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楓目光惺忪，在暗中看她的眼睛。那眼睛過於明亮，濕潤在水光之中，映襯淡色的陰影，仿佛隨時都會有眼淚垂下來.紅葉幽幽道，“人啊，也不知能乾些什麽?圖些什麽?虛幻而已！”

　　“我要去中個大獎，這樣我們的下輩子就不用愁了。如果最後沒錢，還不是在家等死。”陸楓強顏一笑，想用開心去衝淡眼前的哀傷。

　　“別異想天開啦，天上不會白掉餡餅的。白拿是會折壽的，再說到那時你已失知覺，沒人送你去就醫，有錢了還不跟沒錢一樣?”紅葉的表情，好像被一陣陣小風吹得雲散天開，垂垂清朗起來。

　　如果折壽能換取我們以後的幸福，那麽只要能和你相守相望，即使短短幾年也是值得的，總好比一個人孤獨的度過淒清余生。陸楓揮揮手道:“沒關系，到時我可以先打你電話，有你陪我就放心了。可什麽叫失知覺?”

　　“失知覺了，就是你感覺不到我了嘛！”紅葉解釋著，又拍拍胸膛保證道:“你放心，我會來陪你的。”想念細成一條虛線，斷斷續續，記錄著跟青春有關的愛與傷。我知道，我記得和你有關的痕跡，我更記得，我努力且勇敢的對自己承諾過。

　　陸楓聽到這話，感動莫名，想念伴隨著孤單飄閃到眼底。稍不注意便流溢出相思的淚滴，他深情地望著紅葉道:“來世我一定要和你做姐弟，好不，這樣就能永遠在一起，再也不會孤單。”

　　“真好啊！你要做姐，還是弟?”紅葉那明亮的眼睛似晶瑩的瑪瑙，笑起來成一鉤彎彎的月兒，分外嫵媚動人。陸楓沉思了會道:“還是你做姐姐吧，這樣有好吃的東西你就得讓給我;有人欺負我時，你就要好好保護我。”

　　他望著紅葉，眼睛像秋日的天空一樣明澈，“當然了，你孤單的時候，我會牽著你的小手，就像小時候我和丹妹在外婆家那樣，我們一起攜手青山綠水長流，戲花花草草蝶蝶，家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陸楓說完，眼中漸有淚光迷蒙。為什麽那麽簡單的夢想，卻會有種流淚的感覺。

　　紅葉聽了，臉上像孔雀開屏一樣燦爛絢麗，“你說的是真的，還是逗我玩啊?我年老了不知你還會認得我?”

　　說到這裡，紅葉的手托著腮，張大的眼眶裡，晶亮的眸子緩慢遊動著。要在什麽時候才能緊握你的雙手，要在怎樣的瞬間才能永遠感覺你的存在。此生，我要怎樣和你說不離不棄?這樣的你，我無法背轉身不去想你。

　　“我一定會認識你的，只要到時你沒忘了我這個弟弟。”陸楓的臉上又露出堅毅之色。

　　“我一直很孤單啊，真想找個人陪陪，怕只怕到時你卻……”，紅葉欲言又止，眼神也暗淡了，就像明朗的天空驀地遮上了一片烏雲。

　　每個人都只有這短短一生，所以許多願望只能在今生實現。陸楓用堅定的語氣說:“你放心，我所做的承諾一定會實現的，除非……”他的眸子裡的光一下黯滅，緊咬嘴唇須臾，勉強笑了笑道:“除非我已在你之前失去了知覺，不在這個塵世了。”

　　紅葉輕輕的捂住他的嘴，無言地注視著他略有些蒼白的臉。我笑著，哭著，走向生命的彼端，我相信那裡溫暖如春，開滿大片大片的花，這是我最美好的憧憬，和你攜手走在夕陽下，看落日，看晚霞，看被霞光染紅的天地。

　　“我怕到時……你又像看天上的風箏一樣，著著我獨自放飛。我要你親口答應我，好不?我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陸楓伸出小指頭道。‘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紅葉點了點頭，緊緊地勾住了他的小指，“恩，其實這也是我的心願。等天暖了，我陪你去爬山，去實現我曾給你的承諾。”

　　我們都期待有個人給我們一萬年的諾言，我們也都知道，沒有一萬年。所以從今天起，讓我好好愛你。就算終於，還是要失去，那麽，請允許我的遺憾少一點。

　　外婆的病情得到了控制，靠著床背能吃點東西了。母親和丹姨心頭沉重的壓力也輕松了些，她們夜以繼日守護在床邊，連睡個安穩覺的機會都沒有，其辛苦不言而喻。

　　下午又做了頭部CT，經醫生研究討論得出結論，左腦梗塞，一邊行動會受到阻礙，嚴重者半邊癱瘓。如果真是如此，那麽就必須時刻有人照顧。

　　陸楓歎了口氣，唉！上蒼畢竟是殘酷的，它給你生命使你能夠生存下去，但同時它又剝奪了我們的另一部分。驀然回頭見1號床空空，那位病人已不見了。陸楓低聲向母親詢問情由。

　　去了，此話輕如細蚊，卻那麽地擲地有聲。死了，陸楓的心不由一顫，難道生命就真的這樣輕易地消逝了，就像枯萎凋零的花朵，化作泥，滲入泥土，與大地融為一體。生命，隨風而至，隨風而逝。

　　3號床的病人依舊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沒有人來看望他，陪伴他，他的內心一定是淒婉而孤寂的。望著窗外如血的殘陽，他是不是在感歎:自己的生命是否也會如這西沉的落日而漸漸隕落，歸於虛無。

　　一星期後，依著大家的決定，母親把外婆接回家。大舅騎著三輪車，把所需的日用品搬進我家，大包小包還真不少。陸楓一有空就陪在外婆身邊，直到某一天，他下班後就聽母親說，“替我照看一下外婆，她今天身體不太對勁。”

　　陽台上外婆坐在靠椅上，閉著雙眼，垂著頭。天空中一堆堆深灰色的迷雲，低低地壓著大地。老樹陰鬱地站著，讓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皺紋。

　　平時看到外婆也是這番閉目養神的， 陸楓就沒在意，等母親回來就去玩電腦了。吃完晚飯，看見牆上掛著的壁鍾正嘀嗒地流走，一看時間已是十八點四十四分。這時聽見正在喂外婆吃飯的丹姨慌著大叫:“你們快來，外婆快不行了。”

　　“姆麼，你快醒醒，快醒醒……”母親一臉的驚恐不安，手哆哆嗦嗦地顫抖著，探了探外婆的鼻子，呼吸已似遊絲。父親忙叫來三輪車，把外婆扛下了樓，送到了附近的醫院。丹姨馬上打電話讓大舅、二舅和小舅來接。

　　寒風像一把鋒利的劍在夜空裡飛舞，吹打著樹葉，發出尖厲的叫聲。連走帶跑的來到搶救室，醫生忙上前診斷，不久他搖搖頭說，沒希望了，呼吸和心臟都已停止。陸楓在旁靜靜地呆立著，沒有了悲哀，沒有了淚水。輕輕地掀起蓋在外婆頭上的毛巾，見外婆一臉安詳，猶如熟睡了一般，難道這就是死亡。

　　陸楓的心底忽然響起了‘讓我再看你一眼’的悲歌，平靜的心緒頓時被耳邊的哭泣聲所吞沒，眼睛也濕潤一片。半晌從隔壁真的傳來了那片歌聲，是如此清晰真切，仿佛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

　　“姆麼，你怎麽能這樣就離開我們。”丹姨俯在外婆枕邊聲淚俱下，很少看見她流過淚，只是這時卻終忍不住內心的悲痛。放聲大哭起來。(快捷鍵←) [上一章][回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書簽收藏 投推薦票 打開書架 返回書目 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