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全以放棄武器工坊的代價,換取了柳隨風上任兵部尚書。范永鬥是“鳥銃案”中最大的受益者。朝中東林黨和身為吏部尚書的馬士英都覺察到了危機,再敢對戶部改製陰奉陽違的人只怕要到倒霉了。
柳家和范家的武器工坊交接非常簡單,工匠們仍然在日以繼日忙著手頭活,只不過換了東家。范永鬥力行平穩交接,薪水和工時照舊。
五月底,湖廣軍蕭之言和金聲桓、廬州軍李來亨、淮揚軍逢勤和李志安以及崇明島水師統領施福來南京議事,隨後各歸原處,江南和湖廣府兵再次集結北上。
密探日夜兼程北上,把江南兵馬異動的消息送往北京。
淮揚直面明廷最強大的軍隊,集聚了清廷的精銳,為了防止鼇拜等兩黃旗的武將趁他不在時獨攬兵權,多爾袞回京之前,把兵權劃做四份,鼇拜只能領本部兵馬。
五月春風綠四野,與南京城的日益繁榮相比,北京城顯得肅穆而冷清。街頭百姓和士卒沒精打采,相互見面不敢露出半點喜色。
遏必隆回京了,在他到達北京之前,朝廷已經知道了河套之戰的結局,漠東聯軍幾乎全軍覆沒。
太后父喪,大小也算是個哀事。當然,朝堂中稍有見識的人開始憂心遼東後院起火。
遏必隆狼狽不堪,一入北京城,便被投入大獄——豪格曾經住過的大獄。他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他想見的人。
從草原和邊關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緊張。
八旗幾位重臣聚集在皇宮中,濟爾哈朗、代善和多爾袞站在那裡互相揣測著對方的心思。
大玉兒眼睛紅腫,神情萎靡,仍然要強撐著身子主持大局。草原之敗,上三旗勢力損失慘重,她失去了來自娘家的支持。
慈寧宮中氣氛壓抑。
多爾袞目光嚴峻目視前方。
牆壁上掛了一副山水圖,田間炊煙嫋嫋,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他對漢文化的了解來源於三國演義等幾部小說。面對這幾人,他不想說話,也無必要說話。
濟爾哈朗低頭看著地面。
代善一雙眼睛眯著,好像有些打瞌睡,他年紀確實很大了,而且去年冬天得了重病至今未愈,若不是此次朝議關系大清國運,他不會出來。
在來慈寧宮之前,三人之間已經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執。
這塊堅冰塊最後還是由太后打破了。
大玉兒開口柔聲道:“攝政王,你還是給幾位王爺說說眼下的局勢吧。”
多爾袞被逼無奈,施禮道:“眼下局勢確實不好,還並非沒有挽救的機會。額哲在河套取勝後,率蒙古聯軍進入漠南草原。明軍左若部騷擾殺胡口關隘,我已命尼蘭率部返回山西,拱衛京師。明廷江南兵馬正在集結,不過淮揚和鳳陽防線穩固。洪承疇在河南與湖廣軍對峙不落下風。”
濟爾哈朗臉色潮紅,他秉性穩重,能忍得住怒火,慢騰騰的說:“蒙古人已經到了張家口,不日將進犯盛京,關外哪裡還有守軍抵擋他們?”
多爾袞迅速答覆:“盛京牆高池深,蒙古人沒有本事攻下堅城。”
代善睜開眼睛,發出劇烈的咳嗽,老半天才止住咳聲,插言道:“關外乃是我滿清本源,在留戀關內的財富,我滿人只怕要死絕了。”
多爾袞大怒,不顧代善年長,罵道:“放肆,我大清從太祖創立基業,經歷太宗兩世積蓄實力,恰逢天下大變,才開拓出如今的局面,爾等要做我大清的罪人嗎?”
他胸口起伏,雙目瞪如銅鈴。
大玉兒心情煩煩透,朝議便是爭吵。一部分八旗統領想撤回關外,多爾袞還要堅持在關內苦苦支撐。只是大清如今的局面,就像一座四處漏風的屋子。如河南和盛京的局勢像紙糊的一般,稍有不慎又是一個大窟窿。
看多爾袞的模樣,她知道強硬的言語只會火上澆油,只能用最平和的言語警告道:“攝政王要知道,盛京萬萬不可有失。”
多爾袞怒氣難平,拱手道:“請太后放心,我以項上首級擔保額哲攻不下盛京。”他大權在握,為了八旗內部團結,才耐著性子與代表上三旗的濟爾哈朗和代表兩紅旗的代善商議。沒想到這兩人不但目光短淺,還像茅坑裡的石頭,一心隻想退往關外。
多爾袞目光閃爍,殺機隱現。
大玉兒看的心頭髮涼,她太了解這個男人。這個男人能忍,也能瘋狂,連忙出言調和道:“既然如此,朝中事就托付給攝政王了。”
濟爾哈朗訝然,沒想到太后會突然妥協,抬頭時,他見大玉兒正在朝他輕輕搖頭。
攝政王不是來論理的,這是一頭危險的野獸。
濟爾哈朗明白了大玉兒的意思,謹慎建議道:“大清將士雖勇,但也無力四面開戰。失去對草原的控制後,漠南的明軍和蒙古人可直接威脅陝西、山西甚至京師,王爺不如與額哲議和,答應他蒙古大汗的地位。額哲所求不過如此,他也不會心甘情願為明廷效力。”
如此一來,氣氛緩和下來,多爾袞眼中殺機消退,答覆道:“我正在考慮不過額哲手刃我大清格格,如果議和,會讓我大清在草原顏面無存。”
代善又咳嗽了幾聲,道:“現在顏面還那麽重要嗎?”
多爾袞恨不得找塊布把這個老頭的嘴給堵住。朝中事他自有主張,濟爾哈朗說說也就罷了,代善多年不曾主事,今日的話竟然出奇的多。
朝議總算在平和的氣息中結束,上三旗讓步了,兩紅旗也讓步了,不過八旗之間的裂痕已從之前的暗處轉變到明
多爾袞在一群甲士的護衛下回到府邸。
國事艱難,他對外已是力不從心,還要對內說服那些目光短淺的粗人,而他本就不是個耐心特別好的人。
大清攝政王的府邸是北京城中防備最嚴密的地方,勝過皇宮。
他下馬回到府中,一個長相柔美的姬妾過來給他卸下朝服。這是朝鮮才上供的公主,平日對男人百依百順。
那女子手裡捧著多爾袞的朝服正要去掛起來,冷不丁被多爾袞從身後狠狠的報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多爾袞已經粗魯的扒掉她的褲子,死命把她按在身邊的椅子上。
她緊咬嘴唇,不敢驚叫,白皙的雙手死死抓住椅子維持住身體的平衡。
多爾袞緊咬牙關,用一次又一次粗暴的衝刺發泄心中的怒火。在最後一刻的恍惚中,眼前的這個女子仿佛幻化成皇宮裡的太后。他許久沒有碰太后了,太后只會如死人般承受,不會像朝鮮公主這般刻意逢迎。
片刻之後,他發出一聲如孤狼受傷後的低吼。**過去,只剩下空虛。
那個朝鮮公主強忍住淚水,先轉身給多爾袞整理好衣服,再收拾好自己的衣襟,告退離去。多爾袞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大踏步出門而去。
在剛才那瞬間,他想通了。無論是大明,還是蒙古,只要有一方答應與大清議和,他都能答應。
要議和,就要提供對方需要東西。
明廷的攝政王一定很想登上皇位,議和後,翟哲可以解除外部危機,專心處理內政。而且,他可以割淮揚之地給大明,陝西也可以。一處是大明需要的地方,另一處是窮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對額哲,他也許只能承認他蒙古的大汗的地位。草原還有好幾個部落沒有臣服,只要額哲同意議和,他可以開啟互市。
多爾袞不知從哪一方能得到肯定的答覆,只能兩策並行,他還需尋找合適的使者。
明廷兵馬調動的消息不斷送來北京,從目前的跡象來看,今年明軍發動戰事的規模不會比去年小。
多爾袞憂心忡忡,這幾年明軍越打越多,越打越強。見識了自發火銃的威力後,他竟然對明軍產生了一絲畏懼之心。當然,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他一邊調兵遣將,在淮揚和河南布置防禦,一面在朝堂諸臣中挑選使者。
前往蒙古面見額哲的使者很好找,蒙八旗有許多值得信任的額真。派往明廷的使者著實讓多爾袞費了點腦筋。
那個人一定要熟悉明廷朝臣,不會讓翟哲反感,最好能在江南造成一定影響力。
他想來想去,挑中了一個人——禮部侍郎錢謙益。
錢謙益是東林魁首,在江南很有名望。錢謙益的小妾柳如是三年前從南京逃到北京,據說她與大將軍刺殺案有些關聯。但翟哲肯放她出來,看來傳言未必是實,因為與刺殺案有關聯的一些人事後都被明廷處置了。
據說錢謙益非常寵愛柳如是。這兩人在江南人脈極廣,到了南京後,也許能打聽出明廷的一些內幕和策略。但是,這兩人都是南直隸人,會不會到了南京後不回來了?
多爾袞很快有了主意,讓錢謙益去當使者,留柳如是在北京,既可用此二人的人脈,同時遙控錢謙益不敢輕舉妄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