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武聽了李衛之言,亦拱手向任南坡賠禮道:“王某對下屬恣意放縱,實屬不該。任先生乃雅量高致之士,斷也不會與這位宋兄弟計較。王某先替宋兄弟向任先生賠個不是。”
任南坡微笑點頭道:“世人皆言十三爺門下弟子獨王大人乃真英雄。任某剛才是故意試探王大人,才會佔卻王大人第二席之位。倒是任某應向王大人賠不是才對。李大人有王大人這樣的人相助,必能為閩浙百姓造福。”
任南坡言雖如此,但起先訓斥宋清明那立於任南坡身旁之麗珠又有不悅道:“先生只是對大人客氣兩句,大人還需自酌。”
“小姑娘如此護主,倒令王某十分佩服。只不過,你年紀尚輕,語出應把握好分寸,不然會影響到主人的。”王心武對任南坡也許無甚反感,但對眼前這語種帶刺的女孩兒倒有幾分不喜,以致幾乎被壓下去的火藥味又重新開始燃起。
“你說什麽?從小到大,除任先生外無人敢如此說我。”那姑娘此時倒大怒起來。
李衛亦是搖搖頭道:“任先生什麽都好,就是這傲氣居然讓府中的書童也沾上那股子霸氣。”那小姑娘此時見李衛說她,亦是開口言道:“李大人,先生面前,你也如此說我?”
任南坡恐李衛的強脾氣上來,這才喝住小姑娘道:“不得無禮!也是我對你疏於管教,以致你會在此口不擇言。”
小姑娘只聽任南坡吩咐,此時方才住嘴。
正巧,李衛愛妻嶽思盈與兩名丫鬟端著幾盤點心進來。見任南坡身邊這小姑娘撅著小嘴,李衛與王心武眾人亦顯不悅之色,已知發生何事。在將點心端上各人面前桌幾上後,忙將小姑娘拉出,並言道:“姐帶你吃點東西。女孩子家不要摻和官場之事。”
那漂亮的小姑娘亦知是嶽思盈故意弄個台階給自己下,遂望了望任南坡。
任南坡點了點頭,遂讓嶽思盈帶小姑娘出來。見王心武仍有不悅之色,任南坡言道:“這孩子是十五年前我在船上之時所得。當時她只有兩歲。適逢發大水致使其家人均為大水淹沒。她母親將孩子舉過頭頂,防止大水淹著孩子。但那位偉大的母親最終在大水中咽氣,而孩子則從她手中滑落下來。兩歲的孩子也一直下沉。我正好乘船避難而過,在船上用竹簍將孩子撈起。但那母親卻因沉下去較深而無法撈取救活。這孩子因身世可憐,為我所嬌慣。雖從小飽讀詩書,但卻出言時常傷人。我因由憐而縱,未曾嚴加管教,以至於此。希望兩位大人千萬不要見怪。”
李衛道:“這孩子,從小就這樣。還記得十年前,我第一次與任先生相遇,也是這孩子弄得我好不痛快。現在長大了,依舊是不那麽招人喜歡。但這孩子身世可憐,我們不能與之計較。請王大人千萬不要介懷。”
聽李衛這麽一說,王心武想起來,在現世影視作品《李衛當官》中,當時有一幕是李衛假冒欽差斷案並向任南坡求救,與一個女書童小幹了一仗。現在站在自己面前那女孩子正是那個小書童。想到劇中那一幕,王心武竟情不自禁笑起來。
李衛、任南坡、甚至宋清明都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神望著王心武。
王心武道:“李大哥為官之前一定也被秋月這孩子拿些氣話慪氣過吧?”
“嗯?王心武這小子怎麽會知道老子過去的糗事?還有,小書童叫秋月,他是怎麽知道的?”不但李衛,包括任南坡、小書童、嶽思盈都詫異地望了一眼王心武。
“任先生,你向來不言多余之事。小書童的名字,隻我李衛與夫人聽過一兩次,後再無任何人提起過。還有咱老李第一次被這小姑娘教訓,亦是只有我們幾個人知曉。莫不是任先生多言傳至外面去了?”李衛料定乃任南坡與官場之人閑語,以致世人皆知。
任南坡笑道:“言之如何?無甚言之又如何?呵呵!任某不想去解釋。只不過,王大人似有未卜先知之能。”
王心武見任南坡看自己之眼神極其怪異,未免自己的真實來歷身份被這第一智囊看穿,故言道:“任先生及各位不要多猜想。非任先生多言,乃有江湖異士對任先生及李大人等人早已窺探完整。王某亦是得人些言語才致如此知曉。”
李衛倒是沒有十分要深究此事,忙岔開這些閑話,進入正題道:“現在言歸正傳吧!這次請你們前來,正是為如何讓火器製造總局衙門總管馬佳文詩露出狐狸尾巴來。”
每到問題一經提出後,這位任南坡任先生就開始一言不發起來,直至大家各抒己見以後才發表自己的看法。
宋清明斜眼瞟了瞟這位號稱第一聰明人的師爺,忙道:“當用欲擒故縱之法。馬佳文詩乃貪財好色之輩。沙俄如今遭此重挫,必會再次以金錢、美女誘惑這貪財之徒。我們故作不知,任其收受重賄,待其欲對火器下手之時,正是我們抓狐狸尾巴之時。”
王心武補充道:“計雖好,不過具體該如何實施?一旦實施準備起來,會讓人察覺,打草驚蛇矣!”
宋清明道:“學生自有妙法!這羅刹人屬西伯利亞種族,又與魁北克以北的愛斯基摩人長相無異。只不過語言上不同而已。學生在鎮江有位朋友就是愛斯基摩人,因保護海象遭英吉利海獵者追殺,被一位西班牙傳教士救下,遊歷西方各國。其人不但精通英吉利語,就連這羅刹語也學成十之八九。如今自己也成了一名傳教士,輾轉來到中土,在嘉興胡與學生偶遇,一見如故。學生意欲找這位朋友假扮羅刹特使,也許能誘得馬佳文詩中計。”
“此計甚好!若這位西方朋友肯相助,咱老李一定奉上真金白銀。”李衛一時興奮,有些想以重金來請宋清明所說的這位外國友人。
“事不宜遲!你即刻動身去請人家來吧!”王心武向宋清明下令道。
宋清明立時挑了六名健卒,並由李衛親自準備些金銀,急急趕往鎮江。
宋清明這位西洋朋友叫做赫夫曼,在鎮江建得一座小小的教堂。雖然大清當時有些排斥洋夷,但在雍正提出“師夷長技以製夷”的政治主張後,各地官吏亦不再盲目驅趕洋人。當然,容納洋人再次傳教並非縱容他們胡為,必須遵守大清國的法度。所以,各地還是有一套對洋夷進行嚴密監視的方法。
宋清明找著這間叫做積福聖主的教堂,並見著了自己兩三年前邂逅的洋朋友赫夫曼,將這些金銀禮物呈上,並說明了來意。
赫夫曼是一個傳教士,又不能在大清國土內做生意,僅靠當地部分信奉天主教的富戶在每周做禮拜時添些錢鈔,也算十分清苦。但今見宋清明竟送來五百兩紋銀,自然喜不自甚,並表示願效犬馬之勞。
宋清明言明,事成後還有加倍賞金,是欲讓赫夫曼務必盡心之意。
赫夫曼見到這些好處雖喜,但仍有顧慮道:“我在此傳教,卻有不少人知曉。諒那位馬佳文詩大人如此精細之人,定然能夠察覺。我想不太妥當。此事是否難成?”
宋清明亦鄒眉道:“你所慮者正與我所想一樣。卻該如何是好?”
此時正有一位年約三十出頭的洋夷出現。赫夫曼看其一眼,立時高興道:“對!就是他了!”
宋清明問道:“何意?”
赫夫曼道:“這是我表哥的兒子,叫做克爾琥。早先就隨一隻葡萄牙商隊離家去各處晃蕩,還因為勾引歐洲一個小國財政官的妻子,闖下大禍,遭人追殺。前日才被迫逃到這裡避難。也是精通各國語言。不若隨你前去,也許能幫上你家大人。 ”
宋清明仔細想了想,又看了看那臉上三五道長長疤痕的西方男人,然後點頭道:“如此甚好!”
赫夫曼將五百兩銀子中取出一百兩,並附於克爾琥耳邊說了幾句。克爾琥連連點頭,並接過赫夫曼遞出的一百兩銀子,遂與宋清明一起回到福州。
宋清明頗為謹慎,在克爾琥出離鎮江地界後,就未讓他再露面。宋清明事先已安排好馬車,所以克爾琥就一直藏於馬車車廂內。就這樣一直回到閩浙總督衙門。
克爾琥與李衛、王心武、任南坡相見。除李衛連聲稱“好”外,王心武與任南坡卻都是一言不發。
及至克爾琥按宋清明吩咐,為自己在福州安頓好一切後,即準備開始行動了。
宋清明暗示克爾琥,不要與總督衙門及王心武、自己直接接觸。克爾琥必須在福州的一處客棧落腳。平時外出活動,自有總督府的人暗中保護。若有事聯系或接收指令,均見克爾琥所住客棧對面一家米鋪的木板招牌為信號。這家米鋪早已為總督府征用並以此為向克爾琥發送消息之地。一旦有任務,米店招牌上自會出現“引入”二字。克爾琥可去往距離福州二十裡之隱蔽處接受宋清明發送之指令。而克爾琥有何事需要聯系,只需申時在米店門口站立片刻,背剪雙手,雙腳左右而跺。自然有人看到,必會通知宋清明。不幾時,米店招牌上就又會多出“引入”字樣。克爾琥再按接受指令的方法進行。