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快逃吧!”親兵的喊聲撕心裂肺。
阿穆爾兩眼通紅,環顧四周,外圍飛快火把的壓製向渡口,土默特人的喊殺響徹四野。
連續兩個月的奔逃摧毀了察哈爾人的信心,再加上林丹汗已經渡河,察哈爾騎兵無心戀戰,四散而逃。
大勢已去,阿穆爾長歎一聲,調轉馬頭帶隨從退向黃河方向。
君子津渡口成了察哈爾人的地獄,土默特人只知道殺戮,沉默中殺戮,呼喊中殺戮,他們要將毀家之仇通通還給察哈爾人。牧民們驚慌失措,被壓製向黃河岸邊。
前進的道路上人群擁擠,“閃開!”親兵一刀砍翻攔在前面的牧民,阿穆爾的嘴唇動了動,最終並沒有說話。
“射!”格日勒圖的聲音已經沙啞。
弓弦聲響起,長箭飛向滾滾黃河,哪裡有聲音,哪裡就是目標。
車風麾下土默特馬賊狀若瘋虎,心中的壓抑和痛苦蓬勃而出,那些人都在察哈爾人西遷的戰爭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但即便他們殺光了察哈爾人,曾經失去的也無法再挽回了。
沒有俘虜,除了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就是黃河浪濤的中慘叫。擁有戰馬的察哈爾騎兵也許還能泅水過河,但黑暗中那些普通牧民可能多數都要葬身河底。
大黑馬上,翟哲目光所及之處,屍橫遍野,受傷的土默特牧民抱著殘肢斷臂靠在草地上,眼神中還掩飾不住瘋狂的興奮。
這就是戰爭!
翟哲下馬,一步一步走向渡口,季弘等親兵手持火把環繞左右,地上的屍首偶爾會擋住去路。越靠近渡口,屍體越密集,到最後已是無處下腳。鮮血在綠草底下匯流成涓涓細流淌向黃河,他沒發現腳下的雙靴已被浸透。
空氣中也彌漫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該死的戰爭!”翟哲小聲咒罵了一句,才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那麽興奮。
各處只剩下些零星的戰鬥,土默特人在四處搜尋幸存的察哈爾牧民。
格日勒圖催馬衝過來,遠遠的朝翟哲高喊:“我們勝了!”火光照亮了他的笑容。
翟哲也高舉雙手,以示慶祝,這一仗要不能勝,那才是十足的蠢材。
大黑馬轉身,翟哲衝向後方,漢寨騎兵率先吹起收兵的牛角號。
南邊草原一列火把奔向戰場,才趕到的烏蘭公主正好撞見翟哲。
“勝了!”烏蘭高喊,臉色在火把下顯得分外嬌媚。
“勝了!”翟哲右拳擊打自己的左胸,示意自己可以成為土默特人的依靠。
“這一年來,多謝你了!”兩馬交錯時,烏蘭公主聲音輕柔,翟哲是她最孤苦無力時依靠,如今終於苦盡甘來。
“漢人與土默特人是朋友!”翟哲伸出右手。
烏蘭猶豫了一下,終將自己的右手伸出。
兩手輕握,翟哲隻覺得入手處冰涼滑膩,柔若無骨。
烏蘭沒來由的臉色一陣發燙,將手抽出,再不敢目視翟哲,催馬衝向土默特騎兵的匯集處。
兩個時辰後,君子津渡口恢復沉寂,見不到騎兵的身影。
少數躲藏在屍體堆中未死的察哈爾人仔細辨聽,
確認沒有動靜才敢一個個爬出來,低聲呼喊家人的名字。黑夜拯救了他們的生命,但不可能再拯救他們的家人,於是喊叫聲轉變成壓抑的哭聲,像夜梟的尖叫,在黑夜中尤顯的詭異淒涼。 黑夜慢慢過去,當東方的天空露白時,君子津渡口的慘狀終於呈現在世間,殘余的察哈爾人相互攙扶,冒險泅過黃河,去追尋部落的腳步。
土默特騎兵退向和林格爾附近的草原。
一直到天色放明,牧民們還難抑興奮。每一個蒙古人都是很好的戰士坯子,但未經訓練的牧民和久經戰陣的武士之間差別巨大。察哈爾人連年征戰,部落武士早已成了百戰精兵。這場偷襲佔盡天時地利人和,才大膽博得一勝。
“現在漠南草原是我們的天下了!”格日勒圖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
“是女真人的!”這是在他身後車風的聲音,跟在翟哲的身邊幾年,他將局勢看的很清楚。格日勒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車風受了烏蘭公主的冊封,但他是汗帳騎兵統領,怎麽能如此駁他的面子。
烏蘭公主並不在意這些人的話語,下令:“部落可以遷徙往土默川了!”
察哈爾人退走後,至少漠南牧場重歸了土默特人。女真人不像蒙古人這樣遊牧生活,他們終究是要回到遼東的。
“大汗在哪裡?”這是烏蘭公主最後的心病。
天氣依舊陰沉,無雨。
翟哲前來向烏蘭公主辭別,土默特人男女老少都在往涼城方向遷徙,漢騎也要回漢寨了。
再見翟哲,烏蘭的神態不像往日般自然,伸手捋了捋額邊有些散亂的頭髮,說:“土默特人多謝漢人的幫忙!”
“請公主莫忘了當年大汗的承諾!”翟哲的笑容狡黠。
“你會得到回報的!”
兩萬多土默特人牧民緩緩東去, 烏蘭公主的隊列走在牧民的中間。
傍晚時分,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一座城市,那是土默特人的傑作,草原上最大的城市——歸化。烏蘭駐馬遠望,歸化城沉寂如鬼蜮。她終於忍不住催動胯下的棗紅馬奔向那裡,城外一片狼藉,察哈爾人離去的很匆忙,地上丟棄了亂七八糟的雜物。
土默特騎兵在城外徘徊良久終於離去,現在這座城市還不屬於土默特人。他們需要等待,等待真正的征服者將它交到土默特人的手裡,這是翟岩給烏蘭的忠告。
漢騎返回漢寨,各部清點傷亡,車風麾下的土默特馬賊死傷最為慘重。
“請大當家的責罰!”車風跪在翟哲面前。
“罷了,起來吧!”這些馬賊面對察哈爾人時根本無法控制滿腔仇恨。
翟哲想想,又囑咐道:“土默特部落已經走了,統領這些人你要多花些心思!”
“是!”車風從地上爬起來。有一個共同點能讓他與那些土默特馬賊混成一片,那就是對察哈爾人的仇恨。
漠西乾旱少雨,草原荒涼,察哈爾人遷往之後,再想恢復強盛遙遙無期。
翟岩心中感慨,“察哈爾人再也回不來了,林丹汗真是個瘋狂的人!”作為蒙古名義上的大漢,他盡其一生想統一蒙古部落,沒想到最終將幾乎所有的蒙古部落推向了女真人,看來刀磨的鋒利有時候並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