語說出來,崇禎心中的憤怒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對於殿內的文武他已經談不上恨了,簡直是如同對付臭蟲之類的東西,有一種恨不得用腳碾成粉碎的感覺。
“陛下,建奴肆虐大明數十載,如今雖然元氣大傷,但畢竟是心腹之患。臣請旨掃滅外夷!興複我大明四海來朝之盛事!”
正在崇禎在後方胡思亂想之中,突然間,易飛那威嚴的聲音也是再次傳來。“準!”依舊是小皇帝的聲音,但是這聲音卻是控制不住的已經有了些哆嗦。但是這一次,包括黃道周在內的大明最後忠臣,文武數百官員卻是再也無人敢於冒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