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惜文的離家出走很突然,就像她的父親宣布要將她許配給那個不知是誰的奪魁大會優勝者一樣。
她只聽說過秦陽是虎威將軍,高寵是龍威將軍,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了,看爹爹的意思,奪魁大會的優勝者似乎會是二者之一。
這讓她很是心煩。
她從小到大都是乖乖女,除了琵琶等琴棋書畫和女紅手藝外,基本上沒學過其他東西,對於武功更是一竅不通,所以她並不喜歡那些只會舞刀弄槍的男人,這些男人會讓她覺得很粗鄙很暴力。
眼看臘月三十就在眼前,私下向爹爹提出數次反對婚約的請求都被駁回後,黃大小姐做了人生中最大膽也是最衝動的一個決定。
這天傍晚,風雪剛停下來,她匆匆地換上男人的服飾,吩咐貼身丫環小梅引開守門的家丁,自己則偷偷地溜出了家門。
廣陵城的大街她還算是熟悉的,畢竟在這城裡生活了也有近十年。她本想去投奔其他同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們,但轉念一想,似乎很容易就會被爹爹捉回家。
她很快又想到,如果走在大街上也容易被首輔府派出來追蹤她的家將家丁發現,於是轉身向著廣陵城錯綜複雜的小巷走去。
對於這個不諳世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來說,很快她就會意識到自己是犯下了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冬夜的小巷是冷清而寒冷的。她緊緊了身上的衣裳,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何時,雪花又開始飄灑下來,而我們的黃大小姐,也徹底地迷失了方向。
原本就冷冷清清的小巷,更是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好冷……這雪要什麽時候才能停呢。”黃惜文身上隻帶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和一把油紙傘。此刻油紙傘早已積滿了雪,她不得不躲到一處屋簷下。
小巷住著的多半是家境普通的人家,這片狹小的屋簷隻提供了勉強容得下她蜷起身子避雪的空間。
風雪漫天,小巷愈發的陰暗,三五步外已是漆黑一片。
她不停地呵著自己開始凍僵的嬌嫩雙手,第一次萌生出悔意。本來女子的命運就是由父母來決定,嫁給誰不是嫁呢?難道就會有人真能如她夢想中的如意郎君那般,溫文儒雅、細心體貼?
望著小巷張牙舞爪的黑暗,黃惜文膽戰心驚地將油紙傘擋在身前,蜷縮在屋簷下。
時間的流逝好像無比的緩慢。
腳步聲響起。
黃惜文驚訝地抬起頭,見到眼前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人。
男人長得很醜,黃臉尖腮,手裡提著的燈籠光映照下,陰森的目光和焦黃的牙齒顯得頗為可怕。
他打量了黃惜文數眼,露出了笑意:“喲,小子,怎麽坐在我家門前?迷路了?”
黃惜文隱約覺得這男人不是好人,她蜷緊了身子,小心問:“這裡是你家門前?”
“當然。你是不是迷路了啊?要不要進去我家坐坐,可以給你一杯熱水,之後可以帶你離開這裡。”
聽到“熱水”二字,黃惜文開始動搖了,但她馬上警惕地望著這個陌生人。
“這位大哥,你真的會帶我離開這裡?”她緊張之下,完全忘記了掩飾自己的女聲。
男人笑得更歡了,露出焦黃的牙齒:“當然,我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黃惜文雖然不諳世事,可她並不是笨蛋,已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
她慌忙站了起來:“不用了。我現在就走!”
“喂喂,你可不能浪費我的一番好意啊。”男人一伸手,已捉住了黃惜文的手腕。
黃惜文驚慌地尖叫起來。
“我……我身上有錢,我可以都給你!你快放開我!”
“哦?”男人湊了過來,挑著黃惜文的下巴:“你還有錢,很好,很好!”
一股難聞的男子氣味湧了過來,黃惜文又驚又怒地掙扎起來:“喂,別靠那麽近,不然我就叫了!”
男人從腰間拔出匕首,晃了晃:“不想死的話就閉嘴!”
利器寒光的讓黃惜文再次驚叫起來。
“再吵我就殺了你!”男人惡狠狠地威脅著,身體已靠到了黃惜文身上。
“真香啊,果然是個上等的妞兒。”
黃惜文驚怒交集:“你快放開我,我爹是當朝首輔,你敢傷害我,我爹會將你全家滅族!”
“我爹還是當朝皇帝呢!”男人將冰冷的匕首貼到她臉上拍了拍:“你再叫,我就一刀殺了你!”
黃惜文見對方眼中閃著野獸一樣的光芒,嚇得再也不敢吭聲。
“很好,很好。”
男子見她老實下來,一手提了她起來:“走,跟我回家。”
就在這時,黃惜文咬咬牙,驀然將包袱和油紙傘往他臉上一扔,男子措不及防,條件反射地松開她手腕去擋開包袱,黃惜文飛起一腳踢在他袴下,隨即拚命逃開。
她雖未真正練過功夫,但見府上的家將護衛練得多了,最簡單的防身招式還是會那麽一兩下。
男子大怒,拔開包袱就追了過來。
黃惜文慌不擇路,見路就鑽,才跑了一炷香不到就已氣喘籲籲,被那男人追了上來。
男人鐵鉗一樣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按在牆上,通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她:“你有本事再跑啊!今晚我讓你永遠都不敢再跑!”說著膝蓋已頂在了她的雙腿之間摩擦起來。
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感布滿黃惜文的全身,她嚇得全身都軟了,抖個不停,只是潛意識地夾緊雙腿。
男子就像在欣賞她驚慌的表情般,舔著嘴唇湊近她。
“不要……不要!”
她一眼瞥見遠處有條人影朝這邊走過來,也不知從哪裡迸出來的力氣,高聲叫了起來:“救命啊!這裡有壞人!快來救命啊!”
男子見有人走近也嚇了一驚,他一手捂住黃惜文的嘴,匕首抵在她的咽喉,冰冷的利器在她脖子上劃出一條血痕:“再動馬上就殺了你!”
對面的來人停下腳步,似乎在猶豫觀望。
小巷昏暗,看不清來人的身材相貌,只能看到他朦朧的身影佇立在風雪中,安靜得如路邊的一塊石頭。
完蛋了,看這人的樣子不像是有勇氣過來救自己的人。黃惜文絕望地流下了淚水。她知道自己接下來將會遭遇怎樣悲慘的命運,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就不該這樣任性地離家出走。
男子見那人畏畏縮縮的樣子,頓時壯起膽來,他將手裡的匕首虛晃一下:“看什麽看!不想死的快滾!”
對面那人隻說了六個字:“我有腳,不會滾。”
一道黃金色的光芒掠過,鋒利的槍尖已刺穿了男子的咽喉。
男子雙眼如死魚般凸了出來,他的身體依然靠在黃惜文身上,匕首也和剛才一樣抵在黃惜文的脖子上,一切仿佛都沒變化,唯獨是一柄黃金色的大槍像是憑空出現般,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至死都不相信世上能有如此快,如此準,如此穩的槍法。
黃惜文望著男子滿臉猙獰的樣子,嚇得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那人影輕輕一腳踹開男子的身體, 拔出黃金色的大槍,卻見黃惜文軟綿綿地靠了過來。
他怔了怔,潛意識地抱住了黃惜文柔軟的身軀。
風雪愈加大了,那人影搖了搖黃惜文,見她已昏迷過去,便抱起她,大步而去。
黃惜文從昏迷中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硬木板床上,身上蓋著溫暖的被子。對於她這樣從小睡慣了舒服軟床的大家閨秀來說,這樣的木板床顯得太硬,太不舒服。
屋子裡很是暖和,一個暖爐裡正燃燒著紅色的火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與熱量。
有個身穿灰袍的男子正盤膝坐在暖爐前,安靜地注視著跳動的火光。
黃惜文凝視了他好一會,見他居然如磐石般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聲也聽不到,要不是隱約見得他肩膀偶有抖動,黃惜文甚至會以為這個男子是個披著衣服的木人。
救了自己的,就是這個男人?
黃惜文努力地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卻只能回想起風雨中那個靜靜佇立的朦朧人影。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來,摸摸身上,衣衫整齊,而脖子上淺淺的傷口已被人用紗布仔細地包扎起來。她放下心來,打量著四周。
眼前是一間陳舊的屋子。屋子雖大,卻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櫃子和一個暖爐外就別無他物。唯獨是一杆黃金色的大槍,斜斜倚在牆角,頗為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